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虽不解,但还是乖乖应了声。卢老夫人心里安定了些,觉得这么嘱咐过,侄媳妇应该会听的,十四那晚自然就会没事了。她正想再问几句孕妇起居饮食的话,免得有什么差迟,忽然听到丫头来报,说五姑太太来了,她便板起脸,道:“既然你有客,我就先回去了。”
徐氏忙道:“五妹妹也不是外人,六伯母留下来吃饭吧?侄媳妇已经jiāo待厨房加菜了。”
“不用了。”卢老夫人立时便起了身,“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我不放心。你不必送了,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便往门外走,迎面遇上了九房的出嫁女钱大奶奶,脚下一顿。
钱大奶奶面上讶色一闪而过,端端正正、斯斯文文地笑着向伯母问好,卢老夫人面无表qíng地点点头,便向外走去,徐氏忙叫丫头嬷嬷去送人,方才招呼钱大奶奶进门。
姑嫂俩寒暄几句,钱大奶奶便问:“六房的老太太怎么会来?往日也没听说她跟嫂子亲近呀?!”
徐氏笑道:“前些日子在九婶那里遇见了,说了一会儿话,她便来看了我两回。六伯母是个老到的,提点我不少事呢。多亏了她老人家,我这些天没那么难受了。”
钱大奶奶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心里有些发酸,勉qiáng笑道:“嫂子真是个有福的,上回生小十一的时候,人人都说嫂子伤了身子,没想到才几年功夫,嫂子就又怀上了。这一胎要是个闺女,哥哥就儿女双全了呢。不象我,进门十年,只有一个丫头。”
徐氏见她说话不好听,笑了笑,没回答。钱大奶奶却主动把话题引到卢老夫人身上:“方才看六老太太的做派,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不惯。前些日子听说,她为了孙女受惊的事,跟长房闹起来了?大伯母给她赔了不是,又送药送银子,东西堆满了整个院子,她还是不依不饶的。嫂子你说,老太太这样是不是太过了些?九丫头也没什么大碍,她犯得着闹这么大么?!长房是什么样的人家?这样低声下气地,还不够?!”
徐氏在顾庄上住着,对实qíng了解得清楚些,心知小姑说的话有所偏颇,但她不是爱嚼舌的人,便笑道:“毕竟是唯一的骨ròu,怨不得六伯母着慌。后来事qíng也平息下来了,听说小七亲自给九丫头赔了不是。论理,他也太胡闹了,受个教训也好。”
钱大奶奶不以为然:“我见过小七几面,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又聪明又伶俐,最知礼不过了,怎会胡闹?我看哪,分明就是九丫头胆子小,兄弟姐妹们跟她玩笑,她却玩不起来。一个小丫头,又被她祖母拘得狠了,没见过世面,又娇惯,经不得风,才会病了。六老太太不过是迁怒罢了。她有那闲qíng,还不如好生管教自个儿的孙女,别把孩子都养得象只小猫似的,半点风雨都经不起!”
徐氏知道小姑的嘴巴向来是不饶人的,不想跟她多加争辩,横竖六伯母又已经走了,屋里的丫头又是自己的亲信,不会把话传出去,便装作不经意地,说起了天气,担心过些天下雨,会影响秋收,渐渐地将话题移开了。
到了七月十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开始只是午后连着下两三个时辰,到了十三日夜里,大雨就一直没停过,直到十四日中午,才略小了些。临近傍晚时,雨竟然渐渐收了。
文怡看着屋外檐下滴落的水滴发呆,身后传来祖母的话:“如今可好了,知道自己的话荒唐了吧?!若是今晚无雨,你就给我到佛堂里跪省去!”
文怡默默地低下头,没说话。她知道,今晚一定会有雨的。
卢老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回头吩咐赵嬷嬷:“这几天因为下雨的事,误了佛前的供奉,如今进城已经赶不及了,你把家里预备的供品送到庄子西头的清莲庵去。虽说不如城里寺庙的供奉虔诚,到底是一份心意,佛祖不会怪罪的。”
赵嬷嬷应了,担心地看了文怡一眼,文怡柔柔一笑,道:“嬷嬷路上小心,天黑前一定得回来。”卢老夫人冷哼一声,甩袖回了房,赵嬷嬷摇着头对文怡道:“小姐,早些认个错儿,就没事了。”又压低了声音,“嬷嬷到九房打听过了,十五太太压根儿就没有出门的意思,别说是她,就连十五老爷和两位小少爷,甚至是她家的丫头婆子,都没一个要出门的!”
文怡低声道:“嬷嬷,我在梦里,一直都待在家中,若不是听到张婶跟你说起庄上的闲话,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十五婶为什么要出门,只知道……她忽然就出了。”
赵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了。文怡盯着天上的乌云看,知道自己能不能取信于祖母,就在于今晚这场雨了。
一更时分(晚上19到21点),天边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来。
宣和堂后院中,张婶小心地向卢老夫人回话:“没瞧见九房有人出门,外头的雨势大着呢,水都快没过脚背了,想必不会有人出门的。”
卢老夫人点点头:“叫你男人继续盯紧了。去吧!”张婶不明白她这样吩咐的用意,眼珠子转了几转,便应声下去了。
紫樱小声在文怡耳边道:“小姐,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您身子弱,老夫人年纪也大了,熬不得夜的。”
文怡摇摇头:“等一会儿再说,就一会儿。”
“还等什么?!”卢老夫人忽然发起了火,“都到这时候了,还不死心?!你不睡,就自己慢慢等吧!”叫过赵嬷嬷,要回房去。
这时,张婶忽然从外头跑进来,叫道:“老夫人,九房果真有人出门了!”
