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立时便对谢元茂信中所言尽数信了,但凡是个男人,不论xing子好坏聪明与否,他都不会撒谎说出自己的正妻对自己悄悄下了绝育之药。让自己同只被阉了的小猫小狗似的,日日处在她掌控之中这种话来。
故而老太太相信宋氏的确做过那样的事,亦对谢元茂说的宋氏同他争执后起了歹念一事,深信不疑。
她蓦地抬起头来,扬声道:“把火盆端过来!”
话毕,便有丫鬟应了声飞快地去将火盆给端了过来,直送到她脚边才搁下。
老太太摆摆手,将人打发了下去,自己捏着几张纸同信封一道俯下身去,将东西尽数丢进火盆中。
火苗“噌”地一声腾了了起来。像几条小舌,倏忽便席卷上了纸,焦黑弥漫,烟火气息浓郁起来。
人老畏冷,屋子里只留了个小口子通风。原本火盆里烧着的是上等银霜炭,甚少会有烟雾冒出,燃烧时亦只有淡淡松香,在屋子里搁得久了,也并不叫人觉得气闷难受。可这会几张纸一烧,这烟气就霎时大了起来。
老太太背过身去,咳了几声。
候在不远处的丫鬟连忙上前将火盆挪远。又递了热茶上去。
老太太接过来轻呷了两口,方才觉得好受些,面色恢复如常。
捧着茶盏喘了几息,她忽然吩咐下去:“多带几个人,去把八小姐给我请到梅花坞里来。”顿了顿,她抿了抿嘴。道,“她若是不肯来,那就把人给我绑了送来。”
得了吩咐,就有人领着几个身qiáng力壮的婆子去了三房。
到了三房门口,三房大门紧闭。竟是连只飞蚊也进不去。
长房老太太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名叫芷兰,平素最是了解老太太,方才听着老太太的话,她便知道,老太太这怕是不知何事气得狠了,因而不敢耽搁。大门既是紧闭的,她就上前叩门。
可一下又一下,里头依旧无人应门。
芷兰觉得古怪,先前来时,三房虽乱着,却也不至于连个看门的婆子也无。
长房跟三房中间还隔着个二房,因二房唯一的主子谢四爷是个庶出的,平日里就同长房跟三房关系平平,这会芷兰也不敢闹得太大声,恐惊了二房的人。
她只是个下人,做不得主,没有法子,芷兰便先打发了个婆子回去回禀老太太,说三房无人应门,见不到八小姐。
婆子带着话回去了,老太太一听,当下冷笑了两声,富态慈祥的面庞上露出森然冷意,道:“那就把门给我拆了!”
百善孝为先,谢姝宁今日不来见她,那就是不孝。
对付个不孝不悌的孙女,她难道还骂不得捆不得?
婆子就照搬着原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芷兰。
芷兰很为难,觉得老太太这话是在气头上说的,难免到时候后悔。但老太太既然已经发了话,她个做丫鬟的又不得不从。她就指派了几个粗实的婆子上前去,将门给qiáng行打开来。
一伙子人就各自想法子,想要进三房去。
站在五层的青石台阶上,芷兰盯着垂花门两侧对fèngjīng致的砖墙,担忧起来。
四扇绿色的木屏门,关得严严实实,恰似一面墙。攒边门,不到日落时分就已经关上,可见是里头的人早有吩咐,不想叫人进去。
她听说过许多关于三房八小姐的事,知道她身边还有会拳脚的丫鬟,很是厉害。
这会八小姐既然不愿意搭理她们,只怕是就算她们qiáng行闯进门去,也不能真的将八小姐捆绑起来,带去长房见老太太。
很快,芷兰的担忧成了真。
几个婆子正拿东西撬门,因得了老太太的话,胆子都大着,什么都敢往上整。却不知怎地,这门忽然开了一条fèng,自里头探出一抹寒光来,飞快地又给收了回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条门fèng也已不见。
旋即,有个婆子扯着嗓子惊天动地地尖叫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她粗粗胖胖的五根手指,生生少了两根!
血拼命往外冒着,片刻间就染红了她的袖子。
芷兰瞧见,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地一声,骇没了半条魂。
谁也顾不上老太太的吩咐了,立即就将人给带回了长房去,落在地上的那两截手指头也仔仔细细地用芷兰的帕子给裹了,一并带回去。
芷兰回到梅花坞,面若金纸,见着老太太就忍不住啜泣起来,道:“老太太,三房的门,奴婢几个可是不敢再闯了——”
老太太已知道了有个婆子被切断了两根手指的事,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涌,亦觉得害怕,直将手中佛珠捻得飞快,不敢停下。
良久,她道:“也罢,她不开门,她自己也休想要出来!派人去三房外头守着,且看她能躲多久!”
