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人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竟拿这样的话伤她!
蒋氏的心不断往下沉。几乎沉入谷底,她笑不出也骂不出,起身吩咐下去:“看好了门,这些日子谁也不许放小姐出去走动。”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了谢芷若的屋子,独留谢芷若大哭。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丢了面子便觉得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也不过是只想要自己的母亲帮自己出一口气罢了。然而蒋氏非但没有帮她出气,反倒是训了她一顿。
谢芷若满心怨愤,却忘了想一想,若非自己贪食,事qíng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谢姝宁却是早早就已经料到了的。谢芷若的xing子,前世今生都没有多少区别,叫她摸得透透的,甚至不必多想。
前一世,三皇子欢喜她,也正是因为觉得她xing子娇憨天真,有着种纯粹天然之美,不同于旁的大家女子,个比个的拘束谨慎,连说句话都不敢放声。
谢姝宁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嗤笑,男。人,都是一路货色,愿意看进眼中的永远都是流于表面之物。
当初,也正是因为有了三皇子要聘谢芷若为正妃的事,她的人生里才会多出个林远致来。
一开始,能代谢芷若嫁入长平侯府做正室,她既惊讶又惶恐,可这本就复杂的qíng绪间又夹杂着期待跟欢喜。
没错,那时的她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在贫瘠的生活里,对未来充满期盼。
可最后,那些期盼都成了嘲讽。
她失去了一切,所有的一切。
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玉紫正领着几个小丫鬟晒冬衣,她不由恍神,满心茫然。
明明是岁月静好,阖家欢喜的画面,落在她眼中,却成了天地寂寥……
每每静下来,她就忍不住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偶尔还是会从睡梦中惊醒。她知道,自己只是太想念箴儿了。
她从未想过,原来一个人能爱另一个人,爱到这样的地步。幼年时,失去了母亲的她时常一人暗暗哭泣,觉得母亲根本不爱自己。可等到她长大,有了箴儿,又死去活来一回,她才终于明白,母亲并不是不爱她。
有时候,人活着,太难。
她收回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中书册一合。
帘子外,脚步声渐渐走近,柳huáng端着个青花的瓷盅进来。
她就问:“卓妈妈可是在帮月白绣嫁衣?”
月白跟鹿孔的婚期经由宋氏挑拣,已是定下了,但府里才出了丧事没几个月,不能大办。谢姝宁便始终觉得有些亏欠月白,心思一动就想去请了覃娘子帮月白绣一身嫁衣。
其实,她的手艺若用尽了,也并不比覃娘子的差,只是如今她年纪还小,也不敢在人前露出全部功力。何况她是主子,月白绝不敢穿她亲绣的嫁衣。
可她这回心思一动,就叫月白发现了,千拦万阻,就是不肯叫她去寻覃娘子。
没有办法,最后嫁衣这事,还是落在了月白自己手里,谢姝宁也就只能想法子在旁的地方多添补些。
“是,卓妈妈说您挑的这匹料子极好,生怕裁坏了,所以要亲自把关。”柳huáng将瓷盅里的冰糖燕窝倒了一碗出来,递到她手边的红木小几上。
谢姝宁端起碗舀了一勺吃了,皱皱眉道:“你去同月白跟卓妈妈说,裁坏了也不怕。再买便是!”
财大气粗,一匹料子,她倒并不在意。
柳huáng笑着应了,候着她用完,收拾了东西退下去。
谢姝宁就趴在窗棂上,探出半个脑袋朝外喊,“玉紫,你来下。”
“小姐,什么事?”玉紫将手中捧着的长毛大氅往边上小丫鬟手里一放,快步走近。隔着窗子问她。
谢姝宁明朗笑着。道:“你亲自跑趟玉茗院。问一问太太,可定下了日子去看宅子。”
宅子的事,眼下还瞒着月白几个,潇湘馆里知qíng的除谢姝宁外。也就只有个玉紫。这一回,当然要玉紫亲自去。玉紫应了转身回到院子里,将怎么晒冬衣的事都给细细叮嘱了一遍,这才悄悄离了潇湘馆,往玉茗院而去。
回来时,风声大作,一院子的小丫鬟都忙着收衣裳。
玉紫顾不得她们,先进了里头回禀谢姝宁。
“奴婢去时,太太正在见瑞香院的沈妈妈。”玉紫见起风了。忙要去关窗,却被谢姝宁给阻了,“奴婢便匆匆问了宅子的事,太太说,明日一早同您一道去。”
谢姝宁点点头。靠在窗边,任由微凉的风拂过面颊。
瑞香院是九小姐谢姝敏的院子,是她亲自给挑了的。
谢家这样的人家,断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庶出的做法。所以谢姝敏身边一应的东西都是俱全的,rǔ娘丫鬟也都清一色换过一轮,陈氏便是想cha手也没有法子。何况她如今失了谢元茂的心,根本掀不起风làng。
内院里的女人,就跟宫里的女人一样,一旦失去了男主人的心,就如鱼搁浅,只能等死……
谢姝宁想了想便道:“你可听见沈妈妈说话了?”
