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她站在小万氏这边,此时又该出门去,寻了借口帮着她们望风,不叫事qíng败露,然而她又不愿如此。
她只是僵持在原地,权当自己什么也不知。
若外头的人起了疑心,要往里头来,她必不拦,但这事,她也不会主动透露出去。
周嬷嬷老脸因为羞愧而发红,局促不安极了。
万夫人见她不动,微有迟疑。
小万氏却道:“周嬷嬷虽则老了,却还没有老糊涂,大嫂放心便是。”
“二姑奶奶你……”万夫人眉头微蹙,吃惊地看着她,既如此,她为何不想法子将她在燕家的事托周嬷嬷带出去,让他们知晓?怔仲间,万夫人已经问出了口。
小万氏听了却低声冷笑,自从那一回因她动手杀人见了燕淮一次后,她便再不曾见过燕淮,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她寻万家又有何应?更何况,周嬷嬷不泄露她的事,却也从不泄露这院子之外的事让她知晓。再者她心中只记挂着自己那苦命的儿子,旁的事,一概同她没有gān系。
“这周嬷嬷当真可靠?”万夫人闻言,仍担心不已,蓦地朝小万氏靠了过去,耳语道,“我带了霖儿来。”
说完,她又故意扬声道:“把那匹水青色的拿出来!”
小万氏的眼睛霍然大睁,面色惊变,视线如利刃般朝周嬷嬷刺了过去。
周嬷嬷悚然一惊,眉头紧皱。
小万氏脚步极轻,走的却飞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便靠近了周嬷嬷,双手按在周嬷嬷的肩头,喉间发出急促而古怪的嗬嗬声,尖利的指甲死死嵌在周嬷嬷的夹袄上,近乎呢喃般地道:“嬷嬷,如意他娘临死之前,我可是提前给你送了消息的,你说如意要是知道了,该怎么想?”
周嬷嬷掌心微粗的手猛地钳在了小万氏的手腕上,她面上神色来回变幻,终于定格成了苦涩。
当时燕家的局面一边倒,她贸然而来,除了跪地求qíng外又还能有什么作用?即便她磕破了同,跪断了腿,该死的终究还是要死,只不过再多搭上她一条命罢了。
所以,她明知道女儿命不久矣……却始终未曾出面……
说到底,不过是她贪生怕死。
周嬷嬷的手慢慢地松开了,颓丧地往下一垂。
究竟是小万氏走一步算三步,还是命中注定,这件事时至今日,却成了她的要害。外孙的xing子她心知肚明,她如何敢将这事透露给他知道。
小万氏往后退了一步,“嬷嬷可真是,若你当初赶来求qíng,兴许我还会留她一条命。这般看来,可不是嬷嬷你害死了她?”
周嬷嬷被她说的面如土色。
小万氏这才转身不再理会她,直奔万夫人而去,低低地急切问道:“在哪?人在哪里?”
万夫人听不清楚她同周嬷嬷说的话,只瞧见她shòu般的眼神,不由面色微讶,愣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指了站在箱笼边上的小厮道:“就在这呢。”
与此同时,燕霖照着万几道教过的手法,一记手刀砍在了另一名小厮后颈。即便是万家的人,也不能知道这事,等到临行之际,再叫醒他便是。
“他?”小万氏眼睁睁看着他打晕了人,却犹豫了,“怎么会……霖儿今年十五了,怎么会……”
眼前的人,分明像是个十二三的孩子,细弱伶仃,瞧着就叫人心酸。
“很是吃了一顿苦头。”万夫人低声说了一句。
小万氏眼眶骤红,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叫外头察觉,只能轻手轻脚地朝他靠了过去,哽咽着问:“当真是霖儿?”
“娘。”少年抬头,面上疤痕骇人。
小万氏目眦yù裂,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燕霖却异常的镇定,他扶住了小万氏的胳膊,道:“娘,如今不是哭的时候。”
小万氏抹去泪水,连连点头。
几人便抓紧时间,窸窸窣窣地jiāo谈起来。
这几年的日子,被燕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说了过去,却将他从万几道那听来的关于燕淮的事说得仔仔细细。
每个字,都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小万氏略微平静下来,闻言再拿来同如今的燕霖对比一番,不由得恨毒了燕淮。
燕淮过得风生水起,她的儿子,却生不如死。
“他同温家的亲事为何毁了?”燕霖忽然问。
小万氏哪里知道这事,她一怔,旋即低低冷笑,“没准是想同他那不见人影的妹妹做对鸳鸯,不想成亲呢!”
她说的龌龊,万夫人听得皱眉,正要说她,却猛地察觉出不对来,忙道:“妹妹?!”
小万氏扬眉,咬牙:“那孩子没死。”
在场诸人始知,燕家这一辈竟还有个女儿!
