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顾氏一言否决:“不行!你长了这么大,几时离开过母亲?怎能让你孤身一人南下求学?更何况,东行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才故意荐那两个小子入学的,他们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他们的学问如何能与你相比?!康城书院虽有名,比起京城的官学,却又差得远了,何必巴巴儿地跑到哪里去?你若真想向那里的名师讨教,大不了母亲重金把人请回来!”
柳东宁无奈地看向她:“母亲,儿子已经大了,行哥儿独自一人走南闯北,还不是自在得很?儿子虽不通武艺,却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再说,康城虽远,却离外祖母家极近,一应起居都不愁无人照料。而且儿子南下,也不是孤身一人,是要跟行哥儿他们一起走的,您还怕儿子没人侍候不成?”
“就是因为跟他一起走,我才不放心!”柳顾氏斩钉截铁地道,“他虽然对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但我是绝不会相信他是真心为了你好的!他如今得意了,故意做出那模样来,不过是为了让族人夸他孝悌大度罢了,又怎会真心盼着你能学好?你学好了,族里还有谁会夸他、敬他?如今族人都夸他好,却把你贬得这么低,八成是他有意为之!你别因为他说了几句好话,便把白眼láng当成是好人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给你舅舅写信!”
柳东宁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不与母亲争辩。他清楚母亲的xing子,再辩也没什么用,反正他心里清楚柳东行是真心为自己好就行了。
离了柳顾氏的上房,柳东宁带着文娴回院,见她一路低泣不停,虽然觉得有些厌烦,但想到她方才在母亲那里被骂得可怜,倒也生出几分不忍,便柔声劝道:“别哭了,母亲不过是一时气恼,找人发泄罢了。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不管母亲怎么说,你是我的妻子,我还是信得过你的。”
文娴见他如此亲切和气,心中一涩,忍不住辩解:“相公,我真没有指使侍琴去勾引你,不是我不贤惠,不肯为你纳妾,我只是担心你身边的人不可靠,会有损你的脸面,因此……”
柳东宁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有纳妾的心思,只是母亲发了话,我不好违了她的意。至于燕儿,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她虽然得了母亲的抬举,做了姨娘,但妾就是妾,终究是在你之下的。你只管拿出正室的款儿来,别叫人小瞧了你,她若敢兴风作làng,你也只管教训她去,母亲那儿有我呢。”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若她是个安分守己的,你就与她好好相处,别闹得家宅不宁,反叫母亲怪你。”
文娴忙道:“相公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是个喜欢捻酸吃醋的?若你看中了谁,想要收进房里,只管跟我说一句,我绝不会有二话!燕儿既是婆婆赏的,我自然会好好待她,她若是不懂事淘气,我便教她道理。只是……”她咬咬唇,“侍琴那丫头,原不该收她的。她虽是我的陪嫁,但为私心而背主,便是留不得了。若不是大哥发了话,早该把人撵出去才是……”
柳东宁叹了口气,转过头淡淡地道:“大哥虽然发了话,但收侍琴是我自己的意思。不为别的,就为给我自己留个警醒,叫我记得自己曾经做过多么荒唐的事,以后决不能再犯了。更何况,她本是你跟前的得意人儿,侍候了你十几年,虽然做错了事,但忽然撵她出去,岂不是叫你没脸?”
文娴眼圈又红了:“难为相公还为我着想,只是如今这般,我也一样是没脸的。族人们笑话相公,又何尝不是在笑话我?我身为你的妻子,居然管不住自己的陪嫁丫头,还成亲不到半年,便叫亲姑姑打了脸,赏了姨娘下来争宠……”
柳东宁闭了闭眼,有些不耐烦地道:“我方才在屋里不是说了么?别把族人的非议看得太重了。我们家在柳氏族里,不太得人心,便是出了点小事,也要叫人当成是惊世奇闻般说了又说,不过是闲磕牙罢了,何必在意?只要我考得了功名,又有了出息,你还怕他们会再说我们的闲话?!至于侍琴,她是你的陪嫁,虽然如今开了脸,但我不过要留着做个警示罢了。若你果真不想留她,等这阵子风生过去,慢慢处置也就是了。”他不想再啰嗦下去,脚下一转,便往外书房的方向去了。
文娴听到他的话,心下一喜,只觉得底气顿时足了许多,抬头正想要问问东宁何时撵人才恰当,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转角处,不由得怅然若失。
同住在一所宅子里,就代表着有许多事瞒不住人,更别说如今柳东行前程大好,声望日隆,有不少仆役出于种种私心,自觉地充当了耳报神,柳顾氏骂人的事就这样很快地传进了文怡耳朵里。文怡听到她又骂了柳东行,便忍不住暗暗恼怒,一边打赏了前来报信的下人,一边私下对柳东行抱怨:“别的倒罢了,那个侍琴的事,你何必cha嘴?”
柳东行轻描淡写地道:“我就是故意要把那丫头留在宁弟身边,叫他时时记得自己的荒唐事的,他知道羞耻了,才能立定决心上进。若是把人处置了,时间一长,他叫人一哄,只怕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再故态复萌。说实话,二叔的儿子里头,我还宁可他能有出息,也qiáng似叫东俊东乔那两个小子出头。一肚子坏水的臭小子,也不称称自个儿的斤两,就敢给我暗地里捣鬼!”
