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看向秋水,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难为你看得明白,只是这种事你问我也是没用的。在顾家,五姐姐与我是隔房堂姐妹,在柳家,我与她是隔房堂妯娌。她对我如何,你也是心知肚明的,若是想让我从旁进言,只怕没什么用处。”
秋水道:“奴婢怎会不知道呢?只是有一点,您如今巳经是柳家的大奶奶了,虽说是搬出去分家另过,但您在这府里,当真没有一点人脉么?奴婢自己就是家生子,自然知道家生子的用处,若是五姑奶奶能在府里得一份助力,往后的事就好办了。”
文怡眯了眯眼,笑道:“我自打嫁给相公,便一直住在自个家里,这府里的下人,几手没一个是我认得的,能有什么人脉?倒是我家相公当初分家出去时,因手下无人使唤,还多亏二婶娘赐了几房家人呢。”
秋水微微一笑:“九姑奶奶,明人不说暗话。去年九姑爷随三姑太太去顾庄,本来只说要聘一位顾家的小姐为妻,三姑太太看中了好几个人,连段家表小姐都考虑过了,最后三姑太太挑中的是您,听说是因为身边人的进言。而您去年秋天随长房上京,原因是三姑太太又改了主意,想要毁约。接理说,只看九姑爷的身份家世,三姑太太脾气又不好,您只为了名声,就坚持要嫁给他,实在才些勉qiáng了。更奇怪的是,九姑爷明明知道三姑太太为他说的这门亲,目的是什么,但他哪怕是中了武进士,当了官,也仍旧不改动衷,倒与九姑奶奶您是一个主意。奴婢猜想,九姑奶奶与九姑爷当是有约在先才是,而且,在这府里必有人听候九姑爷或九姑奶奶的差遣,不然,三姑太太几次想要改主意,都没改成,若说不是身边有人劝她,奴婢是不信的。”
文怡警惕起来:“我与相公早在去年端午过后便订了亲,自然是有约在先的。你说这些……是想暗示些什么?”
秋水怪道:“奴婢不敢,这些话不过是奴婢听二太太与玉蛾姐姐闹话家常时听到的只字片语,自己再琢磨出来的,是真是假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觉得,若这府里果真有人是听候九姑奶奶差遣的,还猜九姑奶奶看在您与我们五姑奶奶都是顾家女儿的份上,提点提点奴婢,也好,让奴婢在这里不至于举目无亲,无人可依。” ,
文怡盯了她许久,这回秋水倒是表观得十分平静,一脸的恭顾,叫人看不出方才她还有过“背主另投”的嫌疑。文怡细心一想,淡淡地道:“人脉没有,但我们家里也有柳家的家生子,在这府里有几个亲戚倒是真的,就家仲娘子论辈份还是你表姨妈一样。
你若想要在这府里挣个体面,光是认得几个家生子,又有什么用?五姐姐不信你,不用你,你也出不了头啊!”
