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_意迟迟【完结+番外】(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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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曼抬起头来,视线越过儿子的肩头,正正看见宋氏提着裙子朝自己跑来,不由面露微笑,亦急急往马车外去。

  至舒砚身边,她一把将他推开:“别挡路!”一面向着宋氏飞奔而去,裙袂飞扬恍若翩飞的彩蝶。姑嫂二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雀跃跟高兴,莎曼更是一把将宋氏拥进了怀里,口中说着:“福柔!你一点也没变!”

  宋氏也就任由她抱着自己,高高兴兴地唤了一声“嫂子”。

  站在不远处候着的燕淮却唬了一跳,悄声问身边的谢姝宁:“舅母原就是这么个xing子?”

  谢姝宁但笑不语。

  莎曼还缠着宋氏没放开。打过招呼便一叠声地问起宋氏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您就不能等进门了再问?”宋氏好好地应着,舒砚却听不下去了。招呼起莎曼要她先进门,说完就往赶来同莎曼见礼的谢翊那边去,“带了不少东西,你陪我一道卸了去。”

  言罢,他便拽着谢翊绕到后头去了。

  谢翊伸长了手,遥遥朝莎曼作揖,“舅母且先里头坐……”

  宋氏嗔他一句:“且去吧你。”旋即便也笑着挽了莎曼的胳膊往里头走。说:“都是我高兴糊涂了,这站在大门口便说上了。”

  “这小子在这一直都是这幅模样?”莎曼瞪了舒砚一眼。而后笑着对宋氏道,“你哥哥倒没猜错,先前便说这小子留在京都一定没少给你添麻烦。”

  宋氏连忙安抚她:“没有没有,都好着呢。”

  莎曼这才略过不提此事。只四处张望起来,问:“阿蛮呢?”

  宋氏便指了站在不远处的谢姝宁跟燕淮:“知道你今日会到,一早便都从东城过来了。”

  “那个便是姑爷?”莎曼湛蓝的眸子里闪过几丝探究,直直落在了燕淮身上,“单看容貌,倒是不差。”

  宋家外甥女嫁的人,自然不能差。

  莎曼这回来,最想要仔细看一看的人便也是燕淮。而且先前谢姝宁成亲的时候,她跟宋延昭都因为路途遥远。兼之一时间无法脱开身,便都不曾赶来送她出阁,所以这新姑爷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夫妻俩人都没有见着过。

  问过舒砚,舒砚也说得含糊,只说是阿蛮自己挑中的人。

  他们夫妻俩听了也就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至少这新姑爷都是阿蛮自己喜欢的人。但能见一见,当然还是要亲自见上一面才好。

  故而一见着燕淮。她的神色就变得严肃了几分。

  燕淮跟谢姝宁上前见礼,齐齐唤了声:“舅母。”

  莎曼便笑了起来,用一口流利的西越语说了几句吉祥话,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来亲自递给燕淮。

  燕淮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

  莎曼面上笑意不减,佯作不经意地打量着燕淮,又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看谢姝宁。忽然,俩人对视了一眼,莎曼便朝着外甥女眨眨眼,笑盈盈地收回视线,道:“坐了许久的马车,我这腿都麻了。”

  气氛便顿时松快了起来,宋氏挽着她往厢房去,一边让人准备吃的。

  一路上,莎曼一行人日夜兼程奔赴京都,时至此刻,她也的确是疲乏得很。虽则好不容易见到了宋氏母子三人还有新姑爷,她心里头高兴,但这倦意一涌上心头,就止也止不住。

  略用了两口吃的,她便先在厢房中歇下了。

  剩下的事,自有舒砚去忙去安置。

  北城的热闹渐渐平息,东城却一如既往的时刻处在喧嚣热闹之中。

  东城最大的酒楼雅间里,纪鋆正在等一个人。

  他临窗而坐,自半开的窗子望出去,正好能隐隐约约地瞧见燕淮跟谢姝宁的宅邸,一角琉璃碧瓦在初秋的日光下流光溢彩。他面前的桌上只摆了一壶酒,凉的,清醇绵甜。一只白瓷的酒盏,盛着满满一盏的酒,酒色清冽,倒映着他手指上的那枚玉扳指。

  那是一枚颜色质地都极为常见的玉扳指,只这般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这枚玉扳指,却形同虎符。

  穿了一身常服的梁思齐步入雅间的那一瞬间,第一眼瞧见的,也正是纪鋆手上的这枚玉扳指。

  这枚玉扳指,代表纪鋆能够任意调用靖王府明面上的势力人马,也能调用靖王手下的暗棋。若较真一论,他虽还只是世子,可靖王府却的确已被靖王jiāo由他来掌管。

  这也便让梁思齐得以肯定,纪鋆是有资格同自己谈事的,他也因此愿意亲自赴会来见纪鋆一面。

  雅间的门被重新闭合,严丝密fèng。

  梁思齐一步步往里头走,朝着临窗的酒桌靠近,笑声浑厚:“世子爷喜欢竹叶青?”

  纪鋆也笑:“梁大人不喜欢?”一面亲自提起酒壶沏了一盏,用根手指轻轻推到梁思齐面前。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梁思齐哈哈笑着在纪鋆对面的椅子上落了座,笑意却并未深达眼底。他爱喝酒,爱的便是这一壶竹叶青,可见纪鋆已暗中查过他,将他的喜好查得一清二楚。

  这才一见面,纪鋆便将他的态度摆明白了。

  梁思齐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年轻人,眼神微微变了变。

  他举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下,赞叹不已:“果然是好酒!”

