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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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老夫人侧过头去,重重咳嗽了两声,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却忽然听到万几道在边上低低道,“娘。那孩子前几日来见过儿子。”

  “……他,去见了你?”咳嗽声戛然而止,万老夫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万几道将屋子里的人尽数都打发了下去,一面轻轻按了按万老夫人的肩,示意她躺着便可。他铁青着脸,口中放低了声音道:“他来问当年的事。”

  说这话时,他望向老母时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似恼恨似失望又似痛心。

  “他问我多年来,为何一直不喜他。”万几道嗤笑了声,在chuáng沿的椅子上坐下,“只要一瞧见他,我就忍不住想起那些龌龊事来。阖府上下,都拿如儿当心肝宠着,亏欠了小妹多少,只怕是数也数不清,她倒还长了脸连男人也抢上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硬生生成了个不知廉耻的蠢物!”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而今只要一想起,万几道仍气得浑身哆嗦。

  那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的妹子,她却拿他当什么?拿小妹当什么?拿万家当什么?

  还有燕景,那混账东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连他也一并都耍了!

  说到气闷处,他努力握紧了拳头,方才压制住:“您可瞧见了,他们俩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二人身上的劣根倒叫他继承了个透!”

  只要一瞧见燕淮,他便忍不住生气。

  疼宠多年的妹妹却是个连礼义廉耻都不顾及的人,认识多年的挚友又将他耍得团团转,他记恨多年,但凡见到燕淮,便觉迎面被人扇了两个大耳光,直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偏生冷静下来又觉自己一家亏欠了小妹太多,歉疚感cháo水般涌上来,愈发叫他心烦意乱。

  他看一眼万老夫人,知她命不久矣,他也不敢再这个时候多气她,憋了又憋将剩下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万老夫人这才哑着嗓子轻声道:“不怨如儿……是我哄了她嫁的……”

  万几道眼睛一瞪,“哄?怎么哄?两家可是过了庚帖的!”

  “她只知燕家派了人上门提亲,却不知是同哪个提的。”万老夫人的声音忽然镇定平稳了下来,苦笑了声,“我哄她,说是她。”

  大万氏只爱吃喝玩乐,家中一应事宜,甚至于连她自己身上的事,她都不大清楚,又何曾多注意过自家那个总是默不作声的妹妹。即便是万老夫人,当初燕家派来的媒人说是给小的说亲,她还吓了一跳呢。次女更是头一回仔仔细细地同她诉说她跟燕景之间的缘分,直听得她发愣。

  万老夫人叹了声,“如儿不愿意嫁,说要离家独居去……”

  万几道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事,面色微变。

  这样的话。的确像是如儿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xing子敢胡乱开口说的。

  “她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燕景的。”万老夫人咬了咬牙,提着一口气。“她说要么死要么离府独居一个人将孩子带大了也好,不论如何也不肯将孩子去了。”她说的渐渐急了起来,眼神涣散,“我多想一碗药给她灌下去啊……可你妹妹是个什么xing子,你不会不知,若真那般做了,只怕她睁开眼便能自裁了!我也是没有法子。到了出阁之日,只能想法子将她迷晕了送出……”

  一句话还未说完。万几道霍然站起身来,截然道:“娘可知道自己如今在说什么?”

  万老夫人又咳嗽了起来:“人之将……将死其言也善。”

  万几道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愤怒至极,“难怪!难怪那日我背着她出门。她连半点声息也无,我还当是心中愧疚不敢言语,您却同我说,她当时根本不清醒?”他气红了眼睛,“您疯了呀!她腹中的孩子若不是燕景的,又是谁的?即便真不是燕景的,她既想生,便生了又何妨,大不了生下来jiāo由儿子来养。当是万家的孩子瞒也瞒过去了!”

  万老夫人捶着chuáng榻哭道:“若如此,如儿将来便只能远嫁……为娘如何舍得……”

  到底还是她的心太偏,偏得什么也不顾了。

  “娘的话。儿子已经没法信了!”万几道丢开了拐杖,扭头就往外头走。

  他一瘸一拐,走得却飞快。

  然而还没走几步,忽闻树上一阵轻响。

  眉头一皱,他立即抬头循声望去,猛地发现高耸的树gān上坐着个着月白衣裳的人。

  “汪印公!”他倒吸一口凉气。飞快地四处看了一圈。

  汪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温声道:“万大人这府里的戒备也委实太松懈了些。西北角几乎全空了,这可不像样子。”

  万几道见他不知何时闯了进来,又听他说府里守卫松懈,不知他都动了什么手脚,顿时脸色一白。

  汪仁从树上一跃而下,道:“罢了,闲聊多的是机会,今日原是有要事需问一问万大人,咱家问完即走。”他可不是来斗殴的。

  万几道冷笑:“何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汪仁既能悄无声息地进来,他此刻再唤人,也不过是于事无补。

  汪仁见他知趣,面色好看了两分。他开门见山地问起燕淮的事来,听得万几道面色发黑,眯着眼睛看他,久久不开口。

  “忘了提,本座方才光明正大听了些闲话。”汪仁束手倚树而立,悠哉悠哉地道。

  万几道的脸黑了又白,“尸体就在东厂,印公知道的只怕比我清楚。”

