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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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夫是汪仁那派来的人,车驾得极稳当,马却跑得飞快,一点也不颠,倒叫图兰诧异不已。

  过得片刻,似有预感一般,谢姝宁打开了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也不知是何时落下来的。

  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纷白。

  她手中的暖炉在出发前,被chūn十三娘细致地重新添了炭火,此刻还热着。抱紧了在手中,她倒也不觉得冷。

  马车又行了半响,外头景色愈发陌生,又隔着雪,瞧着就更是眼生。直至马车停下,谢姝宁方才知道,她们的目的地是何处。

  ——竟是东厂!

  历代来,东厂通常都以司礼监秉笔太监执掌,但到了汪仁这,便都由他这个掌印太监一人全权统管了。

  谢姝宁怎么也没有料到,汪仁竟然会在东厂见她。

  下了马车。着皂靴,穿褐衣充当车夫的年轻人便请她往里头走。

  谢姝宁看着眼前自己两世也未涉足过的提督东厂,不由自主地发了会呆,须臾过后。方才点头应好,领着图兰跟着人一起往里头走。也不知她们是从哪条路走的,绕得很,所幸没绕多久,便停下了脚步。

  门口早早有人候着,见她来了,将厚重的大门推开细溜儿一道fèng。

  谢姝宁道谢,带着图兰准备入内,图兰却被拦住了。

  “印公吩咐了,不能带人。”

  图兰蹙眉。当下就要发火。谢姝宁急忙拦了,道:“无妨,你就在外头等着我,用不了一会便能出来。”

  然而说这话时,她心里也一直在打退堂鼓。

  汪仁的xing子。委实叫人捉摸不透。

  “八小姐请。”门被推得更开了些,正好能容纳一人出入。

  谢姝宁生怕图兰在这闹起来会随时被人大卸八块连踪影也寻不到,一连叮咛了她好些话,方才走进门内。

  进了里头,又有一人候着。

  就着半明半暗的光线看了一眼,她唤了声:“小润子。”

  小润子如今也是内廷里的二把手了,腰杆挺得笔直。神态也更加从容自在:“久违了八小姐。”

  果真是他,谢姝宁难得见到个勉qiáng算是熟人的人,心里头的紧张不由少了些许,镇定了几分。

  “印公在下面等着您呢。”小润子微笑着,在前头领路。

  谢姝宁这才发现,要沿着石阶往地下去。跟着小润子走了几步。她猛地想起来,东厂的监牢,可不就藏在地下……这般想着,脚下的石阶似乎都显得yīn森冰冷了许多。

  石阶一层复一层,两旁隔几步便点着一盏灯。光线其实还算是明亮。

  走过一个拐角处,眼前突然出现了个人,谢姝宁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小润子尴尬地看她一眼,轻声提醒:“是印公。”

  谢姝宁闻言抬头看去,倚在墙根处红衣胜火的人,可不就是汪仁。

  她讷讷开口:“见过印公。”

  汪仁已在这等了好一会,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眼,眼尖地发现她眼睛微肿,似是哭过,不由皱起眉头来,“你娘不在家,有人欺负你了?”口气亲昵自然,像相熟的长辈。

  谢姝宁站在最后几级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蓦地泪如雨下:“还请印公救救我娘——”

  汪仁大惊,还当是自己听差了,忙问:“你娘不是去了惠州?”

  听到这话,谢姝宁心中忽然一定。

  他知道母亲去了惠州,这是否说明,他的确有暗中派人探知母亲的下落……

  “正是在惠州出的事!”谢姝宁双目红肿,面上皆是泪,以手撑墙方才立住,“五日前,娘亲便不见了踪影,至今杳无音讯。”

  汪仁也不知从哪掏出块雪白的帕子来,递了过去。他是个宦官,也不用避嫌,直接伸手就将谢姝宁扶下了石阶,口中道:“既到了我这,何须以泪搏可怜,这般要事自该擦了泪同我细说一遍。”

  谢姝宁讪然,她到底还是不习惯同汪仁谈事。她接了帕子,面上本无脂粉,只用帕子胡乱一擦便是,旋即正色起来,将事件经过细致地描述了一番。

  汪仁听完一张脸黑得似要往下滴墨。

  “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我的确派了人去惠州,只是去的比你娘晚,算算日子五日前怕是刚入城。”所以,究竟有没有赶上,谁也不能肯定。汪仁沉着脸,凛然道,“我这就亲自去一趟惠州。”

  第293章 汪的报恩

  屋外漫天飞雪,天寒日短,冷风不止。

  这天,是愈发的冷了。冬阳偶尔从厚厚的云层后露出半张脸来,没等晴上一会,便又躲了回去,天色便只能继续yīn着。

  成国公府里的腊梅尽数开遍时,汪仁已进了惠州城。

  从吩咐小润子隐去他的行踪,将肃方帝伺候妥当休要寻他,到策马离开京都,他只花了半个时辰。自京都到惠州,快马加鞭亦要五日光景,他这一回,却硬是将路上所需的时间又给缩短了一半,生生跑死了两匹马。

