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这些想象,他没有付诸行动。侍卫也好,和尚也好,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于此。关键是之后会如何,他现在连自己能不能在这里活过三年都不能确保,睡一个人很简单,维持一段关系却很难。他不想最后结果变成汝阳王仗势欺人。
入夏之后,李谕的生活就像退休老gān部一样健康有规律。
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chuáng。找了个老拳师学打拳,侍卫队里真是卧虎藏龙。
打完一套拳吃早饭。早饭清淡些。吃完早饭就和厨师唠嗑切磋。他提供大量想法给厨房,要求他们不断改进。
和厨房切磋完,确定好中饭晚饭吃什么。就去书房看看书练练字,找了个画师学画画,进步显著,也有可能是画师在拼命拍马屁。
中午时候和三个孩子一起吃饭。有时候王妃也会一起。吕夫人和她的家人一起失了宠。
吃过中饭和孩子玩一会儿,午睡。午睡之后去看孩子上课,他给请了名师,教孩子基础知识。几个孩子开蒙有点早了,李谕是用孩子开蒙的名义,跟着孩子蹭课上,接受这个世界的系统基础教育。
上完课去散步或者骑马,有时候钓鱼。
到点吃晚饭。心qíng好时候会有小宴,吕夫人能混上小宴,不算太惨。府上已经没有乐伎了,有时候吕夫人会露一手琵琶。李谕觉得她不是毫无可爱之处。
心qíng不好时就一个人吃晚饭,喝点酒。看看月亮,看看星星。
睡觉。隔三差五自摸。
这样的暑假,过得也不算坏。
夏末的某日,李谕骑马回来,老远就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光头走了过来。他笑了起来,在路边勒住马。
“无寂!”他唤小和尚。
无寂和尚仍是羞涩一笑,恭恭敬敬双手合十向李谕行了礼:“殿下。”
因为一路走过来,他的脸上被晒得有些发红,但仍是好看,俊秀的面孔因此显得越发纯真。夕阳在他身后,仿佛温柔的注脚。
李谕心中突然一阵悸动,不是很猛烈的那种,但在那一刻,他确实感受到了,那一缕怜惜和不忍。
“大热的天……”他温柔说。
无寂抿了抿嘴角,他是来给汝阳王送一本手抄经的。
李谕请他在府中休息一晚再回去。他们一起吃了斋饭,之后看了看手抄经。李谕并不懂,但无寂念经的样子,很值得欣赏。
暮色中诵经声仿佛能传得很远。待无寂停下时候,李谕就说:“等夏天过去,我会带家人去慈山游览,无寂不妨一同前去。”
第10章
慈山在淡州与宜州jiāo界处,山中泉眼清澈,大大小小的瀑布遍布其间,山顶有个仙人dòng,据说是仙人炼丹的遗迹。山上四季风景俱佳,秋季最为宜人。
李谕挺喜欢旅游,如今可算有大把时间去旅游了,虽然目前他旅游的目的地只能限定在淡州及附近。慈山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淡州的山匪传说,李谕研究过了。山匪的活跃地带在淡西,西边的梧崖山区一带较多,那边土地少,所以乡民经常兼职土匪。不过李谕现在住在淡东,旅游热门地点慈山离淡西就更远了。安全应该能保障。
夏末时候李谕就准备这件事qíng了。他原本打算把几个孩子和王妃都带上,但王妃对出门旅游一点不热衷,她身体娇弱,又时常忧心忡忡,还劝过李谕不要去慈山。
李谕只好留她在府中,和孩子一起。
若是无寂和他一起去慈山……李谕话说出口时是临时起意,然而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妙。
无寂年轻健康,登山旅行不成问题;人又随和,李谕和他谈得来,有他相伴,路上不至寂寞;和尚是方外之人,身份很安全。他多个伴游,无寂也能出去游历一番。怎么想这安排都很好。
李谕邀请的话一说出口,无寂和尚的眼睛就亮了一下,李谕看得出来,他是想去的。
“无寂愿陪殿下出游,只是这件事qíng要禀明主持,得到主持允许。”无寂看着李谕说。
李谕只要得到无寂愿意去就好,主持那边应该不会阻拦。
李谕和无寂和尚常常聊天,知道他的身世。无寂今年二十岁,五岁时候随母亲逃难来到此处,后来母亲去世,年幼的他被和尚收养,之后剃度出家。他只记得自己俗姓沈。
李谕想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这冥冥中两个人在此时此地相遇,道一声缘分,不算牵qiáng了。
一个月后,慈山之行车马齐备,李谕都已经整装待发了,淡州府来了人,找汝阳王谈谈话。
淡州府派来的是一个名叫韩望宗的录事。之前李谕入境淡州时候,淡州府派人迎接,其中就有韩望宗。这几个月来淡州府有什么事qíng来联络,都是韩望宗负责。
李谕对这人印象不坏——三十出头,看上去jīng明gān练,对汝阳王态度有礼有节,一点不谄媚。说话做事条理分明。
淡州刺史何君达命他专门负责汝阳王在淡州的联络事务。李谕第一次知道这件事qíng之后,就嘲笑他:“你是怎么得罪何刺史了?让他把你踢来负责我这么个大麻烦。”
韩望宗这次过来是转达刺史何君达的意见:刺史大人认为汝阳王不该去慈山。
从级别上说,一个皇室亲王,皇帝亲兄弟,比刺史高出太多。但从手中掌握的实权来说,汝阳王还是乖乖听掌握一州军政大权的刺史的话为好。
不过汝阳王的xing格不可能是乖乖听话的人,何况李谕自己也憋着气。
“为嘛!为嘛!我想去!我就要去!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为嘛!到底是为嘛!”李谕躺在卧榻上大声嚷嚷,就差打滚撒泼了。
韩望宗皱着眉,还是尽量保持着冷静的声音解释道:“这是为殿下的安全着想。”
一听到安全两字,李谕立刻停止了抽搐,他定定地看着韩望宗,怀疑地说:“你在威胁我?”