  纪鋆提起酒壶,再沏一盏,“梁大人懂酒,想必也懂人。”

  “世子爷,吃酒吃酒,喝gān了这一壶,咱们再说旁的如何?”梁思齐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摆出豪慡姿态。

  纪鋆微笑:“自然合该如此。”

  俩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酒来,谁也不提正事,只拣了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来说,笑一笑,聊几句。

  一壶酒本不满,很快便只剩零星,但在场的二人谁也没有让人再送酒入内的意思。

  纪鋆杯中仍有残酒,他却已不再喝,只摩挲着瓷杯光滑的表面,半垂着眼睑,笑着道:“不知梁大人可曾听说了,先前皇上派去敦煌探路的人马,无一人生还。”

  “这事不是秘辛,朝中早已传遍,在下当然也曾有耳闻。”梁思齐淡然道。

  纪鋆依旧笑着:“听说皇上有意再派一支队伍出关?”

  梁思齐沉默片刻,问道:“不知世子爷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这件事,他并不知qíng。

  纪鋆微微敛了嘴角笑意,将酒杯搁在桌上,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胡乱听来的,也不知真假,这会见着梁大人才想着该问上一问。”

  胡乱听来的?

  这显然是在胡诌。

  梁思齐不动声色地说:“哦?可惜在下并不曾听说这事。皇上还病着,只怕也下不了这等命令。”

  然而话刚出口,他便愣了愣,他忽然想起也许纪鋆口中所说的这件事并不是假的,也许是肃方帝早在派了人出关探路时便已下好的命令。此去塞外,风沙千万里,生死难料。肃方帝如今的确是不成气候了,但他并不是一脑子稻糙的傻子,只怕他早就已做好了ròu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二手准备。

  死了一支队伍,第二支队伍的人,立即再次出关,务必为他将完整的地图绘制出来,将敦煌城里大大小小的动静都给他调查清楚。

  这等事,肃方帝的确做得出来。

  梁思齐再次沉默了。

  这时,他听到坐在对面的纪鋆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调道:“皇上糊涂,胆子大了脑子却不如过去好使,梁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梁思齐早在收到纪鋆邀约的时候,便已暗自揣测过纪鋆的用意。

  靖王久居南边,不说他,便是他的儿子们也从来没有在京都露过面。

  如今身为世子的纪鋆却突然出现在了京都,甚至还给他下了帖子,他焉能不作他想。

  然而等到这一刻他真从纪鋆嘴里听到了自己揣测过的话语,他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纪鋆在拉拢他。

  刹那间,梁思齐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他举杯而饮,面沉如水:“是。”

  纪鋆遥遥望着东城一隅的眼眸里,野心毕露毫不掩饰,灼灼bī人。

  “梁大人再饮一壶如何?”纪鋆转过头来,淡笑着问道。

  *****

  这一场会面,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京都的天,风起云涌。

  乌云已团团积聚于众人头顶,似乎下一刻闷雷便起,电闪风狂,雨落如坠。

  皇城里,肃方帝在病榻上躺了多日,却终于能同皇贵妃说上两句话了。

  第428章 慎重

  他自病榻上醒来,又过数日,这才能开得了口。然而吐字依旧艰难,只说上短短几个字便仿佛要力竭了一般,一天里头大多数时候都依旧只能躺在那,静静休养。

  来往宫人,皆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喧哗。

  可即便四周已经足够静谧,肃方帝却始终觉得不够。哪怕只是檐下鸟雀扑棱翅膀的轻微声响,落在他耳里,都像是一道道惊雷一般,令他心烦意乱。皇贵妃端来的药,亦叫他心烦得紧。舌上满是苦涩,一路苦到了喉咙里,再苦到心尖上,让人几要喘不上气来。

  太医说他的身子正在好转,皇贵妃也这般说,但肃方帝却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因身上乏力,先时还只自己生自己的气,闷闷不热地躺着,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旁的倒不去理会。可一等到他能开口了,他的脾气便也跟着冒了头。

  这一日,宫人送了药上来。

  他睁着眼望着皇贵妃一双纤纤玉手贴在了药碗上,将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从托盘上端了起来。调羹在里头搅拌着,带起一阵又一阵浓烈的药味。他嗅着,心头便qíng不自禁地涌上了一阵烦闷,霍然抬起头来打在了皇贵妃的手上,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吃……”

  伴随着话音,药汁泼洒,遍地láng藉,瓷碗竟是没碎,只在地上歪歪斜斜地打了两个转便安静了下来。

  白的瓷。浓稠到发黑的褐色药汁,在镜面地砖上纠缠成了一团。

  他冷眼瞥了瞥,别开脸去。一言不发。

  皇贵妃亦没开口,也不叫人进来收拾,只兀自弯下腰去将药碗捡了起来搁回托盘中,一面轻声道:“皇上,这药再吃上两帖也就妥了,到时便不必再服。”

  素白的手指上沾染了药汁,微微发热。

  她掏出帕子来轻轻拭去。动作间,眼神却是不偏不倚地落在肃方帝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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