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吉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她跟前,掏出袖剑递给她,“不冷?”
这地方正巧面朝风口,一股又一股冷风接连不断地迎面扑过来,将人的头发都chuī乱了。
图兰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豆沙包,摇摇头:“挺暖和的。”
比这冷上一百倍的日子她也曾经过过,就这么几阵风,怎么可能会冷!
就在这个时候,吉祥打了个喷嚏。
她“哈哈”一声笑了起来,继续吃她的豆沙包,含糊地嘟囔着:“看吧,就说你娘们唧唧的,不禁打不禁冻的,还不承认。”
吉祥黑了脸,蓦地伸手从桑皮纸包里抢了一只热腾腾的豆沙包出来,“啊呜”一口全塞进了嘴里,而后闭嘴一咬,烫得舌头都麻了!”
半响,他才缓过劲来,念着正事要紧,仔仔细细地问起图兰来:“你家小姐平素都喜欢些什么?”
图兰抹去嘴角的豆沙痕迹,思量着道:“小姐喜欢的……钱?”
“……”嘴角一抽,吉祥的脸又黑了几分,“没别的了?”
图兰摇摇头,“这你得问玉紫姐姐,我记不住。”
吉祥无奈,“吃吧吃吧,赶紧都吃完了好家去,没的冻坏了。”
眼见着就是大年三十了,道旁的铺子店面有些也已经关了,街头巷尾摆着的小摊子,也少了许多。原本总是热热闹闹的长街,显得较平常冷清许多。
图兰一面吃着一面颔首。
又吃了几个,她站起身来,忽然眼睛一眯,指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问吉祥道:“那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吉祥定睛一看,的确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是谁。
二人对望了一眼,面上神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吉祥咬着牙,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是二公子……”
京都划分为四城。他们多在南北二城往来,极少涉足剩下的东西两城。
西城贫穷bī仄,东城却富得流油。酒楼jì馆,鳞次栉比,来往的商旅遍布四周,因而附近的商贩也尤为的多。卖豆沙包的这个小摊子,就在东城。因而吉祥跟图兰二人一个从北城来,一个从南城来,这会正巧聚在了东城。
然而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东城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吉祥面色骤冷。拔脚就追。
然而那个身影一闪而逝,已不见踪影。
他冷着脸四处观望,低声自语:“不可能是他……”
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并个侧颜,而且不论是穿着打扮,都不对劲。但他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便下意识觉得此人乃是燕霖。
可燕霖明明还在千里之外,如何会出现在京都?
过了两年多,燕霖也该长高了变样了才是。
吉祥仔细一想,顿时又不敢肯定起来。
他面色冷凝地站在路口,半响不曾动弹。
图兰皱着眉头走到他身侧,奇怪地道:“那人是燕二公子?”
她只知燕霖的名字。却从来也没正面见过燕霖。
吉祥回过神来,沉声问道:“你既不认得他,方才为何说眼熟?”
“背影的确很眼熟……”图兰抓着桑皮纸包,狐疑不解地道,“你难道不觉得?你追出去的时候,我倒是想起来了。像成国公府上那位叫如意的。”
身形都很纤细,即便衣着打扮都不同,给人的感觉却很像。
吉祥怔了下,仔细回忆一番,竟是一下子弄不明白方才看到的那一眼。究竟像谁了。
但如意今儿个正忙的厉害,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哪里还有心思出门大老远跑到东城来。
他顿时心乱如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以指按住,同图兰道:“你先回去吧。”
他不放心,要先留下看看仔细将东城巡查一遍才行。
“好。”图兰极少见到他这个模样,不觉有些心里没底,便也不敢再胡扯些话来笑他,只乖乖应了,准备回北城。
她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拴马的那棵树走去。
腊月里的东城,也冷清的很,一路走去,竟是半个人影也不见。
她皱了皱眉,伸手去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嘟哝了句:“怎么这心老是怦怦直跳……”
忽然,她双目一敛,松开手一个反身拔出才从吉祥那要来的袖剑同人缠斗起来。
以一敌五,她霎时就被bī进了身后的死胡同里。
角落yīn暗,四面无人,又不知来者是谁,她一时分身乏术,招架不住。
寒光熠熠的长剑直直朝着她刺了过来,左右亦是攻势qiáng盛,图兰头一次在遇敌之际白了脸。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身影从天而降,蓦地挡在了她身前。
“豆沙包吃傻了,你打不过不知道早点跑吗?!”
