“我的意思,自然是快、准、狠!”谢姝宁仰头看了眼头顶上蔚蓝无云的天。
许多事拖不得,当真是拖不得。
拖得越久,就越容易迟疑。
趁着舅舅还在,她也能得一个商量的人。
“二伯父……”她喃喃念叨着,胃里一阵翻涌,怕是从此连这个称呼都要厌极了。
……
回北城石井胡同的时候。依旧是云归鹤驾车。
谢姝宁跟玉紫坐在车内。
立夏则仍旧回谢二爷身边去。
“玉紫,你是不是在怕我?”回府的路上,谢姝宁闭着眼睛假寐。轻声问道。
“……怎会。”玉紫声音微颤。
她头一回见这样的谢姝宁,怎会不怕!
但凡是个人瞧见了。都会怕!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谢姝宁。
谢姝宁依旧轻声说话,“月白头一回跟我行事,骇得抖了一晚上,身子簌簌的,抖得像个筛子。”
听到月白的名字,玉紫多了几分好奇,少了几分骇意。
谢姝宁闭着眼睛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顾自己说,“我想活下去,也想让母亲跟哥哥活下去……可这还不够,我还想让他们活得畅快。活得自在……这可真是太难了……”
谢家家大业大,虽分了家,但撇开二房不提,三房跟长房的关系可一直就如同藤蔓与树,紧密相关。难以分离。
三老太太是死了,三房里没了能拿孝字压人的长辈,母亲的日子就容易许多。
可这哪里够?
将来哥哥会长大,她也会长大。她如今虽有同燕霖的亲事做幌子,但若事qíng无误。燕霖迟早要死,那她的亲事到时候还得另外谋划。到那时,焉会由她做主?便是母亲,也没有多少能置喙的立场。
哥哥也是这般。
所以她迫切地想要避免这些qíng况发生。
她靠在那,没有继续同玉紫说话。
谢二爷在谢家的地位,犹如神话里的定海神针。
没了他,谢家不会跌入尘埃,却会垮。
她想着,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按道理谢二爷活着,对谢家才有好处。
“唉……”她背过身去,幽幽叹了口气。
回到府里的第二日,就修书一封让准备回田庄的云归鹤带了回去。
宋氏惊讶,“怎么来去匆匆的,难得来一回,在府里多住些日子也好呀。”
“师兄功课重,轻易耽误不得。”谢姝宁送走了云归鹤,就来陪宋氏。
宋氏唉声叹气:“你哥哥怎么就不知用功呢。”
她总是在牵挂谢翊的课业。
谢姝宁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应,只得笑笑将话题带开去。
这日直到用过晚饭,谢姝宁才回了潇湘馆。洗漱过后,就歇下睡了。玉紫当值,知她怕热,就索xing拿了扇子进来,在她身边不疾不缓地扇着。
很快,谢姝宁就睡熟了。
玉紫就收了扇子,小心翼翼将帐子的角落都一一掖好。
经此一事,她忽然间变得沉稳了许多。
有时候,怕过了,就不怕了。
过了两日,宋延昭从庄子上回来了。
谢姝宁很是欢喜,说新看了本书,有些不懂的事正要问舅舅。
“就你事多!”宋氏嗔了声,笑着应允,目送两人下去。
舅甥两人就往书房走。
进了门,宋延昭就拉下了脸,“二爷的事,当真?”
谢姝宁颔首,“这种事,怎好胡说,自然是真的。”
立夏的话毕竟只是一面之词,她回来后就想尽法子,悄悄查了谢二爷收留的那些孩子的事,虽不能尽数查明,但那些零碎之事也已经够叫人难以释怀的了。
宋延昭听了,就重重一拍书案,怒斥:“这下作东西!”
“舅舅觉得这样如何?”谢姝宁取下一本书,翻开,指着上面的两个字——净身。
宋延昭诧异地望向了她。
第134章 骗局
“你的意思是说……要将他变作阉人?”宋延昭轻咳两声,试探着问道。
虽然对谢二爷的行事十分厌憎,可他身为男子,听到“净身”二字,仍是忍不住微微颤了下。
谢姝宁却并没有看他,只低头盯着书页上的两字瞧,玉似的白皙手指在墨字上来回反复摩挲,“若不然,留着他胯下那物继续作孽?”她用孩子的面孔说着大人的话,在宋延昭面前全不遮掩,“况且,留着他终归是个祸患。”
眼下即便并没有人发觉这桩事,可难保将来不会被人发现。
许多事都同她前世经历过,看过的大不相同。这一回,也说不准。
一旦谢二爷的丑态毕露,那谢家就真的完了。
xing喜娈童,可绝不是什么值得说道,能光耀门楣的事。赌马谢姝宁只要一想起谢二爷昔日也曾对哥哥动过那样令人作呕的念头,就忍不住想要直接去了他的命。
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他还得先活着。
“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披着善人的皮,打着行善积德的名义,做出这样叫人恶心的事来……”谢姝宁移开了手,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面色凝重的宋延昭,斩钉截铁地道,“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了,哪里还能就什么也不管?”
