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便连忙应了,将事qíng一一吩咐下去。庄上彻夜燃灯,火光通明。
图兰跟冬至捆着吉祥将他带进了屋子里,云詹先生则回房挣扎许久,不知究竟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谢元茂夫妇二人。
论理,谢姝宁是他们的女儿,她既出了事,不论大小,都该第一时间知会他们才是。
可偏生云詹先生察觉了这事的蹊跷,又唯恐那群宵小之辈仍在苦苦追击,未曾撤退,因而不敢贸然行动。何况他一直都知宋氏同谢元茂夫妻关系并不和睦,谢姝宁这个做女儿的对父亲也只是恭敬有余,敬爱不足,两人之间父女亲qíng淡薄。
这件事,若叫谢元茂知道了,怕是不一定会将谢姝宁的安危放在首位。
云詹先生犹豫不决,索xing先去见了吉祥。
“这件事原就是世子的麻烦,同我等本没有gān系。”云詹先生站在吉祥面前,盯着他青青紫紫的一张脸,“图兰问了你一路,你却始终不说世子在何处,老夫知道,你其实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根本就不知qíng。”
吉祥闻言,这才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人。
云詹先生继续道:“但你不会不知,事qíng继续拖下去会如何,晚一个时辰寻到人,世子就多一个时辰的危险。那群人是你们引来的,你当然清楚他们的厉害,这便不需老夫赘言了。”
“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吉祥哑着嗓子,缓缓道。
云詹先生让图兰给他松绑,“你的主子,同我家小姐,一道不见了,那何不集二者之力一道追寻?”
吉祥冷眼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站着的几人,嗤笑着摇头:“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听到这话,方才要按照云詹先生的意思上前去为他松绑的图兰脸面骤然铁青,一巴掌扇到了吉祥脸上,“小姐说,明明陷于困境却还没有自知之明,只知讥讽他人的人,就叫臭不要脸!”
吉祥嘴角渗血,模样愈发不能看了。
人常说打人不打脸。偏生图兰下下专挑了脸打,揍得他惨不忍睹。
吉祥大老爷们一个,何时被人打过耳刮子,当下气红了眼睛。
云詹先生见闹得不像样子。头疼不已,忙要赶图兰出去,却不防吉祥忽然冷声喝道:“且慢!先生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共谋的事的确值得提议,但我有一个要求!”
“但说无妨。”云詹先生抚须。
吉祥黑着脸:“这一掌之耻,吾当还之。”
此言一出,屋子里剩余的几个男人都黑了脸。
虽然图兰生得人高马大,堪比汉子,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哪有男人打女人的道理?
但他这般说了。云詹先生也不免迟疑。
图兰却立即将连脸凑了过去,顺带着解开了绳子,皱眉道:“快打!”
吉祥愣在那,半响没有动静,良久忽然别过脸。咬着牙道:“罢了!”
图兰追问:“不打了?”
“不打!”吉祥几乎咬碎了牙,方才挤出话来。
旋即,云詹先生生怕图兰没有眼色继续搅局,连忙将她给赶到了一旁,同吉祥商量起大事来。
吉祥坐在那,浑身是伤,努力不去看图兰。只同云詹先生道:“这件事,正如先生说的,本同你们没有gān系,所以如何解决,也请先生还是莫要cha手了。”
他同燕淮相处的时间尚且还短,可却也知道在那样的qíng况下。燕淮能脱身的机会,约有八成。
另外两成,便是因为他身边还带着个谢姝宁。
所以吉祥极不愿意再让谢姝宁的人搀和进这件事,拖累他们。
云詹先生很有自知之明,但却不会就这样听他的话。他语气坚决地道:“图兰必要跟着去,小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意思便是说,在谢姝宁方面,他并不相信燕淮的人能处理妥当。
吉祥听明白了便笑:“先生的意思,谢八小姐的名声便不重要?”
虽则谢姝宁年纪小,燕淮亦不大,但人的舌头,却是能杀人于无形的。
云詹先生却只是淡然道:“比不得命重要。”
吉祥错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般务实,并不多见。
他正色了些:“那我等自然也是以八小姐的xing命为重。”
“好。”云詹先生颔首,吩咐图兰上前,叮嘱她跟着吉祥去。
说是共谋,到底不能放一百个心。
图兰就老老实实站在了吉祥身边,面无表qíng。
吉祥只觉得她一靠近,面上便火辣辣的疼,实在是恨意难消。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世子,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同云詹先生在图兰的问题上纠缠,立即便要起身回去集齐人马。
事态紧急,不便耽搁,吉祥跟图兰很快就离了田庄。
冬至面露疑虑,问云詹先生:“先生,那人若是说谎,图兰岂不是要糟?”
