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恐吓的话,心急如焚的图兰却只觉得自己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挺直了身板凝视着吉祥腿上胳膊上的伤口,面无表qíng地道:“是你家世子劫持了小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能说这样的话?”
她学的词向来简单实用。这会想也不想便将个“不要脸”三个字给丢了出去。
吉祥怒意难遏,拔剑就要杀了眼前的二人。
然而不等他们闹开,已经尽数被火龙吞噬的农家小院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马匹受惊的嘶鸣声。
耽搁了这些时候,也不知云詹师父逃走了没,冬至心中大惊,飞快往那边去。
图兰一跺脚,看了几眼谢姝宁方才远去的方向,牢牢记在心里,亦跟了上去。
吉祥拖着受伤的胳膊跟腿。站在距离燃烧中的火场几步开外,几乎能感受到火星扑溅在自己身上的灼热。
今儿个夜里,悄悄潜如胡家的人,他杀了两个。
胡家院子外,守在各处角落的。还有三人,被冬至跟图兰gān净利落地解决了。
被láng养大的图兰,在暗夜里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天赋。
除却这些人外,先前同燕淮麾下的天字五人相斗,这伙子人里也不知究竟死了几个。
吉祥暗自在心里计算着,这一回来的人,至少有十个。但他们没有料到这里还有旁人。也没有料到图兰跟冬至的存在。事qíng更正如燕淮先前所料,这几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放在眼里,悄悄潜入胡家院内的人,全都是为了防备吉祥。
结果一疏忽,这群人就开始步步踏错。
刀光剑影间,燕淮一出手便斩杀了一人。
吉祥头一回知道。自家世子,竟对杀人一事,如此熟练,剑剑往要害刺去,目标明确。没有一丝花样。
京都的世家子弟,除了那些自诩书香世家,连剑都不摸一下的人外,旁的多多少少都会些拳脚刀剑功夫,这里头也有那么几个学的不错的。但同燕淮一比较,根本个个都只是花架子。
吉祥很吃惊,却也莫名开始放心了许多。
他这才在解决了剩下的那一人后,擒住了偶然撞见的谢姝宁。
谢家八小姐,若活着离开这里,保不齐口风不严就会将今夜的事泄露出去。
他不能冒险,即便燕淮根本没有要取谢姝宁xing命的意思,但吉祥仍旧一意孤行了一回。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风一chuī就倒的人,竟还能从火场里逃生!
吉祥定定立在那,眉头紧皱。
世子带着人,去了何处?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一阵láng嚎声,忆起之前似也听到过,脸色一白,戒备地四处巡视。
望向右侧时,他瞧见图兰骑在一匹马上朝着自己直冲过来,手上握着不知上哪儿夺来的剑,上头鲜血淋漓。在她身后,冬至架着马车亦急急而来。
来者不善!
吉祥心里冒出这么几个字,当即横剑在身前,愈发警戒起来。
图兰身形高大,居高临下地在马背上看着他,似乎下一刻就会叫身下马儿抬脚踢死他一般。
但马没动,图兰也没说话。
说话的是冬至,他眼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吉祥道:“世子去了哪里?”
吉祥冷声道:“这话问错了,该问你家小姐要去哪里。”
方才谢姝宁竟还骗他,说名叫云什么鹤,简直岂有此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指不定为了让二公子袭爵,早就起了心思要害世子。诡异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即过,但吉祥还是qíng不自禁地握紧了剑柄。
“你们招惹来的坏人,你们要负责!”
图兰扬起剑,剑尖上一滴血“啪嗒”落在了吉祥鼻上。
冬至镇定些,但眼神似láng,狠狠看着他,继续道:“人还没有杀光。”
方才他们赶往后头,正巧遇上了个着黑衣的杀手,好在图兰反应灵敏又凶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撕裂”了那人的喉咙。
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附近究竟还有没有藏在暗处的黑手。
吉祥。也不知qíng。
泼天的火光下,他缓缓伸手擦去了鼻上的那滴血:“我不知道世子去了何处。”
若还有人未死,就说明,有可能已经有人追着世子去了。吉祥心焦起来。面上却仍旧维持着泰然的模样。
可巧这模样惹怒了图兰,她忽然俯身,伸出比一般女子大上许多的手掌,揪住吉祥后颈的衣裳就往马背上拖。吉祥还未回过神,人就已经被丢到了图兰身前,趴在了那。
简直是耻rǔ!
他活了二十多年,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当下挣扎起来,却被图兰一个大巴掌给拍得差点吐出血来。
图兰死死压制着重伤的吉祥,丝毫不留qíng面。随即调转马头。口中肃然说道:“世子带走了小姐,我们就带走你。你什么时候说出世子去了哪里,我们才会放了你。”
吉祥眼冒金星,几乎喘不过气来,咬着牙说:“我当真不知世子去了何处!”
图兰不信。丢了剑,扬鞭而行。
一马一车行出小村,身后忽然冒出来几个黑色的身影。
吉祥正被颠得晕乎乎的,猛然瞧见,大惊失色:“小心!”
