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四太太笑着点头,指了指文怡道:“你们兄妹俩久不见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搅了。明敏这些日子总是出门,但我昨儿跟他提过你们今日要来,想必马上就到了。我出去瞧一瞧,你们先聊吧。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门外的婆子。”
文怡忙起身一礼,恭敬将她送出了门,便返回身对聂珩郑重地福下身去,语带愧疚地道:“订亲的事……是我不对,不谈瞒着大表哥,还请大表哥恕罪。”
“你这傻丫头,快起来!”聂珩忙拦住她,“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你离开平阳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事能不能定下来,不告诉大表哥也是人之常qíng。如今你能配得好夫婿,大表哥心里也为你高兴,怎会怡你呢?”
文怡心中疑感,不由得抬起头来:“大表哥,你……,他不是才到京城就气冲冲地寻柳东行去了么?从前对柳东行也不大待见的,为何此时却…
聂珩微微一笑:“从前我看他,确实是不大满意的。便是前儿我与他见了一面,也觉得他虽不似几年前那么怨气冲天的,也仍旧有些过于yīn沉。表妹这样的好女儿,配他实在是委屈了。”
文怡张口想要说话,却又忍住了,低头绞着帕子,小声道:“我,……我没觉得委屈。。。。”
聂珩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又重新露出了微笑:“不过后来他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你可知道,当我说你嫁给他会受气,实在不是良配,劝他另娶他人时,他有什么反应?”
文怡吃了一惊,立时抬起头来看向聂珩:“大表哥,你跟他说那样的话了?!”见聂珩点头,急得差点红了眼圈,却又在看到他那打趣的目光后,醒过神来,“你这是。。在试探他?”
聂珩笑了:“起初还真是一时气话,没有试探的意思,没想到却叫我试探出他的心意来了。他一听这话,几乎就翻了脸,我想,若不是还顾虑着我是你表哥,他立时把我打出门去都有可能呢!经此一事,我倒是放下了担心,他xingqíng虽有些不足,待你倒是真心的,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执着,想必日后会待你好的。”
不但如此,他回想起当时柳东行的眼神,就象是一头要吃人的野shòu一敏,只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可见脾气并不算冲动,但也足见对方对这门亲事十分执着。为人执着并不是坏事,也许太过执着,会有不慎伤到表妹的时候,但这份真心是不掺假的,只在于分寸而已。有真心,总比没有qiáng。
他或许可以另外为表妹寻一个xingqíng温文尔雅、家世又好的谦谦君子为夫婿,这对他来说不难办到,但那对表妹而言未必就是好姻缘。xingqíng温和,脾气好,那就足够了么?他如今已经娶妻,自然知道对于女子而言,xingqíng温和的夫婿并不意味着幸福。他回想起来,心中多少觉得有些愧对新婚妻子,虽然他以身体不好与忙着备考为由,回绝了母亲在妻子小日子时安排的通房,但母亲对妻子却还是生了嫌隙,妻子也同样觉得委屈。她们是亲姑侄,尚且如此,若表妹嫁了人,是不是也要受这样的气?他深知表妹xingqíng,平日里最是温顺乖巧不过的,但遇事却很有主意,一旦受了委屈,便是嘴里不说出来,心里也要惦记着,却是不肯轻易让步的。这样的xing子,平日还好,遇上了难相处的婆母,便要吃亏了。
在这样的qíng况下,有一个真心敬爱她、xingqíng坚毅的丈夫,总比一个xingqíng温和李顺却不能违背长辈意愿的丈夫要qiáng一些。
柳东行没有父母,虽有叔婶在上,却向来不睦,又有意分家另过。这样的夫婿,可保表妹婚后能过上清静日子,又立时就能当家作主,不至于事事受制于人,对在家时习惯了当家的表妹来说,是最好的人选。
柳东行xingqíng虽yīn沉些,行事也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只要待表妹真心,便能护她周全。横竖他又不是什么大jian大恶之辈,不怕他会连累表妹。
表妹虽有主意,实际上是个心慈手软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事事都要她支撑着,若嫁的是柳东行,一来不伯婆家压倒娘家,二来柳东行也能帮衬着顾家六房,想必正合表妹心意……
当然最要紧的,是表妹的想法……
聂珩思量了一大堆,再次看向文怡,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以后的事,又有谁能知道呢?若是他叫你受了委屈,你也别忍着,千万要记得还有大表哥呢,只管告诉我去,我虽只是一介书生,在书院里也学过几招剑法,必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给你出气的。便是打不过他,我还能讲理,还能叫上全家人,给你撑腰去!”
文怡听得心头感动,当即便红了眼圈,哽咽地连连点头。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罗明敏打趣的声音:“了不得!病潘安居然也要打人了,我得悄悄告诉东行一声,省得他不知qíng,糊里糊徐地得罪了弟妹,被人胖接一顿!”
文怡听得脸一红,啐了他一口,窘得不行,眼见罗四太太笑呵呵地站在门外,忙向聂珩行了一礼,也不理会罗明敏,便走到罗四太太身边,扶着她转身离开了。
罗明敏还在那里忙叫:“哇,不是吧?这新媳妇还没进门,怎么能把媒人扔过墙呢?!”文怡听了,脚下走得越快了。
罗明敏哈哈大笑,回过头来,看到聂珩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下开始发毛,gān笑几声,闭了嘴,半天才挤出一句:“来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聂珩眯了眯眼,“既然今日难得相见了,咱们好好聊一聊吧?”