云詹先生摇头:“我让图兰跟着去,正是因为不够放心他,但眼下,若不依靠成国公世子的人,我们根本无法立即找到阿蛮。”
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然跟燕淮牵扯到了一起,没有退路了。
但与此同时,云詹先生悄悄给冬至派遣了一个任务,去查一查燕淮的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即便救回了谢姝宁,后续的事仍不易解决,燕淮这个人,不能不查。
第210章 护卫
冬至得了云詹先生的吩咐,悄无声息地从庄上离开。
另一边,图兰同吉祥一道策马离开,此刻已上了回城的大路。夜色漫漫,胡家出事之时,已是时至夜半,而今天色渐渐发白,黎明将近。俩人快马加鞭,正好能赶在城门开时入内。
吉祥一路未同图兰说一个字,身下的马亦跑得飞快,丝毫没有要等一等图兰的意思。
好在图兰本jīng于马术,眼都未眨一下,便能追上去,硬是没落下过。行至城门外,吉祥才终于勒了勒手中缰绳,让身下的马放慢了步子,斜睨着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图兰,木着脸道:“入城后,你不必继续跟着我,只在你我说定的位置等候便可。等事qíng有了结果,我自会让人去知会你。”
图兰瞪眼:“你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不想履行同先生许下的诺言是不是?”
吉祥闻言,冷哼了声,收回视线策马狂奔,直入尚未半开的城门。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图兰勒着缰绳,暗自嘀嘀咕咕说着,没打算理会吉祥的话,立即跟了上去。
方进了城门,图兰便眼尖地发现吉祥不知往天上抛了个什么东西,灰蒙蒙的天空上就无声无息地绽放开了一抹红,又飞快地被风chuī散。
昨儿个夜里,天上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子,今日的天果然便是yīn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在行人头顶上泼上一大盆雨水。因而方才那抹红,极艳,像是血。
图兰在跟着谢姝宁到西越京都来之前,一直在谢姝宁的舅舅宋延昭手下受训。
武功,西越语,如何伺候人,如何始终对主子保持最高的忠诚,一切该学的不该学的,她几乎都已经学了个遍。
吉祥抛上天空的那个东西。她虽然并没有看清楚,却也猜到,这应当是用来联系人的。
图兰心中微凛,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你去寻富贵巷第三间店的老板娘。就在那候着。”吉祥回过头,定定看着她道。
他脸上青青紫紫还带着血迹,走在路上实在吓人。
两人说话间,已有清早动身的商贩打着哈欠走过身旁,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吉祥凄凉的脸。
图兰却差点扬手又揍一拳过去。
她来京都时日不长是真,可京都的富贵巷是做什么的,她也是知道的。
富贵巷乃是烟花巷,她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去那等人!更不必说,她一开始便没准备听从吉祥的话。乖乖去等着他派人来通知事qíng的进展。临行前,云詹先生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恨不能亲身跟着吉祥去寻人。
她既得了吩咐,就务必牢牢跟住了吉祥。
所以吉祥的话一说完,图兰便斩钉截铁地道:“不必了。还是跟着你走我才比较舒坦。”
吉祥眼皮一跳,看看越加明亮起来的天,心内焦躁,断然道:“有些事,不该你知道,你也不配知晓。”
“你可以只拿我当个影子。”图兰听了他的话,却并没有如他预期的那般炸毛恼火。只点点头道,“你说我不配知道有些事,大概也没说错。可我也并不想知道,我跟着你,只是为了尽快找到我家小姐。如果你能将这些撒口水的时间都用在寻人上,想必世子也会感激你。”
吉祥气得几yù吐血。艰难地将怒气咽了下去。
然而不管图兰的话多叫他不喜,她说要尽快找人,倒是一丁点也没错。
“你留下,到时我自会通知你!”吉祥不愿再多费口舌,语气生硬地抛下一句话便调转马头要立即离去。
谁知忽然间。他身形一僵,握着缰绳的那只手剧烈颤抖了几下。
他蓦地回头,眼神如刀盯住图兰,眉宇间蕴着浓浓杀意。
他未出声,图兰却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她咧开嘴笑,略带得意地道:“大夫在给你止血的时候,只是稍稍加了点料而已,你且安心,暂时死不了人。”
云詹先生也好,冬至跟她也罢,谁也不会真的相信吉祥。
所以鹿孔后头用在吉祥身上的药,是特制的。
中了毒需要解药的人,在这种时候才能叫云詹先生几个放下心来,也才能让吉祥这样的人在行事中将谢姝宁的xing命放在心上。
吉祥急糊涂了,也被云詹先生的温和混杂着图兰的躁动凶戾给弄得晕头转向,全然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的伤会不会被人动了手脚。
到这时再察觉,已是无用。
身上的伤疼得久了便只剩下麻木,但这会却像是千万根细针在齐齐扎下一般,密密麻麻的疼遍布了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疼得本就是qiáng打着jīng神撑下去的吉祥在马背上弯下腰去,瑟瑟发抖。
图兰看着,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荷包。
素缎面绣兰花,针脚细密工整,是月白的手艺。
荷包里只装着几颗漆黑的药丸,一打开来,里头便传出一股浓浓的药香。
图兰取出药丸,双脚一踢,策马上前走至吉祥身侧。随即她忽然一歪身子,提起吉祥的脑袋来,口中嘟囔着“莫要咬我的手”,一边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漆黑的药丸丢进了吉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倏忽便消失在了吉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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