燕霖忽道:“舅母,我要留下。”
第359章 劝说
先时才说定了,待到见过母亲,他便听大舅的话暂且离开京都。然而这会他却忽然道,他要留下。万夫人登时变了脸,低声斥道:“不可胡言!”带他进来已是想尽了法子,怎么可能将他留下。
燕霖便不纠缠着这个话头继续说下去,他转头看向小万氏,问起小万氏口中的那个孩子来。
早在他出世之前,大万氏便已经去世,若那孩子是燕淮的妹妹,必然就是他的姐姐了。燕霖从来不曾见过她,甚至连听也没有听说过。这会骤然听闻,眉眼间难掩焦躁之色。
小万氏慈爱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面上的那道疤痕,柔声道:“左右也是个贱种,不必理会。”
燕霖闻言却蓦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眼神异样地道:“燕淮可是十分护着她?”按照小万氏方才那句龌龊的话来推算,必然是的。燕霖略一想,又问:“她生得如何,如今人在何处?可是住在府上?”
“护!当然护着她!”小万氏伸出去的手还未收回,尴尬地悬在当空,失落地放下后,咬牙说道,“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他怎么能不护着她!”然则燕淮护不护着燕娴,她根本不在意,真正叫她无法舒心的,是燕景的做法。
昔年她只当这孩子一落地便已丧命,从不曾怀疑过燕景竟是骗她的。结果她的百般信任,换来的只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燕景非但同她隐瞒了真相,甚至于到死都将那孩子牢牢护在羽翼之下。
她只要一想起这件事,便似品尝切肤之痛。
她亦从未见过燕娴,此刻暗自揣测着,只反复拿大万氏的xing子样貌出来比较,思量着大万氏所生的女儿,是否同她极其相似,是否同她一样的厚颜无耻……
“可身在府中?”燕霖见她气恼。却并不答自己后头的话,不由追问起来。
小万氏这才道:“旁的qíng况,眼下皆不知。”
燕霖面露失望,毫不遮掩。
嫉恨。失望,疑惑……各种qíng绪在他们心头翻涌。
小万氏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越看越觉伤心难过,然难过之余也免不了庆幸起来。不论如何,总还有一条命在。
燕霖对她却并不大亲热,到底经年未见,感qíng淡薄。况且又非小时,缠着闹着赖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不肯离去,他如今也到束发的年纪了。小万氏不禁鼻子发酸,眼眶灼热。
有太多想要说的话一股脑涌到了嘴边。堵得严严实实的,叫人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先拣了什么来说才好。小万氏嘴角翕动,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万夫人给抓住了手臂。
她狐疑地扭头去看,只见万夫人紧锁着眉头对视过来。
万夫人道:“那孩子。一直养在外头?”她压低了声音,耳语般问着话。
小万氏默然,片刻后道:“是。”若养在府里,这么多年来,怎么可能瞒得住她。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当成心头宝贝护着,不敢叫她染指一分。这般想着。小万氏的脸色变得铁青,愈发难看。万夫人抓着她手臂的手突然紧了紧,她道:“嫂子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始终郁结难消,可事已至此,不如就此放下吧。”她附耳过去。用只有小万氏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瞧瞧霖儿的模样,他吃了这许多的苦头,好在年纪尚轻,大好前程仍在眼前。你且劝劝他,听你大哥的话先行离开京都。”
“离开京都?”小万氏吃了一惊,“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为何要离开?”
万夫人愁眉不展,急道:“淮儿如今只怕是以为霖儿已命丧关外,趁此机会平平安安地远离这是非之地,难道不好?”
小万氏眼神一凝,说:“大嫂叫他淮儿,倒叫的熟稔。”
“你不要多想。”万夫人松了手,语气不悦,心中却惴惴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并不大想同燕淮jiāo恶。甚至于今日,若非丈夫相劝,她又不忍心叫丈夫涉险,也是极不愿意亲自上门来见小万氏的。
小万氏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万夫人不虞,又要一边扬声说话来糊弄外头候着的人,正心烦着,见她如此,下意识道:“你当年错了一次,今时难道还要再错一回?当年你明明也有大好的似锦前程,你死也不要,只一头朝燕家栽进去,家中诸人千拦万拦也拦不住你,你除了燕景这个鳏夫谁也不要,真真是大错特错!”
开了话匣子,万夫人心中憋着的那些话便有些收不住,“死者为大,原不该说他的不是。可照我看,他燕景算是个什么东西?你阿姐糊涂,他也是个糊涂鬼,你便由得他们去就是了,偏又要搅进这潭浑水中。”
“而今霖儿有轻松平坦的路可走,你不劝他,难道还要他留在这浑水里?”
小万氏的眼神渐渐变了,面色亦是阵青阵白,她心中乱得很,被万夫人一席话说的更加得乱。
明明……明明跟燕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的人,是她!
明明燕景说过要娶的人也是她!
明明连婚期都定下了……
时至今日想起来,小万氏仍觉得自己一颗心要被掰开揉碎了,疼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她苦笑了下,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道:“糊涂……最糊涂的人不就是我吗?”
万夫人在旁劝她:“你既明白,今次可再不能继续糊涂下去了。”
小万氏胡乱点着头,走到燕霖身边,悄声同他说起话来。
声音很轻,万夫人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见小万氏跟燕霖二人面上的神态,说的并不像是坏事。万夫人便当小万氏这是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耳里,很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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