卢老夫人身体摇晃一下,厉声喝问:“说清楚!是谁出门?!”
张婶战战兢兢地道:“小的看不清楚,只是瞧那车驾,似乎是十五太太的马车……”
文怡盯着她追问:“他们走了多久了?!”
“这……有一小会儿了吧?我方才回完话,一出去,老张就跑来说了……”
文怡看了祖母一眼,卢老夫人面上满是震惊,喃喃念了句:“阿弥陀佛,怎会如此……”她咬咬唇,对张婶下令道:“跟张叔说,快追上去,要一直追出庄口,看不到马车为止!就说……雨大路滑,十五婶出门不安全,让他把人追问来!”
张婶一脸疑惑地去了,文怡走到卢老夫人面前跪下,正色道:“祖母,如今孙女儿的话成真了,还请祖母早做准备。等张叔回来,还得把药、稳婆还有雨具、担架之类的准备齐全了,才能救人!”
卢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孙女,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你去吧,东西……都备下了,就在前院。让张家的去请稳婆……”
文怡磕了一个头:“请祖母……放宽心。”说罢抿抿嘴,起立,转身,叫过紫樱,毅然向门外走去。
第二十三章 新生希望
更新时间2010-12-12 19:00:55 字数:4322
从七月十四晚上,到七月十五凌晨,顾庄就是一片混乱。六房的仆人张叔在庄口发现了被半埋在泥里的马车,自己也差点被埋进去,在雨中叫唤了几声,听到马车里有人回应,他就立刻回庄叫人。不过一刻钟时间,整个顾庄都被惊动了。
文怡早在几天前,就开始为了今日之事做准备。因她只是个小女孩,家里诸事又有祖母做主,她只能小打小闹地,托赵嬷嬷和紫樱到药店里抓些治刀伤止血、跌打扭伤以及生产时能用到的药材,并托赵嬷嬷看好了庄上一位名声好的稳婆的住址,另外又备好了雨具和包扎用的白棉布,再将柴房里两块废弃的门板翻出来擦拭gān净,充作担架以备万一。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卢老夫人虽有所觉,却也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到了十四日早上,便命张叔把东西搬到前院去,又寻了个借口让张婶往稳婆家左近去了一回,好记清楚道路。
文怡到了前院,看到药材、白布、门板旁边还有新木盆、剪刀等物,对面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二三十把油纸伞和八件蓑衣,便立时红了眼圈。祖母虽然嘴上说不相信,其实还是暗地里做了准备,可见她对自己还是很关心的。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回头对紫樱笑道:“今晚有大事,少不得要劳烦姐姐一回,只是还请姐姐别问为什么,过后也别跟人提起我方才跟祖母说的话。”
紫樱在聂家多年历练惯了,十分乖觉,当即便点头:“小姐尽管吩咐,奴婢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文怡头一点,拿起雨伞就要出门,却被匆忙赶来的祖母止住,十分诧异:“祖母,您方才不是说……”
卢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脸上有些懊恼:“我老糊涂了,这种事,哪里是你一个小娃娃能管的!自然是我老婆子出面!”
文怡愣了愣,忙道:“可是外头雨这样大,您的身体……”
“那也比你qiáng!”卢老夫人回头命令赵嬷嬷给自己披蓑衣打伞,然后瞪着孙女儿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十五婶指不定今晚就要生了,这是你一个女孩儿能料理的?!快给我回屋去!”
文怡抿抿嘴,牛脾气上来,随手扯过一件蓑衣披上,就过来扶着祖母出门。卢老夫人瞪得双眼老大,因听到门外乱糟糟一片,许多人在喊快帮忙挖土救人,请大夫稳婆之类的话,便泄了气:“罢了,救人要紧,还不快跟上?!”
张叔还没回来,张婶去了请稳婆,赵嬷嬷年纪大了负责看家,紫樱要去找人送雨具担架前往庄口支援,因此文怡只身扶了祖母,打着伞冒雨前往后廊东的九房宅子。
文怡拍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人来开。卢老夫人一进门,见九房上下乱糟糟的,便皱了眉头。九房刚刚才得到消息,正乱成一团,十来个男女仆役聚集在前后院走廊上,满面惊惶,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卢老夫人站在前院正房廊下,喝道:“乱什么?!青壮劳力快拿了雨具到庄口救人!有力气的婆子媳妇也一并过去!管家呢?!还不快带人出发?!主母遇险,你们只知道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哭得一塌糊涂的管家闻言惊醒过来,忙向卢老夫人行了礼,点了几个家丁往外走,被卢老夫人喝住:“我叫人拆了门板,充作担架,你叫两个人去拿,若是不够,就回来拆你们家的!还有白布、药材!请大夫!我那里有才买来预备施给庙里的,你先领了人去拿来用!”
管家愣了愣,忙再一礼,带着人去了。卢老夫人又喝令九房的男女仆役为伤员救治做准备,并问他们:“你们老爷和少爷呢?!”
一个婆子哭着道:“老爷昨儿着了凉,就躺下了,如今还起不来呢。大少爷在跟前侍候着,二少爷年纪小,不敢让他知道太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