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林长公主刚才忙着生孩子,压根没注意这个细节,此时听说,一脑补,把刚喝下去的一勺子汤全喷了出来。郑琰熟门熟路地征用了庆林长公主家的一套小院儿当临时住宅,当天与杜氏就歇在了这里。第二天开始又为庆林长公主的事儿忙上忙下,宜和长公主也时常过来帮忙,直到一切上了正轨,郑琰发现自己又闲了。
闲得手痒,不做点什么就心里发慌,又开始折星星折纸鹤。一直以为恋爱中的人做的事qíng都很傻,没想到自己也傻了一把。折了一堆的手工艺品,全被阿汤收到匣子里放好:“七娘,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乱民
郑琰胸口闷闷的:“知道了。”
次日晨起梳妆,看着窗外一片嫩绿,不知怎地心头冒出一句诗来“悔教夫婿觅封侯。”悔吗?郑琰认真想了想,他不是她“教”的,把他拴在裙子边儿上绝非过日子的道理。想一想,只有一句“君心似我心”最合心意了。
也不知道池脩之现在怎么样了。
池脩之……他的经历比较诡异也比较传奇,他个抚慰使居然遇到了小股流民。
在各方势力互扯后腿的qíng况下,报上来的数目还这么一点儿,皇帝都拿来练新手了,可见流民在地方看来颇有些声势,在中央眼里并不算是大事儿。都这样了还能让池脩之给遇上,真不知道要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池脩之是抚慰使,又不是剿讨使,砍人的事qíng自有人去做。这一行当然不能与正常的代天巡狩相比,却也比进剿的官军来得安全些。只是不知怎么的,人数并不算特别多的流民,竟然出现了漏网之鱼,还让险些让他们打了埋伏,这就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灵异的事qíng了。
池脩之的队伍,总共带了一百护卫,另带着从京城调拨的粮食、种子、布帛,还有犒赏将士的羊酒,一路逶迤而来。走的是选好的路,本该是四平八稳的。一路上池脩之打着腹稿,算着路程,给他派的地方qíng况也不算太复杂,应该是趟镀金之旅,而且是比准姐夫吴熙那种需要上阵砍人还顺溜的镀金之旅。
话虽如此,万事皆有变数,仇人结得多了,难免会挨黑砖。池脩之的政治立场一早就很明显了,与他敌对的一方是断然不肯放过他的,池脩之拉仇恨的段数比郑靖业只高不低。郑靖业还要靠几十年的不懈努力呢,池脩之倒好,直接一本《氏族志》下来,把人都得罪了。虽然朝廷上后起的勋贵、寒门渐渐多了起来,池脩之有各种BOSS撑腰,出了京城,qíng况就不一样了。盼着他倒霉的大有人在,哪怕不直接弄死他,想看他挨扁的人已经把预约席都占满了。
根据智商的高低,有人选择冷眼旁观,有人选择挽袖行动。池脩之的行动路线是早就通知到下面的,代天巡狩嘛,当然要有个仪式。有仪式,就要提前准备一下。沿途的州郡就都知道了,有从大局考虑或者说对朝廷怀有敬意的,就是按照标准的步骤迎接。
既然有只时务的,当然就有跟池脩之有仇的。池脩之一行要经过河阳郡,此郡恰有一个他的仇人。也不是直接得罪人家了,他就是在排《氏族志》的时候把人家从二等给降到了三等。
对于河阳周氏来说,被降等等同于被打脸,还是把人家全家的脸都打了的那种,不记恨池脩之才怪!其时抵抗流民,世家占了主力,哪怕是被降了等的世家,它还是世家。周豫气苦,心说,老子辛辛苦苦地打流民,你倒好,来拣便宜来了。你gān啥了?于国无贡献,还欺负我们这些为国出力的人!我家怎么了?我家多正派啊,一颗红心向朝廷!
听说池脩之要来,周豫老早就放出探子去了,专为打听池脩之的行踪。探子一回来,他就急切地问:“如何?”
探子大口地喘着气:“还、还有百余里,他们走、走得慢,还要四、五日方能到。”
周豫又问身边的族侄:“那些个乱民有多少人?”
周再兴一身皮甲,躬身答道:“这些日子有被枭首的,有被俘的,也有归安的。眼下外面也就剩下三、四百人。”
叔侄二人脸上都略显疲惫,却也不显慌乱之色,最初的惊慌过去之后,他们就起来组织抵抗了。自家亲族要本就是聚族而居的。再收集周围的青壮,组织起巡逻护卫来,同时还坚壁清野。此时正是青huáng四不接,地里能吃的只有野菜,各家粮食都紧紧看护好,快要把流民给bī死了。流民急红了眼,也越来越有困shòu的倾向。
要是搁到本朝还没建立那会儿,这点儿流民,大一点的家族都能给消化了,那时候坞堡林立,世家都有部曲私兵。本朝立国之后就致力于削弱民间武装,推行了一系列的政策,其中就包括分配土地,让大家成为国家的正式公民,使大一批依附于世家的隐户回归了朝廷的怀抱。
现在没有地方割据势力了,相对的,民间对流民的抵抗力就要弱,周豫抵抗得颇为辛苦。一边抵抗一边骂娘,听说池脩之要来,还忙里偷闲骂了池家祖宗十八代。
周豫决定放一放流民,让他们给池脩之一下教训。别以为世家就都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世家可不是弱受!被流民包围一下,感受一下恐怖的气氛吧,少年!别以为别人就是贱受,帮你gān活还要受你欺负。
周家的防线很快就出现了一点漏dòng,流民蜂拥而出,沿途还听说朝廷发粮食来了。饿得眼睛都绿了的人是没有顾忌的,有围墙作依托的庄园进攻不下来,只是运输队还打不动么?抄家伙上吧!
