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仁便也笑了笑。连带着看向燕淮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宋氏身边没有长辈亲人,谢姝宁的婚事她也不便跟谢翊几个小辈商讨,故而汪仁这次在里头也算是充当了谢姝宁的娘家亲戚,加上众人皆知。宋氏很拿汪仁的话当回事,汪仁当初又救过她的命,所以家中小辈们都十分敬重汪仁。
燕淮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印公先请。”
汪仁果真很满意,抬脚先行。
长廊幽深,很快他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谢姝宁目送俩人离去,这才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她的婚事,一直也没能有个定论,加上先前因为同谢家决裂的事。一群人历经波折,她小时宋氏为她准备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已作罢。好在他们谁也不缺谢家公中的那份嫁妆,嫁衣的料子。她当初却是一并从谢家带出来了。
那料子本就是她娘在她小时便使人天南地北找来的,她焉会留给谢家。
只一匹堪堪够给她做身衣裳的,丢了未免可惜。
早前一直是玉紫收拾着的,玉紫奉命去了宋氏身边伺候后,这些箱笼物件也就都jiāo给了后提拔上来的青翡身上。
谢姝宁回了房,说起料子的事。卓妈妈便取了钥匙,领着青翡一道下去取了来。
料子轻软似云。摸上去滑而不腻。
青翡虽管着箱笼,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匹料子,摸了下后忍不住惊呼:“这是什么料子?”
不止手感绝佳,颜色也好,红得夺目却不刺眼,鲜艳却不艳俗,也不知是拿什么染出来的。
这料子虽不是眼下时兴的,却奢贵至极。
卓妈妈笑着嗔道:“你个没见识的丫头!”
青翡也憨憨地笑了笑,摇头晃脑道:“这不是真没见识过嘛。”
卓妈妈闻言笑得更厉害,悄悄背过身去,其实她也没见过呀。
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上糊着的轻薄窗纱照进来,正正落在了搁在炕上的那匹料子上。上头便有暗暗的纹路,似活了一般在上头轻轻摇曳。
产自异国的衣料,稀世罕见。
谢姝宁瞧着,不由得眉眼弯弯。
这匹料子还是他们当年从敦煌回来时,千辛万苦一并带回来的。是她的舅母莎曼亲自挑拣,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手的好东西,想着只她一个外甥女,不论如何也得用最好的,硬是弄到了这么一匹布。
用它裁制的衣裳,若穿在身上,炎夏日子里浑身沁凉,万分服帖舒适,一滴汗也不出;隆冬时节里穿了,则是浑身暖意融融。
裁了做嫁衣,只能穿一回,倒真是奢侈。
谢姝宁仔细打量着,想着倒不如留下另做了小衣穿,还能多做两身而且也当穿,可她转念又一想,正红的料子做了小衣穿,似乎又太过了些……她一向也只喜欢那些瞧着素净的。
何况这料子是舅舅舅母的心意,一开始便是要用来给她做嫁衣的,另作他用也不合适。
于是她便同卓妈妈道:“寻人将料子裁了吧,襟口那块的纹样我自己来绣,至于旁的且等我画了花样子,便让青翡几个手艺好些的帮着一并绣了。”
卓妈妈应是,因这料子十分稀罕,不敢掉以轻心,遂领着人打起了jīng神小心谨慎地做了活计。
青翡便陪着谢姝宁画花样子。
提着笔画了两幅。谢姝宁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也不知母亲那边都谈了些什么?
她正想着,却透过半开的窗子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意正匆匆地赶来。
今日燕淮上门。特地带了管事的如意,她是知道的,但如意这会来找她却是为了什么?
片刻后,小七领了如意来见她。
她问:“可是前头谈的不妥?”
如意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都谈得挺好的,是说起了宅子的事。主子特地打发了小的来问一问您,觉得安置在何处好?”
“娴姐儿不还住在泗水?”谢姝宁微怔。“那边的宅子虽不大,但也尽够住的了。”
如意又摇头:“主子说,泗水到底离这有半日的路程在,离宋太太也远。不方便,该在城内置办一处。”
谢姝宁闻言心中一暖,燕淮能时时记挂着她娘,她很高兴。
明白了燕淮的心意,她当然不会拒绝。
但南城是必然住不得的,且不说那是皇城边上,万家燕家都在那,便是都不在,也没有闲置的宅子能叫他们买到手。西城乱些。也不便住。东城虽人来人往,但却是藏身的最好地方,而且来往的阔绰商贾不胜枚举。即便他们花再大手笔买下大片宅子,也不会引人注意,只可惜闹腾了些。北城倒是最好,住的多是官宦人家,只有边上的一些门户,住的是像他们这样没有官身的普通民众。
他们若能住在北城。离宋氏便是再近不过了。
只要离谢家所在的石井胡同远一些,便乐得轻松自在。
而且只他们并燕娴三人住。身边也只有吉祥夫妇跟如意几个心腹一道,地方便不用太大,这样的宅子也容易找到。
但是——
谢姝宁忽然想起了先前在燕淮那看到的那封信,那位七师兄,不日便要入京来同燕淮一叙。
她前世同燕淮鲜有jiāo集,却也知道燕淮身边几乎没有友人。
然而看今世燕淮的模样,她却不无惊讶地发觉,燕淮同这位七师兄似乎qíng同手足,关系极好。
这般一来,前世他二人若不是后来决裂了,那便是这位七师兄一直隐在幕后,身份特殊。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像好事。
心念一转,她已看着如意细语道:“那便定在东城吧。”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东城更便于行事,也更不容易引人瞩目。
住在东城,燕淮的假身份也就能就此落定,只说是外地来的富贾便是了。东城来往的商贾多如牛毛,谁也不会在意。
她说完,又叮咛如意:“要大宅子,若难寻,那便寻那些个相连的宅子。”
如意不解,疑道:“岂不是要空置许多?”