宋延昭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自然要管!”
可怎么管?
书房里一片寂静。
过了会,舅甥两人才各自落座,又让人奉了茶上来,开始轻声商讨起来。
谢姝宁已从立夏口中将谢二爷的喜好摸了个一清二楚,她在心中翻来覆去思量了几遍后,便将自己的提议说了出来。
宋延昭听了,忍不住抚掌大赞。
……
过了几日。谢二爷休沐,在家中闲来无事,就要去寻立夏。
正巧二夫人为了幼子早日入崇熙书院的事忧心得焦头烂额。起了心要谢二爷动用关系。若不肯,她就要回娘家动梁家的人脉。
谢二爷闻讯。大急,面上仍故作镇定,摇头道:“夫人,崇熙书院自建立以来,已近百年,仍屹立不倒,焉是动几条人脉就能的?若这般容易。岂不是个个没有学识的糙包也能进?”
他是想劝二夫人早些打消了回梁家去提这事的念头。
可话落在二夫人耳里,却成了谢二爷嫌弃自己的儿子是糙包。
她不由怒气冲冲起来,“你平日里忙于政事,不知教养儿女也就罢了。眼下我只央你去探一探门路,你便说宝哥儿是糙包,你是何意思?”说完,她仍为儿子叫屈不已,又瞪二爷一眼。“你的儿子,若是糙包,那也只因像了你这个糙包父亲!”
谢二爷见她躁得很,才说两句话就已是气成了这样,连自己都骂上糙包。哪里还敢申辩。
他又许久不见立夏了,心里想得紧,憋在家中也是烦闷,便忍了不耐,好声好气地劝起二夫人来,“是我不好,是我糙包,夫人可切莫气坏了身子。”
二夫人只是脾气大,有人哄上一哄,也就消了些气。
谢二爷便趁热打铁,继续道:“你也知道,崇熙书院有白家的人在,白家又是皇贵妃的母家。而今李家又要出一位新皇后,白家的处境难说得很。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能离白家远些便先远些才是。宝哥儿年纪尚幼,书院的事,再看几年也不晚。”
他放软了声音,要多和气就多和气。
二夫人这才点了点头,附和着他的话道:“那暂且先听你的。”
“我知道,夫人一向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谢二爷就笑了起来,一派温文儒雅的中年学士模样,“同僚相邀,我这会还得出门一趟,待我回府,咱们晚些再好好商议一番,可行?”
“你要去便去,我难道还能拦你不成?”这话二夫人倒是说真心的。她的夫君,她心中有数。虽然应酬不少,可平日里莫说去富贵巷那样的地方喝花酒,就是连府中的妾都只有一个罢了。
所以二夫人喘口气,缓过劲来,就送他出了门。
谢二爷也就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出了大门,他直奔马车而去。
车夫是二夫人的人,他拉着马缰,回头问谢二爷,“二爷,往何处去?”
隔着车帘子,谢二爷无声地长叹一口气,才略带几分懒散地道:“去东城天香楼。”
天香楼是东城最有名的酒楼,尤以美食出名。
车夫一扬马鞭,赶车往东城的方向去。
到了地,只见周围人群熙攘,车水马龙。
谢二爷就让车夫将车停在了个僻静的地方,自己下了马车往天香楼而去,车夫在原地等着。
等进了天香楼的大门,自然就有跑堂的笑着迎了上来。
谢二爷摆摆手,只说等人,支开了跑堂的店小二。随后就轻车熟路地往天香楼后门而去。
天香楼分前后两道门,各自面向东城的路。正大门前是来往行人最密集的大道,后门面朝的则是狭窄些的一条小道。出了门,上了路往左手边直走百米,而后右拐往胡同中去。
这条路,谢二爷烂熟于心。
因了二夫人时常无意间会问起他去了何处,为了有车夫作证,他从来不让马车将自己送到最终的目的地。
一直以来,谁也没有发现过其中的漏dòng。
说起这事,谢二爷心里是颇为得意的。
在立夏这件事上,他却是得意里掺杂着懊恼。
得意的是,自己挖到了宝贝。所以哪怕立夏如今已渐渐长成了青年模样,喉结突出,眉目轮廓硬朗,他也舍不得丢弃。像一只还没有玩厌的蛐蛐,养在罐子里。
可他也觉得不悦,因为立夏是这么多孩子里最不听话的一个。
几年前,他就起过心思要逃走。虽然并没有成功,但仍旧叫人想起来便不悦得很。不过那时,他在仕途上正chūn风得意,因而平日里玩得也就狠些,有回将立夏留在了内书房里,从此食髓知味。有一回,还差点便叫二夫人给发现了,他只得慌慌张张地收了个平日里根本没看中的丫鬟做通房,将事qíng给掩了过去。
二夫人还因为这事,同他大吵了一架,半夜难寐,在外头乱走动。
后头似是遇见了三房六弟的长女生病,使了婆子来请已经故去的杭太医,才叫她忙乱了起来,将事qíng给抛在了脑后。
说起来,立夏那一回被他给折腾得厉害,从内书房逃走,一路上竟没有被人撞见,实在是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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