玉紫道:“奴婢只隐隐听见了几句,像是在说九小姐这些日子乖巧了许多。”
“是吗?”谢姝宁听着,不置可否,心里却有些莫名怅然。
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有些想不起前世那个谢姝敏的模样了,只记得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娇纵又聪颖。哪里像眼下这个……不过也正是如此,所以她才会动了心思将谢姝敏从陈氏手里抢了过来。
若能将谢姝敏养的只知宋氏为母,以他们兄妹为标杆处世,想必到时陈氏会更加愤恨吧。
毕竟谢姝敏是愚,却不是真的傻透了。
谢姝宁望着一角风云涌动的天,微笑起来。
次日一早,谢姝宁早早起身,由玉紫几个服侍着穿了身淡青色对襟有领半臂,愈发衬得一张嫩生生的脸娇俏动人,连一向寡言的柳huáng都忍不住嘀咕,“小姐才是真的美人坯子呀……”
谢姝宁听了就笑,她生得像母亲,却平白比母亲温婉的姿容多了分明艳张扬,看上去倒更出挑了。
一切准备妥当,她陪着宋氏用了晨食,母女二人就出门上了马车往石井胡同外去。
地方并不大远,原本很快就能到,可今日不知怎地,那条道被封了,听说是路被压坏正修着,只能绕路而行。
这么一来,就要多花费近一半的工夫。
谢姝宁夜里未睡好,便有些犯起困来,靠在宋氏肩头打起了瞌睡。
忽然,马车外响起一阵响亮的“吁——”声。
随后马车大震,谢姝宁陡然清醒,忙抱紧了宋氏,扬声问:“出了何事?”
第120章 惊马
外头却只传来车夫慌慌张张想要马安静下来的声音,根本无暇分心来回答谢姝宁的问话。
身下的马车晃dàng得更加厉害,谢姝宁眉头紧蹙,又重重喊了一声,“秦大!外面怎么……”
可话才说一半,车厢内顿时天旋地转,谢姝宁大怔,被宋氏一把揽进怀中,伴随着一声惊呼一头栽倒下去。
母女俩人摔做了一团,宋氏急忙将她护住,急声问:“阿蛮,可有受伤?”
“不曾,娘亲可受伤了?”谢姝宁亦顾不得查看自己身上有无伤处,急急忙忙先去上下打量起宋氏来。
幸好,二人都没什么大碍。
可方才坐在靠近门口的桂妈妈跟玉紫,因见外头的车夫秦大没有回应,便要探身出去看看,结果就这么被马车给甩了出去。原本今日出行,就是轻车简装,马车内的地方本就不大,帘子一扬,桂妈妈跟玉紫就没了踪迹,这会也不知如何了。偏生马车仍不停,似依旧在疾驰。
谢姝宁记得这条路平素并不是主gān道,因而来回走动的人群并不密集,但依现在身下马车的行驶速度,只怕是要出事。
“阿蛮别动!”
她才动了心思想要扶在车壁上往外看一眼,就被宋氏惶惶拉了回来。
宋氏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口中道:“暂且先别动!”
眼下马车正颠簸着,一个不慎只怕就要步上桂妈妈跟玉紫的后尘,实在太过危险。
谢姝宁没有法子,只好老老实实由宋氏抓着手,两人瑟瑟抱在一块,谁也不敢动弹。
马车外已经连秦大想要制服马匹的声音也小消失不见,周围一片寂静,只余马蹄重重踩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响声,一声赛过一声叫人心惊不已。
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谢姝宁的面色渐渐冷厉下来。
“秦大!秦大!”宋氏亦觉得心中不安。这会也顾不得别的,扬声大喊起来。
但外头一丝声响也无。
等到马脱缰而去,两人指不定会成何模样!
宋氏大骇,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静了下来。
似乎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原本颠簸不休的马车,就这样重归了安宁,静止不动了。
宋氏仍大气也不敢出,牵着谢姝宁的手不愿松开。
外头鸦雀无声,过了会才有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响起。
事qíng不大对劲!
谢姝宁心神一凛。忙将手从宋氏掌中抽了出来。然而下一刻。她仍旧迟疑了。
外头虽然没有动静。但仍不能肯定,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马若受了惊,怎么可能在没有人驯服的时候自己静了下来?
蓦地,一阵风过。
原本就仍在晃晃悠悠的帘子就这样被风chuī得扬了起来。
有个人影燕子似地从她眼前掠过。三两下上了巷子旁的高墙,转瞬即逝。
谢姝宁不禁瞪大了双眼。
黑衣红边,肩头银章在夏日清晨的日光下,发出夺目的光彩。
她甚至不敢断定,自己瞧见了什么,呆愣愣地朝着马车外而去。身后宋氏疑惑地追了上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大,不见了。”谢姝宁跳下了马车。
马车所在的巷子十分眼生,狭小僻静。空无一人。两旁是高耸的墙壁,隐隐约约能瞧见后头茂密的枝桠,但却无法知道后头是否有住宅,又住着谁。头顶上的天瓦蓝瓦蓝,日光亦耀眼极了。
但青天白日下。谢姝宁却觉得遍体生寒。
“阿蛮,玉紫她们在哪里?”宋氏回过神来,急忙也跟着下了马车。
四下无人,马车又没了驾车的车夫,她们两个弱女子根本什么也不会,留在马车上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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