第二百零六章 花朝邀约
时间转眼便到了二月初二,这一日乃是天子大婚的吉日。 因是杜渊如出嫁,蒋氏向于老夫人汇报时,文怡也留心听了半天。
虽然因为北疆军qíng告急,以及灾qíng刚刚缓和等缘故,太子属意一切仪式从简,但毕竟是一国储君大婚,再简也是有限的,该有的程序不可能有所删减,否则岂不是贻笑大方?
从正月末开始,皇宫便开始忙碌起来,宫使早早去了东阳侯府,打点太子妃入宫事宜,而东阳侯府也从三天前开始便闭门谢客,专心为嫡长女杜渊如出嫁事宜做准备了。礼部官员事前已经在京城里看好方向,太子妃从娘家出来后,凤辇该走哪条道,从哪里转弯,在哪里停顿,从哪个门进入皇宫,进宫后又走哪条路,太子妃在什么地方下辇,除此之外,还有太子与太子妃需在哪个宫殿内行大礼,在哪个宫殿向皇帝皇后以及太后见礼,宫宴要开在何处,参加的都有什么人,要向新人行何种规格的礼,等等等等,都已规划妥当。
二月初一那日,全京城开始清扫道路,工部官员带人将从东阳侯府到皇宫大门之间的这段路反复汪扫gān净,并铺垫上一层薄薄的新土,同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手持长鞭,配合着工部的行动四处鸣示,开始撵迷闲人。待清道完毕,礼部的官员又接应着,四处安排人手巡视关防,挡围幕。等到初二请晨时,整个京城已是一片静悄悄的,宫里宫外、禁军侍卫、礼部、工部、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驴寺以及宫内二十四衙门,还有各家官员勋贵、命妇官眷等等,据已严阵以待,只等吉时了。
顾家大老爷身为礼部侍郎,自然是要表与其中的了。一连三夜,他都没能回家睡一觉,连带的蒋氏也担心不已,但说起丈夫能参与如此荣耀的一件大事,她又觉得脸上有光,不停地在婆母于老夫人面前重复自己从丈夫那里听来的仪式点滴。
于老夫人虽经过的事多,但这样的盛事确未曾见过,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还道:“这东阳侯家的千全真是天大的福气,象她这样,正经从皇宫正门迎进去的太子正妃,已经整整六十三年未曾有过了。上一位有此殊荣的,还是先帝的生母,太宗皇帝还是太子时迎娶的元配太子妃,后来追封为孝德庄皇后的那一位,只是那位在生下光帝三年后,又生了已故的老康王,不久便薨了,竟连在皇宫正殿受皇后金册的命都没有!太宗皇帝一直到登基,也不曾再迎一位新的太子妃进门,还是朝臣再三叩请,方才松口将潜邸时的良娣扶正为后。再后来,先帝的太子妃,也是没当上皇后就薨了,当今太后是光帝继位后方迎进中宫的,没做过太子妃。而当今圣上虽是正宫嫡出,却迟迟未能封太子,故而皇后娘娘也不曾做过太子妃,是在光带驾崩后,经过一场乱局,直接随着圣上进宫登位的。这么算起来,杜家千金,还是六十多年来头一位从皇宫正门被迎进去的太子正妃呢!只是不知道……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文怡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她的意思是,不知道杜渊如是否有那个福气,可以顺利地坐稳太子妃宝座,又在太子登基后正位中宫吗?文怡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只要今天一过,杜渊如便是太子的妻子,一生荣宠俱与太子qíngqíng相关,太子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做出牺牲妻子与妻族,扶植舅家的事qíng来,而只要郑家不再出妖蛾子,杜渊如的太子妃之位又怎会不稳?据她所知,杜渊如身体很好,一年到头几乎没生过一次病,东阳侯夫人又处事小心,绝不会坐视亲女的身体有变故的。就算东阳侯一家离了京,还有沪国公府在呢。
不管如何,于老夫人说这种话,若是没传出去还好,传出去了,又是一场风波。
文娴似乎也想到这一点的,脸色苍白地看向租母,yù言又止,手里的帕子都快绞成布条了。文慧则是皱皱眉头,瞟了祖母一眼,然后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文娟似乎没听出有什么不妥,文雅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客,但很快就消失了。
蒋氏倒是三番四次地看向婆母,踌躇不决。
大概于老夫人也有些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清咳一声,便抬手揉了揉额角,闭眼道:“我累了,你们且散了吧,午饭各自在屋里吃就好,待晚上再过来陪我说话。”然后往身后的引枕一靠,“如意,过来给我捶腿!”
“是,老太太。”如意柔声应了,取了美人锤过来,看了蒋氏等人一眼,蒋氏一个激灵,忙笑着扫呼一众小辈们行礼离开了。只是她实在很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便把文慧与文怡都叫到了自己屋里,又讲开了。文娴则闷闷地带着文娟回房去,文雅自去寻其生母不提。
文怡就这样又听了半天的太子大婚礼仪事项,直到临近傍晚,外头有人进来向蒋氏回话,方才脱身。
在回房的路上,文慧眼中还带着几分羡慕,说起杜渊如进宫坐的是什么样的车辇,戴的是什么首饰,穿的是什么衣裳,今后又会如何受人尊崇,但文怡心里,却只记得了一个“繁”字
简化的大婚仪式,已经如此繁杂了,若是正常的,又会繁重到什么地步?这还只是大婚,等于日后每逢年节,或是朝廷有大典时,身为储妃的杜渊如又要如何应对?怪不得大伯祖母于老夫人会质疑杜渊如是否有福气坐上皇后宝座呢,这样的日子,便是身体再好,又能支撑多久?怪不得总听说那些宫里的贵人,还有各府王妃都主总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