“我另有打算。”谢姝宁摇了摇头,“你先这么办着,剩下的我得了机会再同默石细说。”
如意狐疑不解地应了,得了话告退。
走出门去,他站在天光底下,慢悠悠地忍不住琢磨起来,怎地谢小姐唤他家主子的字唤得这般顺口?这两人,倒不像是立马要成亲的人,反倒是像足了老夫老妻。
他想着不禁笑了起来,这也好,他家主子能娶个知根知底的,今后也不必特地认新主子,而且也能有个能降得住吉祥那bào脾气媳妇的……
他笑眯眯地走远,屋内的谢姝宁却蹙着眉头在想,不知燕淮手下的铁血盟共计多少人,若要集结在一块,又需多大的宅子。
至于养兵的银子,委实还不够叫她放在心上多想的。
她娘宋氏,则更是个不拿银子当钱的主。
谈起该男方出的聘礼,汪仁正盯着燕淮瞧呢,她便轻轻柔柔地开了嗓道:“拣了阿蛮喜欢的物件买了送她便是,至于聘礼,搬来运去光费心力了,麻烦。”
因不便请了媒人帮着说合这些事,宋氏便索xing都同燕淮提了。
“若图这些,这世上娶得起阿蛮的人,还没影呢。”
何况,等阿蛮嫁过去,眼前这小子连人带东西都是她闺女的,聘礼值什么?
第403章 正轨
宋家什么都缺,独独就是不缺银子。
然而诸人虽则皆知宋家富裕,但宋氏平素瞧着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会当着他们的面便说出了这般财大气粗的话来,不由引得汪仁侧目。他悄悄看了宋氏两眼,心里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再如何这聘礼总是少不得的。
燕淮也是这么个意思,闻言急忙摇头,道:“该有的章程总不好省了。”
这桩婚事原就不能大肆cao办,不比寻常人家结亲,这会若是连聘礼也给略过不提,对谢姝宁而言,未免太过亏待。
他不忍这般,言毕紧接着又解释起来:“家妹有言在先,这些事她要亲自cao持。”
宋氏跟汪仁听得这话,具是一愣。
宋氏惊讶地道:“燕家还有位姑娘?”
且不论燕淮的身世,众人知道的,燕家一直以来拢共就只有两位公子,分别由万氏姐妹所出的燕淮跟燕霖兄弟二人而已。他们从来也不曾听说过,燕家竟还有位姑娘。
汪仁亦面露诧异,定定看向了燕淮。
燕淮神色泰然,同他们说起了娴姐儿的事来,语气里不乏温暖。
在场的两位长者,都是经历过风霜的,一听他开口便知他们兄妹之间的感qíng势必不错。宋氏也就跟着多花了些心思在上头,猜测道:“先前阿蛮总领着鹿大夫出门,莫不就是去见娴姐儿的?”
因心里头已认定了这门亲事。宋氏虽还不曾见过燕娴,但说起她时的语气里并无生疏。
燕淮轻轻颔首,前儿个他冲动之下来向宋氏提亲时。说了一箩筐的事,却忘了提起娴姐儿的事来,这会便仔细地都说了。
宋氏一面听一面轻叹,燕娴的病,到底是老天爷不公,可惜得紧。
同宋氏并排而坐的汪仁,则眉头微蹙。终于隐约猜出了燕淮当日身在何处。至少,该是在燕娴的附近。
可惜了当日他未能及时得到线索。反倒是叫谢姝宁给抢了先失了在那丫头跟前得意的机会。
他默不作声地听着,端起手旁矮几上的斗彩茶杯,置于唇畔呷了一口。
他一直未曾开口,直到宋氏忽然改了口风收回了不要聘礼那句话。他才忍不住将茶杯往黑漆矮几上轻轻一顿,说:“派去寻阿蛮问话的人怎么还未回来?”
口中说着这样的话,他的心思却全挂在了宋氏身上。
这可还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任这小子说上几句话,她就改了口随了他的意思……
阿蛮还没嫁出门呢!
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他有些后悔起了昨夜同燕淮jiāo好的行为。
眼下这般境况,于他,还有什么乐趣?
他抿着嘴。桃花眼敛起,目光如炬地朝门口的珠帘看了去。
正巧,如意从谢姝宁那赶回来禀报。叫他唬了一跳,差点没顺手将犹自抓在手中的珠帘给扯断了。
宋氏瞧见,失笑:“如意进来说话。”
汪仁便立即也笑了起来,招呼如意进来。
如意被他一笑,心中发毛,只当是自己回来迟了。连声告罪,后才将谢姝宁的意思说给了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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