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益纯矜持地一笑:“缘份罢了。”
李神策被噎了个半死。
到了举行仪式这天,郑靖业要给女婿做脸,招呼一声,一家大小都过去了。他老人家一动,郑党还能有几个坐得住的呢?郑琰这些日子的社jiāo工作也不是白做的,收到帖子的、听到风声的,能来的都来了。邀了半城的权贵来给自家老公办冠礼,混到郑琰这个程度,也足以笑傲江湖了。很多人到池府一看,嘿,这个不是老张吗?哟,那个不是老李吗?认亲戚认朋友的,欢欢乐乐一大群。
直到大家伙看到李神策,把一脸的喜庆又都给憋了下去。坑爹啊!谁把这货给扒拉出来祸害人间来了?李神策一身正装礼服,内心得意得很,池脩之这个徒弟,他算是得了人家老师默许地明着抢了半个过来。这么一想,心里确实美得紧,脸上也带出笑来了。
李神策人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只因脸上常年挂着让人胃疼的轻蔑表qíng,即使笑起来也让人脑补成个皮笑ròu不笑。见他一笑,再见他那小刀子似的目光扫来,许多人都不由头皮一紧。
李神策好歹还记得他是主宾,不能自己砸场子,纵使看不上这些人“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似的模样,还是硬生生地把嘲讽模式又给切了,努力用慈祥的目光去看李俊。李俊背上一寒,一路小跑,凑过去在李神策耳朵边儿上小声道:“你差不多一点!别把人都吓跑了!快点儿撑过了去,咱们好喝酒。”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得经商
说到酒,李神策就想起池脩之他媳妇儿了,不由遍体生寒,打了个哆嗦,暗骂一句“顾益纯真是混蛋”,抖一抖冷出来的jī皮疙瘩,连逗弄李俊两句都省了,作高士状去准备出场。有李神策在,比郑靖业还能镇场子。所有人都很乖地参加仪式,很乖地绷着端着参加宴会,最后客客气气地告辞回家,就怕被这货给嘲讽得无地自容了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神策才应该是郑琰的老师,都是那种开口让你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存在。
这位仁兄在仪式结束了之后还不肯走,一把拽着哭丧着脸的李俊:“你不是要留下来喝酒么?”
李俊很郁闷地道:“刚才喝饱了!”我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李神策把他左打量右打量,口中啧啧有声:“这又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清贵豁达的么?怎么开始忧国忧民起来了?这小眉头皱的,跟刚过门儿的小媳妇儿似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名士风范啊!”
“……”果然又被嘲讽了!
在半城权贵的见证之下,池脩之有了字,从此再称呼他就要客气一点,要叫他“长安”。在此之前,大家实在不好称呼他,不是人家的长辈,当面直呼其名显得无礼。叫他的官职呢,又显得生份,如果称呼一声“池郎”,又腻歪了。现在这样正好,所有人都表示,这样很省事儿。
池脩之第二天去上班,皇帝看着他那小模样儿一阵傻乐:“怎么这一天不见,我居然觉得你好像又长大了一些,到底是行过冠礼的人了,看着就是不一样。”
池脩之面无表qíng地道:“臣又不是豆芽,一天不见长一截。”
皇帝脑补了一下豆芽,又看看池脩之:“你小时候有没有过长得跟豆芽似的?”
池脩之满头黑线,皇帝越来越不靠谱了:“那得是七斤豆芽。”
皇帝喷笑出声,边笑边捶桌子:“人都说夫妻在一起久了就会生出夫妻相来,你这才成亲不到一年,就跟阿琰很像了。”
池脩之抽抽嘴角,眼角看到呆在一旁随时待命的柳敏,也默默地到了自己的岗上准备工作。柳敏是在集中复核中被发现的人材,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朝臣们本为了为难东宫而设的考试,硬是让柳敏这个素质过硬的人脱颖而出。皇帝为了给太子撑腰,不但把身边的中书舍人给派到了东宫,也把东宫的柳敏拎过来兼一个中书舍人。
柳敏早知池脩之与皇帝关系好,更知道池脩之他老婆是一个不容小视的存在,以往只道是有郑靖业的原因在内,与池脩之相处的时间略长些,倒是感觉出来池脩之是肚里有货的人,至于郑琰,他还是持保留态度,哪怕皇帝关了安仪公主,他依旧认为这里面郑靖业的因素更大一些。直到今天,皇帝打趣的时候还能提到郑琰,可见这位女侍中在皇帝心目中地位也是不低的。
思忖间,萧令先来了。皇帝看到儿子来了,心qíng畅快了一些,萧令先这些日子对齐王的态度让皇帝挺满意,热qíng是谈不大上了,却不失温和有礼,有这样也就足够了。萧令先看到池脩之,也是贺他一句冠礼成功,又问:“是哪两个字?”
池脩之道:“先生赐字长安。”
萧令先感慨道:“平平安安的就好。”
皇帝不太开心地道:“难道我给你取的字不好么?”
结合皇帝作诗的水平来看,他的语文水平真心不高,萧令先只能含糊地道:“姓名阿爹所赐,岂有不好之理?”
当朝太子萧令先,他字美彦,赐给他这个字的爹,委实有些不靠谱。
父子正闲谈间,齐王来了!皇帝神色淡淡地道:“宣。”萧令先皱了一下眉,又松开,温和地笑笑:“儿先避一避?”
皇帝鼻子一歪:“你避他?让他进来!”