池脩之就遇上了这样一群人。被派来充当他护卫的也算是半个熟人,乃是于元济的庶子于镇海,其人也算上进,武艺也颇能看,这一回纯是郑靖业照顾的镀金之旅。行前也幻想过遇到逆匪大战三百回合立个功劳,回来加官进爵。等一看到这阵仗,好么:破衣烂衫、锄头耙杖,一个个蓬头垢面,就这样一群人,把于镇海吓得几乎要掉下马来。
卫队已经列阵,由于一路过于平安,心理上已经放松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居然让这群人突破了防线,最可怕的是这群人完全已经进化成亡命之徒了,砍人是不手软的。瞧不大上土包子的护卫们头一次清晰地认识到:锄头,也是可以杀人的!
于镇海猛然意识到,他护卫的这一位,乃是郑相公的准女婿,是万不能有失的!急忙拍马上前:“池郎,他们这些没经过阵的不顶用,我这里还有带来的二十个人,都是随家父上过阵的,池郎速与我走避。”
“弃辎重,”池脩之瞄了一眼流民队伍,果断下令,“先解粮糙车,把活羊放了!”
“嘎?”
都快成饿殍了,用食物对付他们最有效了:“认准了,”池脩之眯着眼睛,“那几个是头目,不活捉也要斩首,断不能容他们遁走。其余人……便宜行事。择几个声音大的军士来给我!”
池脩之命树起大旗来,亲自喊话,并且让人ròu扩音器传达:“吾为天子使,代天抚民来,朝廷有令,只除首恶,余者既往不咎……”这货一边喊话,一边示意于镇海组织人马反过去屠杀,两手抓,哪一手都不放松。
一片鬼哭láng嚎中,有胆小的抬头一看旗子,呃,不认识字,不过既然打出旗儿来了,大概就是真的招抚的吧?招抚了有饭吃,于是扔下锄头投降。而不投降的,并不一定就是胆大,还有可能就是他们就是挑头儿的,是要被追究的。
一看qíng形不对,“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就这几个人,gān不过咱们!这些酒食,够我们饱腹的啦!吃饱了躲开去,他们抓不到!降了就是自寻死路!”
场面一片混乱,护卫因池脩之并未逃逸,渐渐找到了主心骨,已经聚拢了过来。于镇海咬牙拿出看家本领,一头汗地指挥布阵。凝神一看,于镇海乐了,这群逆贼里居然有不少人在生嚼谷子!
池脩之无奈地拔出剑来,哀叹一声:“加把劲儿,把那个头子砍翻了,大家好休息。”
于镇海:“……”
好歹有个流氓老师,顾益纯的骨子里还是很流氓的。虽然看起来是个斯文人,算是个雅痞,那也是个流氓。作为他的徒弟,池脩之也不是什么好鸟。池脩之知道自己作为这一队人马的BOSS,需要做的不是冲锋在前,而是稳住阵脚,忍住上前砍人的冲动,指挥护卫们集中力量消灭负隅顽抗者,再分出后勤车夫们把投降的腰带给抽了,然后让伙夫就地做饭。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奇景:一边是挖灶烧火,取水煮饭,旁边围着一群疑似丐帮弟子的家伙。另一边是一群衣甲鲜明、模样儿也挺标致的护卫跟一群同样疑似丐帮弟子的家伙互砍。
这些人是真的快要饿死了,头儿叫娄大,是个有心眼儿的家伙,他是不能投降的,因为是首犯。打的就是抢一票战略物资,然后落糙为寇的主意——当qiáng盗也需要有启动资金啊!有围墙的地方打不下,只好袭击没倚仗的车队,如果不能把这一队辎重给劫了,不等官军围剿,也要饿死。
一发狠,娄大把手中一把砍刀指向池脩之:“那是他们的头儿,砍翻了他!”
池脩之唇边一抹淡笑:“居然也懂兵法。”
哐啷!他把剑给收了回去,抄起一把长柄斧头来。他是骑马的,剑这种兵器本身并不长,在马上作战,不管对方是骑马还是步兵,想砍人都不方便。不如长枪啊、长矛啊、长柄斧头啊又或者是青龙偃月刀这样的长家伙得劲儿。哪怕是骑马用的刀,那也是要长一点儿才带劲儿。而且剑的造型也不方便,不够凶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毁童年啊!
池脩之其实就爱飞个斧头什么的。斧头造型厚重,寻常擦着了就要受伤,不必特意瞄准人体某一部位。流民的远程武器本就少,一来二去的也用光了,池脩之打马上前与护卫们并肩作战。
真是太凶残了,他手里的斧头比护卫们标配的长枪长刀还凶残,他坐在马上,位置本来就高,基本上一扫过去就打得人一脸血。由于打得太过凶猛,还溅到了自己身处。乱战之中娄大也不知道被谁gān掉了,剩下的人降的降、跑的跑。清点战场,先期投降的有百来人,砍死的有三十来个,重伤的有六十余,轻伤数不过来,跑掉的也约有一、二百。己方殉国的有五个,重伤三人,轻伤二十,看来朝廷发的盔甲没有偷工减料。
“收拾粮车,腾空两辆,一辆放遗体、一辆载伤员。”池脩之很快就下了命令,把脸上溅到的血擦擦gān,拖着斧头来回巡视战场,“先降的拘在一处,后俘的都捆起来,去河yīn城。”到这会儿还能遇到这样大股的流民,qíng况有些不对。不如直接奔隔壁的河yīn去,反正下一站就是那里,那里也是朝廷治所,别人有什么小动作也难以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