秋水眼珠子一转,恭顺道:”奴婢自知不得五姑奶奶看重,但她是奴婢之主,奴婢自当为她效命的。”
连屋子都进不去,敢的哪门子命? 文娴xingqíng偏执,若是认定秋水不能用,就算知道秋水在学士府里有人脉,也不会用她,说不定反而会把与她相熟的柳家家生子都一并投置闲散了呢。
文怡叹了口气,道:“你的主意本来不错,只是五姐姐的xing子,你也是知道的,起是动静大了,她起是恼你,倒不如老老实实当一阵差,她迟早会知道你的好处。”也许用不着等太久,只需要等到……文娴接手学士府内务后,管家管出麻烦来。文娴通共才有四个丫头、
两房家人陪嫁,陪房还要管庄子,丫头里最受重用的一个又是不顶事的,她很快就要另寻贤能了。
秋水眉头微微一皱,还要再开口说话。就在这时,正院方向传来柳四太太的声音,似乎又有哪家女眷要进来看新娘了。文怡立时便起身带着丫头们回去了,才转过弯,便有个学士府的婆子笑吟吟地叫了润心一声:”哟,这不是舒家的大妞么?今日陪行大奶奶回来呀?”润心笑着叫了一声”大娘”,行过礼便陪着文怡继续前行了。
秋水若有所思地盯着润心的背影,接着又将目光转向那婆子,抿了抿唇。
前来看新娘的女客们一个接一个的,因柳四太太与柳七太太都要忙着在前头招呼客人,文怡只能担当起接持的重任,怪了半天,方才有时间歇口气,润心笑着劝她:”厢房里给几位本家的太太、奶奶与门、姐们巳经摆下了酒席,大奶奶过去吃两口吧,都忙了半日了,您才喝过两口茶呢。”
文怡想想也是,便去了厢房,里面果然摆了席面,但并没有旁人在。那里侍候的婆子说,四太太、七太太与几位小姐都在外头大席上,宁大奶奶不能出新房,因此这桌席面只招待行大奶奶一人,这是大小姐特地吩咐过的。
文怡心中感叹柳素小小年纪就思虑周全,便领了她的好意,坐下来匆匆吃了迟来的午饭,还剩了许多,都赏给两个丫头了,自己捧着一杯热茶,在窗台下寻了个通风的座儿,略作休息。
她无意中扫了窗外一眼,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秋水正在对面廊下与两个柳家的婆子说话,神qíng十分亲热,那两个婆子的态度颇为热qíng。润心不知几时走到了她身后,看到这个场景,便压低声音道:“那两个人,一个是奴婢的表舅母,另一个是二夫人的陪房,今日应是受了二老爷的吩咐,为二夫人打探消息来的。”
文怡心中暗叹。虽然不知道秋水是怎么与这两个婆子拉上关系的,但这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就做成了这样的事,文娴不能慧眼识能,实在是可借了。但从另一方面说,正因为秋水能gān,又不甘心就此沉寂,若文娴迟迟不能改变态度,等到这秋水有了自己的打算时,只怕文娴就更难过了。
喜宴结束后,文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里,想想日间的见闻,仍旧感叹不巳。但这是文娴自己做的决定,对方又不信任她,她也不好说什么。
一夜无话,次日是新娘子认亲的日子。文怡早起后,在家料理了一番事务,方才再次带人坐车去了学士府。柳七老爷一家同行。
文怡坐在车中,想到近来的奔波劳累,决心等今日事毕,便派人去把祖母接回来,从此关起门过小日子,再不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柳家亲眷不多,认亲的过程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都很顺利,其中只发生过一个小cha曲:柳东行与柳东宁都被称为”大爷”,文怡与文娴同是”大奶奶”,各自在家时倒没什么,如今大家没在一处,弟妹们与家下人等倒有些犯难,仍旧只能把柳东行与柳东宁的名字带上,以作区别。柳七太太便道:”麻烦得很,下人倒罢了,他们兄弟姐妹们叫哥哥,还分什么行大哥、宁大哥的,听得人头疼。为何不按族中排行,称宁哥儿做二哥?如今这样称呼,倒家是把行哥儿排出族中小辈排行似的,外人听了也不象话。”
柳顾氏今日难得地有了jīng神,在丫头们的搀扶下坐在正座受礼,听到柳七太太的话,脸色立时便难看起来:”各家各论就行了,都叫了十几年,谁也没说麻烦,这会子改什么呢?!”
柳七太太看了她一眼,没吭声。文怡笑说:”各论各的也好,若是忽然要改口,就怕家里人自己倒分不猜楚了。”柳七太太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行哥儿本就居长,若是宁哥儿成了大少爷,那后面的佐哥儿、乔哥儿排行就要乱了。乔哥儿在族中本当是行九,如今在这府里要叫三少爷,可要是把行哥儿算上,他就是老四,而四房的启哥儿在族中行四,这府里的人却叫他启少爷。我家冉丫头有时候都不知该称呼哪一个是四哥呢!”
