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德就是在这个时候撞上枪口的,萧令德有一张臭嘴,一颗猪脑,还有一副抽风的心。他数学学得还算不错,掰着指头一数,他正好排老十,前边儿几个都没戏了,不就剩下他了吗?颠儿颠儿的以为自己有前途。
很傻很天真,凑上去跟他爹套近乎。
萧令德刚说:“阿爹,您别生气,他们不着调儿,您还有我呢。”皇帝什么人呐?对上萧令德这种智商,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皇帝怒极反笑,已经抄了镇纸在手了,还要呲一下牙:“还有你啊?”
咻!啪!拿萧令德当移动靶子把,萧令德一看qíng势不对,飞快地跑了,这是在皇帝手下、在废太子手下练出来的逃命功夫。
跑出翠微宫,后面宫女、侍卫笑作一团,间或有宦官那奇特的嗓音杂在中间。囧人如萧令德,别人也瞧不起他,皇帝身边的宫女宦官也会嘲笑他,众人指指点点,让萧令德觉得失了颜面。千不该万不该,萧令先与徐莹夫妇来了。萧令先笑问萧令德:“十郎安好?”徐莹还是新婚,也作个羞涩状,低着个头。
萧令德是个脾气很bào躁的人,正要找那些笑他的宫女宦官的麻烦,萧令先撞上来了。天地良心!萧令先真的只是笑着对哥哥问一声好,他这个人还是有家庭观念的,萧令德好赖是他哥,平时是滑稽了一点儿,但是人不算坏。日后萧令先要jiāo际走动的,头一拨就是这些兄弟姐妹,大家身份差不多,先打好关系嘛。
不幸遇上萧令德刚刚失了面子,脸皮正臊得慌,看见人笑,就以为是在嘲笑他。一口啐在弟弟脸上:“呸!你个婢子生的也笑话我!”
口水吐得极响,徐莹一抬头,眼睛染上了血色,她就这么一个如意郎君,自己都还没揍呢,萧令德就敢先啐上了?薄薄的纱袖往上一理,露出凤仙花染就的长指甲,十指尖尖,往萧令德的脸上就挠了过来。萧令德脸上ròu松,徐莹下爪还狠,还是突袭。萧令德被挠了两把都没回过味儿来——他懵了!看着个漂亮小媳妇儿冲他扑过来,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开心,呀,有美人投怀送抱,压根没想到美人儿是来寻仇的!
萧令先看傻眼了,这媳妇儿……好像跟预想的不一样。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一顿之下,他猱身而上,抱着萧令德:“十郎息怒,不要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啊。”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个bào脾气的十哥揍了他媳妇儿。
萧令德是虚胖,武力值不行,被兄弟抱住了动弹不得,兄弟媳妇儿拿他开练九yīn白骨爪,一张胖脸被徐莹挠成个烂鱼网。
徐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挠完了脸挠脖子,萧令德一双胖爪子也被他挠花了,嘴巴差点被她给撕开,帽子也打掉了。挠完了还不解恨,揪着萧令德的头发往翠微宫里拖:“你给我进来找阿爹说理去!我家郎君堂堂郡王,谁给你的本事去侮rǔ他!”一手还扯着萧令先的袖子,“你擦什么擦?他敢啐你,你就敢给阿爹看!”
萧令德怂了。
皇帝也出来了。
徐莹奔上来就哭:“阿爹,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她恶人先告状,“您看看十七郎的脸,被兜头这样啐一口,他什么时候挨过这个啊?”
皇帝正要发怒,一看萧令德的脸,呆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萧令先代妻请罪:“是儿臣没看好她,把十哥的脸给挠了。”说完就要擦脸。
皇帝已经脑补出全过程了,一指萧令德:“你给我滚!”然后说萧令先,“你受委屈了,”再说徐莹,“你……斯文点儿!”
徐莹一皱鼻子,还是应了一声“是”。
皇帝脑袋真疼了,本来想跟儿子儿媳说说话的,现在也不想说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叫来侍卫,让他们复述一下事qíng经过。萧令德明眼一看就是个没前途的人,大家自然是向着萧令先说话。
皇帝气得直哆嗦,萧令德居然这样说自己的亲弟弟?婢生子绝对是骂人的话。气归气,他提笔就把萧令先给升成了蜀王,先升级,手续后补!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这是为了抚慰萧令先,哪里知道这是皇帝的一步棋?蜀王是亲王级的,这是给萧令先晋级呢。先升成亲王,接下来就该是立为太子了。
郑靖业是知道他的计划的,这项命令执行得非常到位,萧令先前脚回到自己的别业,后脚晋升令就送到他面前了。
萧令先这会儿正在跟徐莹吵架。萧令既感动于徐莹对他的维护,便思自己有义务提点一下媳妇儿:“你这么个小脾气,怎么一点就着呢?大家都知道十郎没个正形儿,万事还有我呢。原是他无礼,现在倒弄成你使xing子了。”打架也是男人上,你一个女人家上去像什么呢?还差点儿吃亏。
徐莹冷笑道:“我呸!我忍得住才怪!他那个猪头样儿,猪头都长得比他标致!”
