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皱着眉轻斥小儿子:“胡说什么?!柳家的行哥儿跟你九妹妹已经定了亲事,况且他又只是个小小的武举人,如何配得上你姐姐?!”
文安听了有些不乐意:“他怎么配不上姐姐了?我倒觉得姐姐配不上他呢!前儿我听见祖母与母亲说话,祖母还打算把姐姐许配给明敏哥,明敏哥还是个白身,母亲倒嫌弃行哥儿是个武举人了!”接着他怪里怪气地嚷道:“不是英雄救美么?美人以身相许,真是一桩佳话!咦?姐姐,你不同意?这是为何?莫非这英雄也是要挑人的?!”
文慧气得浑身发抖,抓过一个茶杯就扔过去:“你还是不是我亲兄弟?!居然说这样的话气我?!”蒋氏忙抱住她安抚,又数落儿子:“还不快给你姐姐赔不是?!”文安只是冷笑,下巴高高仰起。文慧见状更生气了,哭着向母亲告状:“娘,你瞧小七那模样!”想到弟弟从前一向对自己是千依百顺的,如今却处处与她过不去,好象完全变了个人一般,她便更委屈了,哭得也更大声。
文怡顾不上安慰劝解,她早被文安所言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于老夫人几时产生了将文慧许配给罗明敏的想法?!这这这……这实在太荒唐了!文怡回想起罗明敏那慡朗的笑容,与每每相助于她与柳东行的热血心肠,再想到文慧的脾xing,与大报国寺树林里与文慧同行的那个男人,心便渐渐硬起来。
她怎能让兄长一般的忠诚友人,遭受那样的耻rǔ?!
“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就不必在此吵闹不休了!”她听见自己在说,“眼下的关键是,即便六姐姐自己拿定了主意,那东平王世子又是否愿意呢?其实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能让人明白看出王府的意思了,若世子当真对姐姐有qíng,为何任由长辈折rǔ顾家?!其实大伯父与大伯母都如此宠爱姐姐,断不会在婚事上委屈姐姐的,姐姐何必一意孤行?”
蒋氏、文慧与文安听了她的话,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了过来,文慧止了哭声,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与惊慌,有些迟疑地道:“你别胡说……他当日对我是有qíng的……不过因为半年不见,所以……难免有些冷淡了……”她咬咬唇,“所以我才想要见他!怎么也得让我见他一面,跟他说说话!也许……他见了我,就会想起从前的qíng份了……”
文怡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疲惫感。文慧,她怎能如此对自己自信?!
文安想必也听不过耳:“那若是他想不起来呢?!又或者他压根儿就对你没有丝毫qíng意!我看他根本就没看上你!当初他来平阳时,柳表哥镇日在他跟前说与你有多亲近,他但凡是个知廉耻的,就不可能看上你!若是柳表哥那样了他还向你示好,这人品就不能信了!依我说,你还不如早早死了心吧!”
蒋氏也含泪看着文慧:“是呀,慧儿,听娘一句劝,就忘了他吧。娘会跟你父亲说,给你好好寻一门亲事,要找一个又体面、又有本事、家世好、人品好,无论如何也不会弃你而去的人!”
文慧闻言气急:“娘!您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气我?!您方才不是说随我爱怎样就怎样的么?!”
蒋氏嚅嚅地,小声道:“便是娘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王妃都这般打我们的脸了,可见是不愿你嫁给世子的,王府位高极重,我们能奈他何?”
文慧抿抿唇:“那我就去求丽君帮忙!请郑贵妃娘娘出面!只要贵妃娘娘愿意帮忙,圣上下了旨,王妃就算不乐意,那也是白搭!”
文安不以为然:“贵妃娘娘为何要帮你?你没听九妹妹说么?王府看中的世子妃人选,乃是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这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哪里比得上她们?!”小文慧不服气地仰起头:“我比她们长得漂亮!”顿了顿,“再说,你们不是常提起,圣上正打算削藩么?!那他怎肯让朱景诚娶那种人家的女儿?!相比之下,我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出身尊贵,却不显眼,容貌才学都好,太后也挑不出错来!柳姑父素得圣上宠信,只凭他的脸面,圣上也会更看好我的!”
文怡直直地瞪着她,只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人。
蒋氏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妥:“这……真能成么?就怕王府执意不肯……到头来结亲不成,反结成仇了!”
文慧冷哼:“圣旨大过天,王府怎敢违令?!”
文安凉凉地道:“他们不敢违令,只需乖乖听话要你过门,过个三五月,把你毒死了,报个急病而亡,就能欢欢喜喜娶看中的媳妇去了!”
蒋氏脸色一变,文慧气得再摔了一个茶杯:“小七,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你亲姐姐,你却处处与我作对!以前那个伶俐又贴心的小七哪里去了?!”
文安沉下脸来:“早在被你骂出家门时,就死在乱匪手上了!”