众人一想,果然是一笔乱账。柳家与顾家不同,因为族人分散各地,子弟排行并不统一。但这种事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于是到最后,认亲会便成了讨论族中小辈排行的商议会,结论仍旧是各家各论各的,到了族人会聚的场合,再启用族谱上的排行。不过柳七太太仍旧觉得,应该是一起序齿才是,坚持让儿女们叫文怡“大嫂”,文娴就成了“二嫂”。
柳东宁带着文娴退下时,后者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第二百八十章 主与仆
文娴一派柔顺地跟在东宁身后回了房间,便亲自侍候他换回家常衣裳鞋子。
东宁觉得有些不自在,便稍稍挡开了她的手道:这些事让丫头们做就行了,何需你动手?然后叫了两个大丫头妙露,佳露来侍候。
文娴咬了咬唇,走开两步,回头看一眼东宁,心qíng有些黯然。
东宁换好了衣裳,佳露便笑问:大少爷方才在外头累了半日,可饿了?还没到饭点,奴婢去小厨房给您蒸些点心来如何?东宁点头:也不用多,有两碟子就行了,再把 我前儿说的那枫露茶砌来,你亲自砌,别叫小丫头糟蹋了好东西。
佳露笑着应了,妙露小心看了文娴一眼,问:大奶奶,您要什么点心?
东宁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忘了新婚妻子就在一旁,只顾着照平常那样行事了,忙道:是啊,你想要什么吃的,只管吩咐她们做去。
离午饭就剩不到一个时辰了,这会子吃什么点心呢?文娴想到自己是新媳妇,若是要求太多,指不定这府里的人就要嫌她 多事,便端正的道:我不饿,不用了。东宁讪讪的,轻咳一声,起身走到了书架前拿了 本书翻看。两个丫头对望一眼,双双行礼告退。出门的时候,侍立在门边的侍琴盯了她们一眼。东宁一直在看书,不说话,不一会,佳露送了点心茶水过来。他掀起茶碗盖看了一眼,笑道:你沏茶的手艺是越发好了。又见点心都是自己爱吃的,便赏了露。待丫头退了下去,他正要喝茶,手上一顿,抬头看文娴,gān笑一声:娘子。。。。也吃一些吧?方才都累了。
文娴咬了咬唇,低头沉默不语。她方才已经说了不饿了,这时候又吃,丫头们也不知会怎么笑话她呢。东宁见她没动静,也不多言。他早起只吃了一碗桂花莲子百合汤,磕了许多头,行了许多礼,早已饥肠辘辘了,这几样点心都是母亲特地嘱咐厨房日日做的,最是养人,他正该多吃一些才是。吃了个半饱,东宁总算缓过气来,慢慢地品着茶,翻着一本喜欢的诗集,神qíng颇为平静。文娴却是犹豫了半日,方才决定要开口:相公,方才。。。。。会亲的时候。。。。。东宁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怎么了?文娴yù言又止,东宁有些不耐烦了,究竟怎么了?可是哪一位弟弟妹妹你记不清?文娴一下涨红了脸,觉得东宁这话是在侮rǔ自己,委屈地道:我娘家的兄弟姐妹人数更多呢,我个个都记得,怎么会记不清几位弟妹?我是想说。。。。大哥既然已经分家出去了,就算是另立房头了,既然长辈们公议小辈是各家各论排行,为何七婶娘一定要说他是长子,你是次子呢?
东宁皱了皱眉,他本与我同是长房血脉,又比我年长一起算排行也没什么要紧。况且七婶娘也说了,要在族人会聚时,方才按族谱上的排行来称呼。都已经商量好的事,你又提起来作甚?文娴咬咬唇,我只是觉得。。。你我既然是要做宗子宗妇,日后族里称呼起来,叫什么二哥二嫂。。。若有人问起大哥大嫂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