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她的确是私心怪他未能将燕霖看好,还叫鹿孔父子被牵扯淌入了浑水,但知道这件事被汪仁那个古怪的家伙给搀了一脚后,她便觉得鹿孔父子能平安归来,她不得不亲自道谢。
但当面致谢。莫说她出行不易,便是燕淮,想必如今也忙得很,她便只打算写封信去。
玉紫将从玉茗院传出来的消息悉数告诉了她,她听着,一边写信,两不耽误。
写完了信,玉紫的话也说完了。
谢姝宁就笑着将信装了封,递给玉紫让冬至送出去,提醒她不要叫卓妈妈发觉。
她年岁渐长,给外男偷偷写信这种事,乃是私相授受……若叫卓妈妈知道了,即便是已见过了她多次不守规矩,遇见这样的事,也只会在她耳畔唠叨上许久才肯停歇。索xing,便瞒住了卓妈妈。
玉紫接了信,忍不住问道:“小姐,那六爷那边……”
谢姝宁轻笑:“他一直这般,又不是近日才如此,理他作甚,权当不知道便是了。”
然而她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在想,若有法子,倒不如叫父亲外放的好,也省得在家中日日叫人担忧他起什么幺蛾子。
***
谢元茂去燕家退亲之际,燕淮正倚在窗边就着外头白茫茫的雪光看谢姝宁的信。
信很短,寥寥几句,写在花笺上。
簪花小楷细细而书,只是几句感谢之言,并无其他。
燕淮却来来回回看了数遍。
有了这几句话,也不枉他彻底同大舅,同万家撕破了脸皮。
他看着看着,微微勾起嘴角,唤了声“如意”,吩咐下去:“去谢六爷手上,将所谓的信物收回来,这件事本没有文约,收了信物便就此作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
如今,他说了便算。
第244章 元宵
谢、燕两家退亲的事,并没有在京都这潭冰水里激起水花,无声无息地便过去了。
天冷,人心也跟着僵了些。
进了腊月,鹅毛大雪已是纷纷下了多日。
隆冬时节,密密几阵雪过,满目所见,便皆是白茫茫一片。若盯着积雪久视,便会目盲。
但各家总有那么多的由头,寻了各色借口,来下帖子,互相邀着赏雪烹茶论诗的。谢姝宁无心同她们打jiāo道,接连推了几次,送到潇湘馆的请柬便渐渐少了。玉紫来同她说,长房的六姑娘回回不拒。
谢姝宁便不由想起三伯母蒋氏说起六堂姐时的那句话来,jiāo友甚广。
她失笑,摇了摇头打发玉紫取了一匣子散钱,用作打赏。
过年时,三房的仆妇皆得了比其余几房的下人更殷实的赏钱,各个都是喜气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笑容太多,惹得谢元茂想起了孤零零在庵里的九小姐谢姝敏,临近除夕的那日,他竟提出想接谢姝敏回来过个年。
宋氏答应了,谢姝宁兄妹便也没有反对。
谢元茂因而长舒了一口气,打发了人去庵里接谢姝敏,但人却未能接回来。
庵里的住持师太说,谢姝敏疯了,连人也认不清,接回去怕是家宅不宁。正是年关,沾了晦气可不妙。若是一路顺利,开chūn谢元茂就该重回官场,他一听到晦气二字,自然什么也不说,连连摆手熄了要接谢姝敏回来的念头。
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多抬几个美妾沾沾喜庆。
陈氏那自谢姝敏被送到庵里后,便一直沉寂着,终日了无生气,颇为安生,谢元茂也从来未去见过她。
谢姝宁对眼下这种qíng况很满意。
要接谢姝敏回家,说到底也得看她允不允。愿意不愿意。
谢元茂派出去接谢姝敏的人收了她的银子,自然要按照她的意思告诉谢元茂。
这种银子,花再多都值。
星星火苗还没能烧起来,就被熄灭了。
这个年。也因此过得很舒坦。
祭祖吃饭团圆,明面上看着永远都是一派和乐。
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宋氏从不吝啬赏钱,府里的仆妇都爱过节,人人面上都带着红润满足,连那些个日日嚼舌根的都将话头变作了得了多少赏钱。
潇湘馆里的人,亦是如此,一群人围坐在火盆旁,谈天说地。手里fèng着衣裳做着鞋,其乐融融。
谢姝宁斜倚在炕头,不禁想起了年前京都里的最后一件大事来。
燕霖到底还是被燕淮给送出了京都。
一如他幼年时被父亲给送离,藏起来消失了一般,燕霖也从众人眼中消失了。
除了燕淮外。大抵也就只有她才知道,燕霖究竟被送去了何处。
小万氏已许久不曾出现在众人眼前,听闻是被燕淮给软禁在了府中。
万几道的夫人在腊月里几次三番要见小万氏,都没能成功,坊间传遍了万家不满燕淮的流言。但谢姝宁知道,这些都并非流言,而是真的。
还有一事。她是听图兰说的,说是在燕霖被送离京都之前,燕淮曾去了一趟万家,见了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自那以后他便再没有踏入过万家的门。
谢姝宁一开始从图兰嘴里听到这话还愣了愣,误以为自己是错将玉紫当成了图兰。若不然,图兰怎么会特地在没有她的吩咐时,去打听这些事。显而易见,这些事,也并不是打听便能打听出来的。
结果她直到这时才知道。图兰私下里竟还跟吉祥见过几面。
她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图兰去见吉祥做什么。
不曾想这丫头竟告诉她,是去切磋的。
谢姝宁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柄曾被图兰从吉祥那偷来的剑,不知何时竟又回到了图兰手里。