韩望宗立刻道:“卑职岂敢!殿下有所不知,最近宜州雨水甚多,今年很有可能会有秋汛,宜州与本州都可能会有汛qíng,实在不宜殿下出行。”
李谕觉得还应该再演一会儿,被轻易说服不是一个白痴王爷的风格。
“你不是在糊弄我吧?”他不高兴地说,“预测哪有这么准?秋汛说来就来?”
韩望宗诚恳解释了一番,又说:“本来夏天时候零江宜州段一带的旧堤就有险qíng,只是勉qiáng度过难关,今年秋季雨量若和往年一样,都很有可能决堤,更别提照目前的形势看,入秋之后下雨的天数明显多过往年。所以秋汛很有可能。”
李谕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你们gān什么吃的。”他不高兴地说:“总之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不管。大堤要决了你们还不抓紧时间去修?害得我没办法出去玩是怎么回事?”
韩望宗努力平复了下心qíng,才道:“殿下,修堤需要钱财劳力,宜州穷,淡州更穷。徭役也不是可以随便增加的。”
“好了!”李谕大叫一声,“说到底,还不就是想和我要钱!”
韩望宗错愕:“我没有……”
李谕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听这些无聊的事qíng。”
韩望宗之前一直知道汝阳王是被先帝和云淑妃宠坏了,既没内涵,也没教养,但今天这种怪异感简直达到了顶峰,好像他已经完全自bào自弃,根本不在乎什么尊贵什么体面了。
他面色有些苍白,窘迫地退了出去。
李谕独自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想着刚才是不是演得有些过了。
他喃喃骂了一句脏话。
赵十五站在一旁围观了整个过程,他悄声叫小宫女收拾掉茶具,然后劝慰道:“殿下,若真来了秋汛,路上难走,说不定还会遇到难民,不妨先等等,看看qíng形再说?”
李谕没有斥责他。仿佛为了印证韩望宗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这会儿天又开始下雨了。雨水刷过层层瓦片,顺着屋檐连着雨线,将院中的青苔颜色染得更深。
三天之后,李谕命人去告诉韩望宗和何君达,他会给他们一大笔钱,用作修护河堤,条件是他们必须能保证他去慈山游玩。
汝阳王所说的一大笔钱,是十万贯钱和二十万两银子。这确实是一大笔钱,何君达乐得收下来。
这件事qíng成了一个笑话,很快传到了京中——汝阳王认为他能用几十万两银子阻止秋汛,然后好让他去一个不知名的景点玩一次。对京都人来说,慈山就是个乡下土山包。
这事qíng蠢得太好玩。如果汝阳王当初就愿意出这么多钱,说不定现在还能在云州安稳呆着,何至于沦落到淡州。
这个笑话当然飞快地传入到萧从简耳中,一遍又一遍,不止一个人想用刻薄汝阳王来取悦丞相。谁都知道丞相看不上汝阳王。
萧从简并不觉得这个笑话有多好笑。
之后皇帝在宫中也知道了这件事——他收到了兄长汝阳王的信。汝阳王在信中向皇帝问好,也说了自己在淡州的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骑马,爬山,他请求皇帝通融些,能给他更大的活动范围,至少允许他去慈山观赏。
皇帝找人来问了汝阳王的近况,才知道这里面的笑话。
皇帝和萧从简谈起这件事时很同qíng汝阳王,也不太高兴外面那样嘲笑汝阳王。
“不管动机如何,汝阳王毕竟实实在在为防灾出了钱,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萧从简对皇帝十分有耐心,他说:“因为世人常常只听一个人说什么,而不看他做什么。要蒙蔽他人,都是先从言语开始。”
皇帝沉思片刻,还是说:“告诉何君达,叫他不要太约束汝阳王。”
第11章
慈山最终还是没去成。秋汛来势汹汹,宜州和淡州一带都被淹了。
更悲催的是汝阳王还生了病。
韩望宗去探病的时候,汝阳王正躺在chuáng上哼哼唧唧。
“我要不成了……这雨下得要烦死人了。”汝阳王一脸颓丧。
韩望宗认为一点小小的风寒并不会死人。但也很难说,他有些恶毒地想,宫中的人儿都娇生惯养,似乎chuī一点风都会死。
汝阳王若死在淡州……于皇帝,于丞相都不算什么事qíng,汝阳王来到淡州不久就死去,是汝阳王福薄,或说是心怀怨愤把自己给气死了,自然是怪不到皇帝,也不能怪丞相的。
但下面人没有伺候好王爷,在履历上多少是个污点。从这个角度出发,韩望宗并不希望汝阳王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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