图兰瞪圆了眼睛,头也不回,拔下发上长簪往马身上一扎。黑马长嘶一声。跑成了一阵风。
然而逃着命,图兰半道上还不忘记提醒他,记得说出世子去了哪里。
吉祥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捆住手脚塞进了马车里,身旁坐着个闭目养神的少年。
马车外。冬至正在同云詹先生说话。
云归鹤的车驾得不好,运气也不好,他们才出了村,就被人给盯上了。马车被毁,两人仓皇而逃。直至入了高高的糙丛,那几人忽然弃了他们调头而去,这才幸免于难。
云詹先生连声说着万幸,却被冬至一句“小姐被成国公世子带走了”的话,给唬得老眼瞪大。
……
而同他们南辕北辙的燕淮跟谢姝宁,身后自半刻钟前,便已经如影随形地被人盯上了。
谢姝宁浑身僵硬,努力伏低了身子,暗怕燕淮会不会择个时机就将她给抛下,独自逃生。以她所知的燕淮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事。谢姝宁因此始终惨白着一张脸,又闻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心都快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燕淮就坐在她身后,风一chuī,他身上的血腥气就不住往她鼻子里钻。
“坐稳了!”
忽然,身后的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
旋即身下的西域马使出全力,迈开大步往前飞驰而去。
疾驰了一阵,道旁暗影重叠,视线越加昏暗。耳畔风声大作,谢姝宁因只着了件脏兮兮的里衣,冷得直哆嗦。
正颤栗着,燕淮突然一把将她抱住,翻身滚下了马。也不知撞到了什么,谢姝宁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良久都没有动作。
马越跑越远,谢姝宁有心询问,却不敢在后有追敌的时候出声说话。
好在只一瞬,燕淮便拉着她站起身来,开始往林中跑。
这个村子,只有前后两条路可行,两旁皆是山林,高高低低,又因在夏日,糙木茂盛,极适合躲藏。
两人踉踉跄跄地在高过一人的糙丛间披荆斩棘,蹒跚而行。
山下不时有人策马通过,皆追着那匹西域马去了。
跑了不知多久,谢姝宁开始发抖,她已经累到了极致,无力再走。脚步慢了下来,燕淮拖着她又跑了一阵,蓦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手。
谢姝宁苦笑,果然不能指望他带着自己这个无关的人逃命。
谁知下一刻,燕淮忽然将她背了起来。
第208章 夜宿
少年的身形还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单薄,然而他弯着的背脊却显得那样坚实稳健。
谢姝宁的一颗心从沉入谷底到飞上云霄,只用了眨眼间的工夫。她甚至来不及验证,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不是梦境。燕淮,竟然非但未曾将她丢下,反倒是还将她给背了起来,继续疾行。
她虽然瞧着瘦弱,可在这种qíng况下,他还要背着她而行,实属不易。
狭长的糙叶划过她的胳膊,尾端轻轻一下扫过面庞,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来。
谢姝宁不得已,将头给深深埋了下去,一张脸紧紧贴在了燕淮的背上。
浓郁的血腥味霎时盈满鼻腔,带着bī人的凶煞之意,也不知究竟都是谁的血。谢姝宁一惊,仓皇地在燕淮背上仰起头来,谁知不远处正巧有一丛长着刺的枝桠斜斜探了出来,直朝着她的眉睫而来。
她下意识低低惊呼了声,身子僵直忘了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燕淮忽然抬起一手重重一下打在了她后脑上,斥道:“低头!”
尖刺横生的树枝险险擦过她的发丝,未伤及脸面。
谢姝宁伏在那,再不敢抬头,心中惊惶未定,一边又庆幸不已。
俩人在杂糙丛生、枝桠乱窜的山林中半跑半避地躲了一阵,渐渐远离了山下的那条路。西域马跑得快,背上没了人,更是蹄上生风,恍若飞龙。那群人跟在马后紧追不舍,想必这时也都已被带错了地方。
但眼下,仍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时候。
谁也不知,那群人会不会在突然间返身回来,沿路追上山。
随着时间推移,谢姝宁明显察觉到身下少年的不对劲。
他的脚步虽然还在努力迈大,但却已经越来越趔趄不稳。谢姝宁知道,他也已经到极限了。
“世子……放我下来吧……”她趴在他肩头上。迟疑着轻声道。
到底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再厉害又能有多厉害?
何况,她再不近人qíng,也不好叫个受了伤又疲惫至极的人再背着自己在山中穿行。
然而燕淮并没有就此将她放下。而是在又行了一段路后才气喘吁吁地将人放了下来,旋即背靠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仰头看了看天色。
远离了胡家所在,天空上的红光已早早消失不见,只余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是能将人给吞没。那上头没有月,亦没有繁星,黑得全无一丝杂色。叫人瞧得久了,便忍不住开始莫名胆战心惊。他们方才一路上,都在浓重的墨色里摸黑前行。
俩人都累坏了。
谢姝宁就站在距离燕淮一步之遥的地方。低着头看脚下的山石。
杂乱的石头毫无章法,东一块西一块地堆积在那,周围的树木亦生得不佳,模样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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