  上等的西域马,可日行千里。

  一匹可换西越本地的马数十匹,却在这趟行程中,累得瘫倒在地,再无力奔驰。

  由此可知,马背上的人,亦是倦极。

  汪仁一行人入城之际,已是夜半时分,城门已闭,守门的官兵拄着长枪昏昏yù睡。

  他勒马停步,算了算时辰,眉头微蹙,吩咐随行的扈从上前去叩门。

  他等不到明日天明之后开了城门再入城去,今天夜里,他就必须进城。

  天上月明星稀,黑沉沉的云层低低浮在头顶上方,地上却没有雪。惠州比京都天暖,终年也见不到一两场大雪,何况如今尚还不是隆冬之时。但夜里的风呼啸而来,仍冻人的很。

  汪仁穿着灰鼠皮的大氅,坐在高高的马背上,迎着夜风眉头忍不住蹙得更紧了些。

  他远目望去,耳旁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高墙之上,有人在说话。

  他攥着缰绳,依旧未动。

  过得片刻,两扇厚重的门扇自内缓缓被打开来,露出中间恰好可容纳一马通行的宽度。

  汪仁扬手,朝身后比了个走的走势,随即身子往下一伏,扬鞭策马。一阵风似地掠过了城门,进了惠州城。

  另有两匹马在他身后,紧紧相随。

  骏马扬尘而去,倏忽间便没入黑暗不见身影。

  城门重新闭门。守门的官兵一边一个,心惊胆战地悄声jiāo谈起来:“方才那个,是谁?关了的城门,竟也能叫大人说开便开?”另一人也是一头雾水,只悄悄指了指城楼上的上司,压低了声音道:“那贪财鬼兴许是收了银子也说不准,见了钱连娘老子也不认的人,开个城门又能如何。”

  然而谁也不知,此刻城楼上的人,正贴着墙根战战兢兢地哆嗦着。连舌头都麻了。

  ——东厂的督主,竟亲自来了惠州城!

  贪财之辈,向来最是明白如何观看风向,这会,他明明白白感觉到。惠州城的天要变了。

  一路策马自京都而来的东厂督主,浑身犹自带着北地的风雪,刺骨冰冷的寒意,一直将惠州城里的水流,都冻到了一块。

  临近子时,多年不曾落过雪的惠州城,竟慢慢飘起了雪花。

  谢宅正房里。谢元茂正在发脾气摔了茶盏,斥骂丫鬟:“没用的东西,连盏茶也不会泡,这般烫,是想烫死我不成?”

  碎瓷片飞溅而起,不偏不倚扎在了丫鬟的手上。当着谢元茂的面她不敢哭qiáng忍着讨饶告罪。

  谢元茂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立即便扬声让人进来,要拉她下去责打。

  大半夜的,谢宅角落里哀哀响着呜咽声,像有只野猫在凄厉地叫唤着。

  丫鬟被布堵住了嘴。挨了一顿打,被丢进了柴房去。

  人人都道,六爷伤着了腿,今后再不能好,知晓自己残了废了,太太又被贼人掳了去,心中郁郁难消,脾气就变得坏了。

  众人就都并不觉得他太坏,反而还对他颇多了几分同qíng。

  这事若叫远在京都的谢姝宁知道了,只怕是要气得吐血。

  好在她眼下并不知。

  那日汪仁离京,是她亲自送到城外的。

  在东厂地牢里,汪仁告诉她,他要亲自去一趟惠州。谢姝宁并不当真,汪仁的身份,岂是说离京就可以随随便便离京的,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盼着汪仁能提供一星半点的线索,至多也不过是派几个人襄助一把。

  谁曾想,汪仁竟是真的要亲自去。

  谢姝宁这才有些被震住,面对着汪仁久久不知如何言语。

  母亲不过是昔年救了他一次,且时日久远,母亲早已忘得一gān二净,汪仁,竟能为母亲做到这般地步!

  谢姝宁很感激,极其感激。

  汪仁却只是劝慰她,不必多想,也不必随他一道出发,路上时间紧张,她是受不住的,只在家中打点准备起来,静候他们归来便可。

  他说话时的语气温柔沉稳,说的话细致妥帖,谢姝宁听着,莫名就觉得自己胸腔里那颗慌乱的心沉静了下来。

  曾几何时,她见了汪仁便慌,如今见了他,却觉得安心。

  谢姝宁亦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跟着去惠州只会给他们添麻烦,故而从未动过这个心思。舒砚那倒是已收拾妥当,也准备南下惠州去。汪仁未允,人多事杂,倒不如他轻装上阵,只带两名心腹手下早去早回。

  舒砚同他不熟,并不敢轻信于他,仍执拗地要一道同行。

  可汪仁是何许人?他焉会看不出舒砚的心思。

  他只同谢姝宁道:“你们信不信我都无妨,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依旧还是会南下去将你娘带回京都来。可你若是信我,想必这几日心中也能好受些,不至终日惶惶担心受怕。一直以来,我可以欠旁人的,旁人却不可以去欠我的,但你娘,是个例外。当年风雪漫天之时,她朝我伸出了援手,今时便是轮也该轮到我了。我欠你娘一条命。”

  彼时天已经yīn暗了,雪沫玉屑似地在空中旋舞。

  披着灰鼠皮大氅的汪仁牵着马站在天光之下,面上从容。

  这一瞬间,似乎万籁俱寂。

  白茫茫的冬雪里,谢姝宁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块石头,打磨光滑后仍顽固地残留着一角粗棱的石头。

  这块石头是黑的,可他却仿佛是这漫天冬寒里,却温暖的一抹颜色。

  六道轮回,老天爷自有其安排。

  谢姝宁送他上马。站在边上仰头看他,唤了一声“印公”,道:“我信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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