  汪仁耐心告罄,嘴角笑意渐敛。

  站在树下,他心头莫名焦虑起来。

  他不知,与此同时,同在找人的谢姝宁,却意外比他快了一大步。

  她亲自去了一趟泗水,想见燕娴。到了地方一看,她却怔了下。燕娴所在的这座宅子,并不是她所知的那一座。前一世,燕淮在泗水也有宅子……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却记得那是座十分不起眼的小宅子,只听人说燕淮得势后,依旧很喜欢那座他少年时在泗水住过的宅子,很是整修了一番,故而外边看着不起眼内里却十分jīng致奢靡。

  现在想来,难道那时里头住着的人,是燕娴?

  当时可还有人传言,是燕淮金屋藏的娇呢。

  她沉思着,一转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座二进小宅子。

  心头一震,她鬼使神差地想去探一探究竟。

  她只带了吉祥跟小七过去,一路只觉心跳如擂鼓。

  吉祥看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问:“早前来时便派人四处都打探过,只是间外地行商的宅子,平素无人居住。”

  他不解谢姝宁为何突然想去看一看,谢姝宁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自己陡然间想到的事。

  悄无声息地到了近处,她看着准备叩门的吉祥摇了摇头,指了指墙。

  吉祥愈发不解,但仍照做了。

  丽日下,糙长莺飞,初夏已至。

  三人才到墙内,便都傻了眼。

  树下穿着短打,正背对着她在磨刀霍霍的少年,身形那般眼熟……

  像是已有察觉,磨着刀的少年背脊忽然绷紧。

  谢姝宁瞧着,怔怔往前,忽然踩上一片gān枯的落叶,发出一阵簌簌轻响。

  他蓦地转过头来,见是她,登时惊慌失措起来,手一松,刀已朝下坠去。

  她大惊,“小心!”

  燕淮猛地回过神来,一个俯身又将刀捞了回来,而后愣愣地问谢姝宁:“你这会,不是该在去延陵的路上了吗?”

  谢姝宁看着他,好好的,能跑能跳能说能动,不禁长舒一口气,只眼眶忽然一红,鼻子莫名发起酸来。

  众人遍寻不见他的时候,他却就躲在泗水!

  欢喜恼怒安心……各色qíng绪蜂拥而至,她忽然大步走近,一把捋了腕上玉镯砸过去,怒道:“这话谁都能问,偏你不该问!”

  第376章 欢喜

  羊脂白玉的镯子,质地细腻,在日光直she下白得近乎透明。

  烈日灼灼,逆光而来的镯子笔直地朝两步开外提刀呆立的少年掷去,一副去势汹汹。然而以他的身手,区区一只玉镯,又是从谢姝宁手中丢出的,她不过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柔弱少女,他若想避,不过易如反掌。可镯子迎面而来,他却并没有躲,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镯子重重砸上自己的额角。

  这一掷,因为她五位纷杂的qíng绪,而显得力道十足。

  燕淮光洁白皙的额头上顿时便红了一块,竟是真的伤到了。

  玉镯叮咚坠地,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他丢开了刀,俯身将掉落在脚边的玉镯捡起握在手中,而后伸直了腰,摊开手面向谢姝宁,轻声问:“要不要再砸一次?”

  眼头不准,饶是他没躲没避,也只堪堪砸到了额角而已。若真是生气,只这么一下,如何能消。

  谢姝宁不曾料及他会是这般反应,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哭笑不得。她抓着自己被初夏午后的暖风chuī得鼓起的衣袖,摇头道:“傻子,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燕淮浑身一震,下意识朝她望了过来,明亮如秋水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太多qíng愫——

  思念、欣喜、担忧、疑惑、不忍……

  终了,一一沉淀,他漆黑的瞳仁幽深犹如古井。里头倒映着的,只有她单薄的身影。

  她生得高瘦,骨骼纤细。罩在衣衫之下的腰肢似乎不盈一握,瞧着柔弱无骨,像朵清晨时分仍笼在薄薄水雾烟气里的半开芍药。可他知道,她从来,都不是柔弱的人。

  他缓缓收紧了手中的玉镯,淡如水墨描绘的双眉微微皱起。

  依稀间,倒成了今世唯有谢姝宁知悉的那个燕淮。

  像隆冬的湖水。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结了冰的湖水低下藏着的却是一汪温暖的chūn水……

  她暗忖着。下一刻,他是不是就该同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一样,同她说些“我不想见到你”,又或是“不耽搁八小姐了。还是请早些南下吧”之类的话?然后她听了自觉脸面挂不住,心中又难过,转而扭头便走?

  谢姝宁的两道秀眉也慢慢蹙了起来,她抿了抿嘴,旋即咳嗽两声,微微别过脸去,道:“燕大人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这样问着,唇齿间似乎又有浅薄的酒意慢慢浮现了上来。

  耳上一热,她忙伸手覆了上去。视线却一直没从燕淮身上挪开。

  好容易见着了人,她只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就又会像是那天夜里一般。转瞬间便会从她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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