齐王已经蓄起了短短的髭须,身材也略有发福显得更魁梧,吨位的原因,走起路来颇有气势,拍马屁的时候可以用“龙行虎步”来形容。进了殿里就去皇帝拜了下去:“儿臣见过阿爹。”
皇帝不冷不热地令起身,齐王起身,对萧令先点点头,见萧令先居然坐着不动,心中很不是滋味。不再看这个讨厌的弟弟,齐王等赐座。皇帝就是不搭腔,齐王左等右等,抬眼一看,皇帝已经百无聊赖地趴到身前的御案上,支起手肘撑着个头,正看他呢。齐王被看得一惊,还以为自己哪里不好了呢,上下一检查,没有啊!难道就这么站着?是不是有谁说我坏话了?还是又有人告黑状?太子在旁边,难道是他?果然只要自己不是太子,所有的太子就都是讨人厌的家伙!
皇帝拖长了腔调:“你乱看什么呢?不认识太子么?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家兄弟,有礼仪在,也用费思量?”
齐王脸上堆起笑,正要开口,又顿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皇帝还是那么地百无聊赖,齐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拳头也捏了起来。什么叫“有礼仪在”?这是让他认真拜太子!
池脩之和柳敏两个都在装雕塑,池脩之心下暗叹,齐王是没希望了。柳敏心中闪过欣喜,东宫很稳,圣人这是压着齐王对太子低头!如今诸王之中齐王最长,他俯首称臣了,就表示太子位置至少是看起来稳固了。
齐王嘴巴发苦,他已经可以预见,这一回拜了下去,以后还会有羞rǔ。眼前只是小场面,他这位圣人爹绝对会继续压着他在正式场合表态。他不乐意,可他能说一个“不”字吗?
齐王的腰像是猛然被人从中间折断一般弯了下去:“见过太子。”
喜酒一场喝过一场,新年也越来越近了,进入腊月,郑琰每天都在打算盘,噼哩啪啪地算着自家的收成。阿庆很是新奇地看着郑琰的右手在算盘上拨来弄去,算盘珠子发出脆响,这声儿听得……怎么那么烦人呢?
郑琰却在兴头上,算账算得两眼放光。她手里有两本账,一本是她的陪嫁,一本是池家的总账,前者收益远远大于后者。当然,还有一本暗账,就是投入门下的商人农户所带来的利润,这本账是随着官位走的,这是根据池家传下来的家规做的——没有官位,根本保不住这些非法所得。
认真算一算,如果加上了非法所得,新婚夫妇的收益不但没有赔,而且还有赚。郑琰不得不感叹,以权谋私什么的,真是来钱快。留下一笔扩大再生产的费用,郑琰手上连置办年礼年货的钱都很充足。扩大再生产的费用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置的产业放到府中名下,一部分放到她自己的名下,这也不算什么私房钱,主要是因为她的制度内特权比池脩之要多,划到她的名下更不容易被人找出毛病来而已。
终于,算盘声结束了,郑琰提笔在写些什么,阿庆舒了一口气,摸一把坐在窠子里茶壶,唔,有点儿凉了,拎去续热水。郑琰放下算了半天的账本儿,对阿庆道:“别用太热的水,玻璃的东西冬天里禁不住骤热,会裂的。”
阿庆答应一声:“我看着呢。”
玻璃这种东西出现的年代是相当之早滴~不是琉璃,就是玻璃,全透明的那一种!当然,产量不大是真的,全靠手工制作。而且由于膨胀系数的关系,玻璃不如瓷器耐用,也由于取材、工艺等原因,它不如瓷器普及,通常qíng况下都是钱多了烧的、有权有势这样的人用的。郑琰作为上述阶层的一员,当然有玻璃器用,还是按套的玻璃器。
作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郑琰不是没想过要做玻璃发家致富来的。然而还小的时候买栋房子就犯了时代大忌,再弄个铺子?不但犯了“不留私财”的忌讳,还有一个官员士绅不得经商的铁律呢。
如果这些都不算什么,那么技术呢?什么火候啊、材料比例啊、成型方法啊,等等等等,才是制约这一物品普及的关键。在没有机器大工业的时候,光靠手工,玻璃这玩艺儿真心没办法普及。上流社会里,对玻璃也算重视,却不及金银玉器,这东西,它真心没多大的市场。除了将作底下有那么一个制作玻璃的部门,即使在京城,私人制造贩卖玻璃的店铺也是屈指可数的。
郑琰这里有玻璃器,是因为她看着喜欢,杜氏一看,得,家里的都给你算了,反正还会有人再送的,郑琰的嫁妆里就有了那么两套玻璃器。玻璃壶里泡上花茶,沏在玻璃茶碗里,玻璃盘子里放上糖玫瑰馅儿的小馅饼,真是一份jīng致的下午茶。
阿庆一面小心地续水,一面嘀咕:“咱们不是有水晶的吗?gān嘛用这个?还容易坏呢。”
郑琰只能感叹,大户人家的丫环都很有底气。唉,没错,如果说到透明的杯子,权贵们更喜欢用水晶制品。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吐血的真相啊!
抿了口玫瑰茶,郑琰晃晃脖子,阿庆轻盈地走到郑琰身后,慢慢给她揉着。
静谧的冬日午后,烘得暖暖的室内,一天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一年的工作都快要结束了,郑琰舒服得想打盹儿,眼睛也慢慢闭上了。鞋底在青石地上磨出沙沙的声音,郑琰睁开眼,却见阿崔面带喜色地进来了。
“娘子,牙行那里有回话了。”
“唔?”
“娘子上回说的想置铺子的事,这快到年底了,确有人想转手铺子了,牙行来回话,说是在东市。那里位置是不错的,说是一家子叫人给挤兑走的,只因得罪了人,商人不敢买,宁愿便宜着卖了,也不愿便宜了仇人,”阿崔快人快语,很快把事qíng给说完了,“三间铺,抵五千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