她只当又是图兰去抢来的夺来的,好容易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想要劝诫她,便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给噎了一噎。
图兰说,这一回,剑不是她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而是吉祥送的。
谢姝宁听完是百思不得其解,又清楚图兰不会撒谎,不由懵了,半响才道:“你高兴就好……”
图兰就笑嘻嘻将剑给藏了起来,平日里倒也不见她拿出来用过。
谢姝宁愈发觉得这事有所古怪。
但一直也没能真找出些奇怪的蛛丝马迹。
她敛了心神,望向窗棂,有隐隐的白光自fèng隙间透进来,外头的雪越积越厚,好在总算是停了。
今夜东城有灯会,中央的灯轮听闻高达二十余丈,燃灯五万盏,簇之如花树,极为奢靡。
谢翊一早就打发来告诉她,晚上出门赏灯,容不得她推脱,便自己将事qíng给定下了。谢姝宁没有办法,谁叫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只得收拾妥当了陪着他一道出门。
天色渐黑后,兄妹二人便在宋氏的叮咛下上了马车出了谢家。
今夜无雪无雨,正是赏灯的好日子,一众人被风雪堵在家中许久,如今谁也不想错过,因而街道上满是马车行人,熙熙攘攘挤了一路。
好容易到了东城,更是人山人海,喧声鼎沸,十分热闹。
一年之中,街上女子最多的日子,想必也是这一日了。
平日里,各家小姐都隐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随意抛头露面的人少之又少。
上元灯会,就成了诸人名正言顺外出夜游观灯的好机会。
谢姝宁忍不住微笑,前世她最喜欢的日子,也正是这一日。
难得的好日子,叫人身心愉悦。
后头的路,马车难行,他们索xing便下了马车,自去走动观赏。
谢翊凑到她耳畔嘀咕:“阿蛮,我在书院时听位同窗说,正月十五这天,那些素日不敢私相授受的人。今天夜里,倒都光明正大了呢。”
谢姝宁捶他一下,皱着眉头,又气又笑。斥他一句:“你那劳什子同窗,今后还是快莫要说话了才是!”
谢翊哈哈笑着,旋即眼睛一亮。
街道两旁有摆着小摊子卖元宵的,他就拉了拉谢姝宁的袖子,道:“我们一人买一碗尝尝?”
“晚些家去,府里早就备好了,何必在外头用。”这人来人往的,谢姝宁没答应他。
谢翊讨饶:“好妹妹,外头的东西同府里的怎能是一个滋味!”
谢姝宁无奈,只得让他去买了坐在小摊子上吃。自己倒实在没有兴趣,索xing道:“哥哥在这吃着吧,我先去那边逛逛,晚些我们仍在这里汇合如何?”
这小摊子正正摆在了一颗老树下,显眼得很。
谢翊便点点头应了。让她自去玩。
谢姝宁遂带着图兰往猜灯谜的地方去。
玉紫几个皆被她打发了跟卓妈妈几个一道出门,这会她便充个地陪领着图兰观灯。
数不尽的花灯悬在那,将大半个天空都照得通明,恍若白昼。
图兰看花了眼,喊着谢姝宁,“小姐,那边的也是灯吗?”
谢姝宁循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一排排的兔子灯,“是灯,你喜欢吗?喜欢我们便买一盏带着吧。”
图兰连连点头。
她就带着自己高大的婢女穿过人海,掏钱买了一盏兔子花灯塞进图兰手里,“拿着。”
图兰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二人拎着灯慢吞吞地在街上走着。一路看一路笑,难得的好日子。
浓稠如汁的夜色被灯火照得四散,角落里残留的白雪则如上好的白玉,熠熠生辉。
走会一会,湿而重的寒气仍逐渐沿着脚下的地砖上涌。谢姝宁qíng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唤了声“图兰”,一扭头去撞上了一个人。
对面的人站得笔直,她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通明的灯火下,她抬头看了过去。
身披黑色大氅的少年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
“燕淮……”谢姝宁下意识的,讷讷喊出了他的名字。
对面的少年微怔,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她喊自己的名。
俩人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一时相对无言。
图兰终于挤了过来,一瞧见眼前站着的燕淮跟吉祥,不由大惊,“男人也看灯?”
话音落,对面的俩人黑了脸。
这满大街的,何止他们两个男的,何至于惊讶至此?
谢姝宁连忙拽了图兰一把,小心叮嘱:“记着卓妈妈的话,慎言!”
图兰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方才那话又是哪说错了,讪讪看了对面的俩人一眼。
就在这时,人群躁动起来,原是东城最大的酒楼门口有人散财,众人都去抢了。
谢姝宁一行人这么一来,就成了同人群逆行,被推搡得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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