文怡听了,忙问:“他们做了什么?叫你这般生气。”
柳东行冷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因为族里对宁弟有些非议,宁弟自己无所谓,也知道正经做出成绩来给人看才是正理,倒是二叔自己心里不高兴,埋怨二婶和宁弟给他丢了脸,东俊便在族里拉拢了几家小子,悄悄说我的坏话,连我说定了要带着南下的两个堂弟也不放过。他说什么,我带了人去,本是存着私心的,故意在族人面前卖好,其实没有培养他们的意思,等到了康城,就会叫他们自生自灭了,与其离家千里去受苦,还学不到东西,倒不如留在家里跟他们兄弟一道上学呢。哼,年纪不大,心计倒是不小,就因为他这几句谗言,好几家叔伯都来找我说话,非要我明言许他们家儿子一个前程不可。我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不过是顺手帮一把,将来能不能出头,还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难不成我还要打包票,说他们将来即便考不上学,也能给他们买个功名回来不成?!”
文怡脸一沉:“若是这样,这几家子弟的品行就成问题了。宁可少帮两个,也不能养了白眼láng!这话我去找那几家婶娘去说,相公还是自个儿考出来的本事呢,怎的他们倒想走捷径了?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书香名门子弟?!”
文怡忍不得丈夫受委屈,立时便要出门去找族人说理,才到门口,便来了个上房的丫头:“行大奶奶,我们太太请您过去呢,有件喜事要跟您商量。”
文怡冷笑:“喜事?二婶能有什么喜事找我?那不成宁弟又要纳新人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长者所赐
文怡来到柳顾氏的上房时,屋里已经黑鸦鸦地坐了一圈人,柳家的太太们,从柳三太太、柳四太太到五、六、八、九……十四太太都齐全了,人人都是家常打扮,只有三、四二位穿着出门会客的大衣裳,看起来似乎大部分人都是匆忙间被请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之色。
柳顾氏坐在正位上,脸上挂着微笑,一副亲切长辈的模样,招呼文怡:“行哥儿媳妇来啦?就等着你呢,快,来这边坐。”说罢指了指自己左边下手的第一张jiāo椅。
文怡皮笑ròu不笑地行了礼,又向诸位婶娘们行礼问安,然后便往右边最后一张jiāo椅上坐了,还笑道:“有诸位婶娘们在,侄儿媳妇可不敢拿大。我坐这里就好。”
柳顾氏笑容一顿,便继续笑着收回了手,彷佛丝毫没有在意。其他柳太太们有相互jiāo流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有几分讷闷。
两个丫头捧茶上来给文怡,一个托着茶盘,一个倒茶,都生得面容娇俏、体态妖娆,脂光粉艳,穿金戴银,与别的丫头不同。为首的一今生得俏丽些的,娇滴滴地朝文怡行了一礼:“大奶奶喝茶。”,落后一步的那个弱质纤纤,也柔顺地低下头去。
文怡瞥了她们一眼,没动那茶,眼角留意到柳顾氏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得色,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莫非……不会吧?
柳顾氏正等着文怡喝茶发话呢,见她静坐不动,只得拿眼睛去看柳四太太等几个素来巴结自己的妯娌,暗示她们先开口。只是柳四太太却仿佛没看见她的眼色似的,探着额角,露出几分倦意,一脸的无jīng打采。再看另外几位,居然正笑着相互说些什么今日的天色不错、茶很香、谁家小儿子又调皮了昨天摔了一跤之类的jī毛蒜皮,恨得她牙痒痒。
无人打破僵局,柳顾氏只得自己开口了:“咳……行哥儿媳妇呀,你看我这两个丫头怎么样……”
文怡心中冷笑,瞥了那两个丫头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婶娘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顿了顿,“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个做粗活的四等丫头”也该有规有矩才是,万不可学外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打扮轻佻,叫人看了不尊重,也有损婶娘的脸面。”
柳顾氏一愣,两个丫头也都呆住了。柳三太太忽然冷笑了一声,其他人只当没听见,几位年轻些的柳太太,略一停顿后继续小声说她们的东家长西家短。
柳顾氏脸色有些不好看,轻咳一声,才gān巴巴地道:,“我们家的规矩,自然是要家里的丫头穿戴得体的,只是今日与平时不同,若不把这两个丫头打扮好了,我做长辈的,也不好意思把人拿出手啊!”,
文怡,吃了一惊“难道说,宁弟又要纳新人了么?二婶,您别怪侄儿媳妇多嘴,男儿志在四方,趁着年轻,就该多读点书,多做些实事,好挣个锦绣前程光宗耀祖才是,若是沉浸于温柔乡内,怕是会磨损心xing,于前程有碍呀。我知道您是位慈母,事事都想着宁弟,只是也要为宁弟的将来多想想啊!”,
她说得如此诚恳,连原本还在私下闲聊的几位柳太太都停了下来,转头看她,相互对视一眼,都在摇头叹息。柳三太太开口赞道:,“行哥儿媳妇,您如今真是越来越有长嫂的风范了。原该如此。”,
文怡笑道:,“侄儿媳妇还年轻,许多事都不懂,做事都是只凭自己心意的,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要请诸位婶娘多多提醒呢……”众位柳太太忙连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