这话一出,蒋氏与文慧脸上都是一白。后者迅速红了眼圈:“你……你不是说不再恼我了么?难道是哄我的……”
蒋氏忙安抚她几下,又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小七,你当日也有错,眼下既已平安无事,就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文安冷淡地看着母亲,眼圈微微发红:“母亲当真就这样继续纵容姐姐?她嫁人,竟不盼着日后夫妻和睦,却是宁可得罪人,也要嫁过去,这婚事对她有什么好处?!儿子只担心,若她真这么做了,到头来……不但她小命难保,还要把我们全家人都赔进去!母亲尽管继续糊涂下去吧!只是有一天,六姐姐终尝恶果,却回不了头的时候,您可千万别后悔!”
说完这番话,他便一扭头,打开门大踏步往外走了,听那脚步声,似乎是上了甲板,不一会儿,就传来家人的声音:“七少爷,天快黑了,您要往哪里去?!”
“啰嗦!”
蒋氏不安地听着,想要起身去找儿子,女儿却又抱着自己的腰哭个不停:“娘,您听小七的话,真是太气人了!您可千万不能听他的!”
她愁得不行:“你弟弟的话也有道理,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头的凶险,娘怎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那怎会是火坑?!娘,您别听小七的,他心里怨着我呢,宁可看着姐姐受苦,也不愿意帮忙。娘,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受气么?!您就依了我吧!我会让景诚喜欢我的,便是当真丢了xing命,也绝不后悔……”
蒋氏抬起手帕拭泪:“你这孩子……真真是我命里的孽障!”
文怡木着脸走出小花厅,反手关上了门。她就不该跑到这里来!看了一场可笑的戏,却把自己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难为文安这位曾经的纨绔子弟能看得如此明白,只奈何摊上这样的母亲与姐姐!
她转过身,再度走向于老夫人的舱房。这回就算于老夫人睡上一日,她也会在房门口等到对方醒来为止!她就不信,没人能制止文慧的妄想了!
一刻钟后,文安坐在码头下面的一个小酒摊上,往嘴里灌了满满一杯酒,便立时被呛得咳了半日,索xing一把摔了那杯子出气。
周围的人见他衣着华贵,便知道他来历不凡,又见他正在气头上,不敢去撸他虎须,便离得远远的小声议论着。
文安听得心烦,大力一拍桌面:“吵死了!都给我滚!”随手掏出一把银珠子往地上一抛,“赏你们了!赶紧滚,还爷一个清静!”
小酒摊上的人都是码头上的苦力,见了这些银珠子,眼都直了,纷纷抢了,一哄而散,倒是有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踱到街对面,远远地看过来,偶尔jiāo换几个眼色。
文安也没留意,只叫老板上好酒。那老板素来只卖劣等米酒,哪里寻好酒去?只好把最烈的一种送上去,说:“这是小的这里最好的酒了,寻常人都喝不得,公子爷可得悠着些,好歹别醉了,连酒钱都付不了。”
“啰嗦!”文安扔了个银luǒ子过去,“什么好酒?爷还喝不得了?
这够不够?!”
“够!够!”那老板喜滋滋地接过银luǒ子,掂了掂份量,眼珠子一转,便看见街对面那两人还在盯着这边看,他嘻嘻一笑,心里有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到灶边cao劳一番,给文安送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猪头ròu心道:“公子爷,这就算小的孝敬您了,也不枉您让小的发了回财。您huáng泉路上可别来寻小的麻烦!”
文安喝了一口烈酒,顿时冷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来了,难受得不行,想要骂那老板,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急急起身去倒茶。
这时一只手横过他面前,递来了一杯茶,他忙不迭抢过茶灌了,好容易歇了口气,却忽然想到自己连茶是谁递的都没看清楚就喝了,万一叫人暗算了如何是好?一惊之下忙抬头去看,愣了愣,便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呀,行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柳东行满面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着痕迹地往后看了一眼,不一会儿,街对面那两个人便被几个大汉捂了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消失了。小酒摊的老板满头大汗,手上不停地擦着灶台,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柳东行没有理会他,径自在文安对面坐下,笑道:“我正巧过来东平看一位老朋友,正打算寻船回京呢,不想再这里看见了你。你怎么到这种地方喝酒来了?也不仔细瞧瞧周围是什么qíng形,万一有人见你衣着富贵,出手又阔绰,把你劫到荒郊野外去,可怎么好?你家也不派个人跟着,倒也放心!”
文安冷笑:“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离了人便活不成了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习过几年武艺,等闲人等近不了身!至于我家里?他们忙着哄我那位六姐姐呢,哪里还顾得上我?!”
柳东行笑了:“这又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既说出这样酸溜溜的话来。”
文安讪讪的看向他:“你别笑话我。你要是知道了,保管也笑不出来!”
“哦?”柳东行眨眨眼,“那你给我说说吧,也许……我还能给你出点主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肝胆相照
听完了文安的话,柳东行沉默下来,虽然面上风平làng静,但内心却郁闷非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在东平王府扣船、打人,如此明显地摆出疏远顾家的态度之后,顾家大太太还会派人上王府递帖子去!她还以为自己出了纰漏,叫人看出来了呢!加上顾家那个二管事又一直否认曾口出狂言,偏又没法封住对方的嘴,他担心了半日,却没想到------问题会出在那位顾六小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