刀光剑影间,图兰只看到吉祥持剑的右手上鲜血淋漓,滴滴答答不停地往地上落,长剑伴随着一只手掌“哐当”一声坠落于地。
局面紧张,他根本攻不进来,只能硬生生用手帮她挡了一剑。
图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冲着黑衣人扑了过去,手下招式凶悍无比,竟徒手就卡碎了对方腕间骨头,又卡住其脖颈用力一拧,哭喊着:“怎么办……”差点将对方的脑袋都拧了下来。
第336章 断掌
局面一时大乱,原本被bī退到角落里无法脱身的图兰这会却有如神助,招招凌厉迫人。瞬间,战局翻覆。吉祥撕下一截衣袖,将右手上的伤口紧紧地缠绕住,勉qiáng止住血后紧紧护在图兰身侧。
这条狭窄bī仄的死胡同里,挤了五六人,只要对方一处于下风,另外一方便势如破竹。
泪水模糊了视线,伴随着高高溅起的血珠,图兰已经分不清自己面上沾着的是血还是泪,又或是骤然bī出来的淋漓大汗。她在杀人,可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惨叫声闷哼声,鲜血,她皆听不见也看不见。唯有方才吉祥身上的伤口,在她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来回变幻。
怎么办……
她翻来覆去地在心底里问自己,怎么办。
但她得不到答案,眼下也并非获得答案的最佳时机。她一时沉浸在了血ròu相搏之中,明明已经能够脱身,却仍不愿意放走最后一个。
黑衣蒙面的贼人,一个个七歪八扭的倒下,她身上也挂了彩,浑身láng狈,可她的双目流转着叫人惊骇的光芒,似弑人的凶shòu。最后一个黑衣人踉跄着逃,却被吉祥拾起袖剑一把盯在了墙上。
一旦露出慌张恐惧之色,这破绽空门也就顿时全都显露无疑。
吉祥也随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图兰立时扑了上去,跪坐在地上,想要将他拉起来,一面大哭不止:“吉祥,我们回去找鹿大夫,这就回去。”
眼下鹿孔夫妇也随谢姝宁一家同住,这会都在府里忙着过年的事宜,只要立刻回去,就一定能够找到人。图兰一面哭着一面飞快动起脑筋来,她喊了吉祥两声,遂扭头去寻那种断掌。面上挂着泪珠,瘪着嘴小心翼翼地将断掌拾起安放于gān净的帕子上,仔仔细细地包裹妥当,复转身来扶吉祥。
吉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打量了四周一眼,横尸遍地,到处都是飞溅起的血,实在惨不忍睹。
他记挂着清场之事,靠在图兰的肩头上小声说道:“不能就这么回去。”
图兰哭着问道:“还要做什么?”
“不能就这么让尸体搁着。”他近乎呢喃地道,“若叫人瞧见了必然惊动上头的人。”
到底是天子脚下,一下子叫人在东城发现了这么多尸首,必然闹得厉害。他心中明白,眼下却无力处置。图兰仔细听着,但心中只记挂着他的手。咬牙道:“管他们惊动不惊动,左右我不管!我这就带你回去找鹿大夫!”
吉祥羸弱地摇摇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昏沉沉地任由图兰给半抱半搂地送到了马上。
好在附近并无人烟,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一阵风起。天色逐渐变得昏暗,乌云任由飓风扭打着在天空上翻飞,像一团团的墨,渐渐在水中泅开去,逐而将整片清水都染上了墨色。
路上的行人更少了,道旁的人家也都紧闭着大门。
谁也没有瞧见,俩人一马。正飞驰而过,恍若疾风。
细雪不知何时慢慢地落了下来,伴随着寒风打在图兰面上,不一会便因为她身上的温度而化作了水,同她的泪水混在一处,在飞驰间甩向身后。如那些鲜血一般归于尘土。
一匹普通的马,硬是叫她给抽打着跑出了西域马的速度。
到门前时,她抱着吉祥一个翻身直接滚在了地上,背上没了负重的马一个趔趄,也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摔在了一旁。
动静太大。犹如平地惊雷,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也听见了响声,便有人停下手中动作,或是丢开了笤帚或是丢开了抹布,悄悄来开了门张望。一看之下,小厮傻了眼,认出图兰来,忙喊:“这不是小姐身边的图兰姑娘吗?你这是……”
话说了半句,他蓦地发现地上有淋漓血迹,汗毛一竖,立即倒退两步一个转身飞奔而去,匆匆禀报。
卓妈妈正在同冬至说着,“少爷写的那几幅chūn联,到了三十早上,便都贴起来。门神也得换了新,咱们府里不同别处,有些事虽说从简,但都是有讲究的事,也不能全都一笔抹去,全不在意。‘加官进爵’、‘子孙满堂’什么的,同咱们都没有gān系,但‘福禄寿喜’跟武门神总是不能少的……”
冬至点着头,一一应了。
俩人正说着话,报信的小厮也到了跟前,喘着粗气,慌慌张张地道:“卓妈妈,大管事,图兰姑娘回来了!”
卓妈妈眉头一皱,“回来便回来了,怎地这般慌张?”
“您不知道,她浑身是血,还带着个人!”小厮大口喘着,急切地说道。
卓妈妈听到浑身带血,已是立即惊呼了一声,忙推了冬至肩头一把,道:“快!快使人出去瞧瞧,我这就告诉小姐去!”
话毕,她转个身提着裙子拔脚就朝谢姝宁住的屋子跑去。
图兰出门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可这人好端端的出去怎么一回来就成了浑身浴血?
卓妈妈跑的飞快,她心下不安,连吃奶的劲也使了出来,一头冲进了屋子里,望向歪在炕上翻着册子的谢姝宁,急道:“小姐,图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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