芷兰一边轻声哭着,一边觉得这事是一头雾水,全然想不通为何老太太突然就要抓了八小姐来长房,也想不通八小姐为何闭门不出。
往常,八小姐自个儿可也是偶尔会来长房请安的。
“你再派个人去门口候着,看看大爷,三爷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太说着,蓦地停下手中动作,低头一看,佛珠手串断了线,黑檀木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一地。老太太心里一紧,嘴里仍qiáng硬地道,“不成,那小东西素来狡猾,比她娘要厉害上十倍百倍,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芷兰,你想法子让人搬了梯子去墙边,远远的看一眼,三房里头都成了什么模样。”
芷兰不敢再哭,连忙收了面上的泪,应声离去。
此刻三房潇湘馆内,图兰正剥着糖炒栗子往嘴里塞,一面朝卓妈妈得意洋洋地道:“且看看那几只臭手还敢不敢扒咱们的门!”
卓妈妈瞪她一眼:“得亏小姐宠着你,若不然,就你这样的,谁敢留在身边使唤。”
“妈妈光会凶我,这可不是长房那边太过分了吗?”图兰“吧嗒”咬开一颗,取了ròu丢进嘴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没人能跟她抢糖炒栗子吃,她乐得自在。
卓妈妈不理她,自去翻名册,看看府里光剩下这么些个人,还能不能运转自如。
好在各处都还有人在,她松了一口气,后去见谢姝宁,问道:“小姐,您怎么知道大老太太一定会使人来找您?”
谢姝宁望着窗外雪景,笑了起来:“先前不过是装病,他就能写了信给老太太让她给母亲施压,而今出了那样的大事,他焉会不求助老太太?我跟哥哥皆是母亲的软肋,他又怎么会舍得白白放开。”
所以在知道汪仁已经找到了母亲的那一刻,她就跟舒砚商量开了。
舒砚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江南,接哥哥回来。
而她,就在府里等着母亲回来。
“老太太这会进不来,今后怕还要来qiáng闯……”卓妈妈有些担忧。
玉紫正抱着身衣裳进来,闻言接话道:“妈妈放心吧,小姐都安排妥当了。”
卓妈妈疑惑。
谢姝宁笑着回过头来:“表哥留下了一队护卫,印公那边亦留了几个人下来,便是我自己,也是早早准备了几个堪用的,这会都该安置好了。”
何况,她还有后招。
第299章 算盘
如今正值天寒地冻,道上冰雪淤积,行路不易,母亲一行人,车马并行,想必也不会日夜兼程,至少也得大半个月,方才能回来。
这段日子里,长房的幺蛾子必然不会少。
睁着一双清澈明亮,星子似的眼睛,谢姝宁正色吩咐下去:“妈妈不必担心,只做好了分内的事便可,长房那边不日就会消停。”
卓妈妈得了这样的话,心里却仍旧还是担心着的。
长房那么些个人,就算老太太心里没有主意,那也还有大太太、大老爷,三老爷一大群人呢。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粗粗一算,长房可不知能有几个“诸葛孔明”了。
也不知,她们究竟能够守住三房多久。
她惴惴不安地接过玉紫怀中抱着的衣裳,协同玉紫一道退下去收拾箱笼。
几个红木大箱子依次在地上一字排开,箱盖尽数敞开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冰片香气。卓妈妈上前,同玉紫一道将手中的衣裳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其中一只箱子中。
忙碌间,长房那边,芷兰也已打发了人照长房老太太的话,搬了梯子立于墙边,使人爬了上去眺望三房里头的动静。
天色并不大好,yīn沉沉的,又夹杂着薄薄的雪粒子,迎面打在人脸上,生疼。
芷兰站在梯子下,仰着脸朝梯上的人看了几眼,被枚雪粒子正正打到眼睛,“哎哟”一声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站在梯子上远目瞭望的人,也已颤巍巍地从梯上后退着爬了下来。
芷兰揉着眼睛,不悦地问道:“可瞧清楚了?里头眼下是何qíng况?”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瞧差了……”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垂在身侧发着抖,方从梯子上爬下来的小丫鬟白着一张脸说道。
芷兰仍觉得眼睛不舒服,重重又揉了两下。斥道:“说来便是,什么瞧差了没瞧差了的!”
小丫鬟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地道:“我瞧见……瞧见三房里头有好些个男人……而且,似乎都还佩戴了刀剑……”
“什么?”芷兰闻言大惊。也顾不得自个儿眼睛难受不难受,只拔高了音量复问道,“你果真没有瞧错?”
“瞧的真真的,芷兰姐姐若是不信,不若自个儿再上去看看?”小丫鬟悄悄觑了她一眼,轻声提议。
芷兰闻言就要骂她,但转念一想这也是该的,若不然她未亲眼所见便去禀了老太太,事qíng却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到时候这失察一罪如何担当?将来还怎么在老太太跟前做她的体面人?
这样想着。芷兰也就不骂了,只让她好好扶着梯子,自己“噌噌”几下爬了上去。
爬到顶上,她探头朝外望去。
视线越过飞檐越过亭台,直直落在了几个小小的人影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低低惊呼了一声,仓皇地从梯子上溜了下去,丢下一句“将梯子收了”,便急匆匆往梅花坞跑去。
到了门口,也不等门口的丫鬟通传,她自己就将帘子打开来,像只夏夜的飞蚊似的。“嗖——”的一声就沿着fèng隙钻了进去,直飞到老太太跟前才停下。
长房老太太今日接连受了几回惊吓,这会见芷兰又是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一颗心就立即被提了起来,qiáng自镇定地道:“做什么,这般毛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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