萧令先耐着xing子哄道:“他就是头猪,也是我哥哥,他rǔ及我母,我去打他也就打了,阿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这一上去……”
“弄了半天,我帮着你,还是我没理啦?”出力不讨好,徐莹深觉委屈。
“不是说你没理,你怎么……”
“不是我没理,那不就结了?”
jī对鸭讲了大半天,新出炉的蜀王终于了解,他的脑回路跟他老婆完全不在一个位面。沟通失败,萧令先张口结舌,不知道说啥好。有心讲道理,又觉得徐莹不能理解,不肯安静听他说话,好几次比划出了手势,就是不知道说什么能让老婆听话。
家令进来通报解了他的围:“殿下,有旨意。”
义安郡王做了蜀王,自然是要宴请四方宾客,囿于形势,这宴开得就不大,只邀了几位亲戚,给宰相们也送了请柬,九卿这样的也得以与会。萧令德称病未到,众人自以知道内qíng,也不肯提这一茬儿,只说些趣闻。什么十九娘的驸马是个雅人,等他们结了婚,大家可以邀这位才子日日饮宴为乐,也是美谈。什么今年糙木旺盛,可邀某书画名家来作画。等等等等。
正说得高兴,天边一个炸雷响起。泼墨般的浓云翻滚着席卷了大半的天空,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萧令先下令掌灯。
郑靖业眯着眼睛转头望天:“要变天啦!”
第一百八十章 位置足够好
下雨山路就会泥泞难行,萧令先的别业里也住不下这么多人,陆续有人告辞。萧令先也不矫qíng:“山雨yù来,便不多留,改日再聚。”
这倒颇有些名士洒脱之气,顾益纯当先抚掌:“十七郎慡直,大好。不要忘了还欠着我们一席啊。”萧令先含笑答应了:“侄儿忘了,您提醒着,反正少不了。”
顾益纯与郑靖业携手而去。
两人都是乘马来的,顾益纯道:“我那里近些,夏雨说来就来,到我那里避避雨去,你家里使人送信回去吧。雨要是不停,索xing就住下了。”
郑靖业被凉风一chuī,胸怀开阔地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纵声大笑,笑完了就策马狂奔。离顾宅尚有一箭之地,雨点已经落下了,雷雨刚开始的时候雨点子特别大,一砸到地上就有铜钱大小的湿印子落下,砸在人身上更是麻沙沙地疼。两人更是发力狂奔,奔到门檐下面已经衣衫半湿了。
门檐下一个年轻人激动地站了出来,一揖到地:“先生,学生梁横,敢拜先生为师。”
庆林长公主别业门前,顾益纯与郑靖业是受到优待的,两人站到了门檐下。两人的随从就惨了,门檐再大也有个面积,很多仆役都站在了雨地里。
两人一路狂奔,气还没喘匀,顾益纯刚想对郑靖业说:衣服都湿了,赶紧进去换身儿gān的,年纪也不小了,着雨chuī风容易感冒,对身体不好。顺便也能让仆役跟着进门换换衣服烤烤火。
猛地蹿出个人来,把他的话头给截了回去。
顾益纯今天是出门赴宴的,临走之前都跟家里说过了,今天还可能要晚回家的。凑热闹嘛,多呆片刻还是要的。在这种qíng况下,如果有人登门拜访,家里一定会说明qíng况的,除非紧急事件,不会有人再多留的,确属急事,庆林长公主也不会把人扔门外的。而且,脑筋正常的人,是不会在知道萧令先晋为亲王之后这样贸然拜访他家亲戚的——明摆着,大家都会去喝喜酒,找人也找不着啊。
自称梁横的人一出来,把顾益纯小小地吓了一下。
习惯使然,郑靖业比顾益纯灵醒得多,早看到梁横了,以为是哪里避雨来的。这雨下得突然,熙山即使是集体避暑的地方到底是地广人稀,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看到要变天,离家又远,胡乱找个屋檐避避雨也是常有的。
郑靖业自己还着了雨呢,一想他师兄比他还大上几岁,更不能受凉,正想催顾益纯进去换衣服,再说了这又不是他们家——他就没搭理这人。
没料到这小子是守株待兔来的,一听梁横说要拜师,郑靖业心里先咧一咧嘴,掏着帕子擦一把脸,且看顾益纯怎么说。心里还查着数儿,预计着如果数到一百下,他们还掰扯个没完,为防感冒,他就要动手赶人了。
顾益纯老则老矣,脑袋还挺灵光,一眼扫过去,大力喘了几口气,平复一下呼吸,方语调和缓地道:“年轻人,容我老头子喘口气嘛!”继而问,“你家在这附近么?可有住的地方?”
自称梁横的青年一愣,略有些急切地道:“学生梁横,洡县人……”
郑靖业一听洡县就皱起了眉头,身为一个还算敬业的宰相,他知道这个地方,离熙山得有上百里。这个,不太好办呀!郑靖业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凝目往梁横身上一扫,心里登时不舒服了起来。这个梁横长相还是能看的,五官端正,也算一表人材,身材也颇为高大,郑靖业就是不喜欢他!
上帝给你一张脸,你自己创造第二张,说的就是后天环境对外表的影响,所谓“相由心生”。梁横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的yīn气,狠戾,非常讨人厌。郑靖业也是个狠人,至少看起来还是个慈善长者,当年顾益纯见到他吧,还觉得这是个美人。
这梁横就不一样了,顾益纯也在观察梁横,这是一个要求拜师的人,观察得格外仔细。梁横自我介绍是“深慕先生,踌躇许久,不敢攀门,今日终于鼓足勇气前来请求赐教,还望先生垂怜。”顾益纯却被他那双眸子吓了一跳,眼角斜看了郑靖业一眼,却他面上浑不在意,背手仰望天空,看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益纯声音柔和地道:“我已是上了年纪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道远,不如且住下。若有心向学,我为你安排个去处。”
梁横心中很是失望,他是打听好了,又作了一番安排方赶过来的。没想到时机不对,天下了雨,顾益纯不在家,他一咬牙,下雨也等,大不了用诚意感动顾益纯。他也是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种。这梁横以为自己足够聪明,眼光也足够长远,只是缺一个进身的机会,他与当初的郑靖业的想法很有些相似之处:找一个名气大的老师,以作晋身之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