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提醒了徐莹:“我要回去!”
徐三嫂吓了一跳,皇太后亲临是荣耀不假,可这一尊大神放到家里要怎么供养啊?
郑琰道:“那要备车驾,皇太后亲临致祭,圣人也得露个脸儿,这阵仗就大了,得跟政事堂商议一下。还有祭文,祭仪……”
徐莹道:“要最好的!”
郑琰招过昭仁殿的宦官王顺:“去政事堂,告诉相公们,娘子要亲临致祭,圣人恐怕也要过去,请相公们尽快去办。”
徐莹声音低低地:“她最不放心地就是我,从小我就说,长大了要好好侍奉祖母,可……等我长大了,尽让她cao心,跟死鬼怄气了,被死鬼嫌弃了,累得父母尊长为我奔波赔礼,好不容易到了现在,我能孝敬她了,她怎么就走了呢!”越说越哽咽,痛哭了起来。
郑琰听着她的语调心里难受:“有什么话,到了灵前亲自跟大长公主说,啊——我去看看圣人,你亲往,圣人也要过去才是大长公主死后哀荣。”只要徐莹去了,萧复礼不去也得去!
徐莹道:“正是!大正宫那里jiāo给你了。”徐三嫂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很给自家面子。
郑琰到了大正宫正殿,在门口遇到了郑靖业打头的一帮大臣。互相见礼,郑琰道:“齐国大长公主薨逝,皇太后yù亲临致祭,圣人只怕坐不住了。”
郑靖业点头:“我们正为了此事而来。”
怀恩听到声音已经迎了出来,笑眯眯地:“这是……有什么大事么?”
郑琰道:“我本是来为皇太后办事的,看来与相公们说的是一件事儿,那我就不进去啦。”郑靖业带人寻萧复礼说话,怀恩就在门口跟郑琰话家常。
怀恩先谢郑琰:“老奴自从离了这里,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踏进大正宫,这回真是多亏了夫人呐!”
“老翁这是寒碜我吗?”自从老皇帝去世,郑琰称呼出宫的怀恩就是“老翁”。
“怎么会,不过是感叹,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呐!有时候我还会恍惚,仿佛上一刻听了老圣人的吩咐,要给昭仁殿送新贡上来的鲜果,下一刻,已经是昭仁殿皇太后赐今上鲜果了。”
“是呢……”
“念着老圣人,老奴也不会耽误伺候圣人的。”
“我不是说这个,这么些年了,谁不知道老翁可靠呢。否则,我也不会把老翁再荐进来是不是?”
怀恩眯眯眼睛:“是夫人有心。”
“也不全是。说来阿爹年纪也大了,长安还年轻,我的哥哥们,”郑琰摇了摇头,“侄儿们更小。池家血脉仍是单薄,谁不愁将来呢?我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比如老翁的侄子,想再进益就有些难,纵阿爹回护,也总有不周之处。老翁回来了,不用人特别嘱咐,有些可有可无的难处就落不到他头上。否则光凭老翁是旧臣,面子也不是很好使的。今上还年轻,越长大就会越念旧,老翁的侄子们,日后总不至于太差。”
怀恩笑道:“就算我死了,圣人也知道我这个老奴才了,是也不是?娘子好心,我心领啦。您放心,圣人那里,老奴照应着。夫人从小就聪明,就是有时会心软。”
“可也不算坏事,对吧?”
“那是。”
两人聊天的功夫,里面声音已经停了,郑靖业还是拄着个拐,出来对郑琰道:“皇太后也是心急了,哪有当天吊唁的?到了日子,想去便去。齐国大长公主是宗室大长辈,纵使不是皇太后的祖母,圣人去吊唁一下也不违礼法。至于祭文、祭仪,自有有司负责,不会马虎的。”
郑琰领命而去。
待杞国公家把场面搭好,徐莹果然携萧复礼前往吊唁。齐国大长公主的丧礼,除了规章制度所定之外,给人的感觉竟比萧令先的丧礼更气派。
母亲去世,杞国公兄弟丁忧三年,徐莹的兄弟、堂兄弟各要丁忧至少一年,其中徐莹的大哥要跟着杞国公守三年孝。刚刚有起色的徐氏外戚,又趴回家里了。
政事堂的政令却不因齐国大长公主的薨逝而暂缓,政令一道接着一道:禁民间私酿酒,粮食除规定配额之外严禁运往境外,轻徭减赋,谋逆诸王被查禁的家产充公,其中的隐田隐户重新编入国家户籍田册,qiáng占的民田归还……
这些命令有许多是徐莹看不懂的,有些就让郑琰给她讲解一下,比如禁酿酒什么的。有一些大家就gān脆保持着一种“就让她不懂吧”的默契,把徐莹给半架空掉。郑琰小心地掌握着其中的分寸,又问郑靖业,萧复礼的老师,选得怎么样了。
给皇帝选老师可不能马虎,徐莹因为齐国大长公主薨逝,无心他顾,把这事给搁置了下来。政事堂上却产生了纷歧,谁不想让自己人去影响新君呢?尤其新君才六岁,最好影响的时候。
正在纷扰间,各藩属吊唁使臣抵京了,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非狄使莫属。
狄使这回扬眉吐气了,以前是装孙子——为了麻痹对手为双鹰王的统一与扩张争取时间,再往前一点是真孙子——实力不如人家打不过,再桀骜不驯都只是表面上的,天朝一旦板起脸来他们也只能认怂。现在他们以一个相对平等的大国的使者的身份到了京城,还是吊唁对方老板死了,留下孤儿寡母,这个孤儿还是抱来的别人家的孩子。
纵使之前互有胜负,在眼前的qíng势下,狄使更加气定神闲。当然,不是不求人,他们也有所求,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多勒索一点,用更低的价格换取更多的粮食储备。根据推断,南朝应该正在一个不稳定的时候,听说这种qíng况叫做“主少国疑”,不管是谁主政,都要采取一个相对缓和的姿态。
狄使信心满满,他是双鹰王阵营里的亲信之人,也是比较有头脑的人。临行前受命,也参与了一些双鹰王召开的讨论会。他领的任务之中就有“观察南朝虚实”、“评估南朝对我态度”、“测试哪些官员可以被收买”、“确定南朝官员的立场”、“尽量刺探南朝军事qíng报”等等等等。
他带来的人随从人员,也盘算着如果能够敲到几千石粮食几十石盐会有什么奖励。剔除立场来看,这是一支奋发向上努力为自己的阵营增加实力的队伍。
同时,他们是骄傲的,数百年来,他们一直是当孙子的,现在能够在一定层面上平起平坐了,在北方,狄人还压了南朝一头。至于现在不得不当一个“朝贡使”,位置也在诸藩之属国之上,而且还是要来讨债的!这算是双鹰王大度给南朝面子——其实是狄使内心里明白,眼下自家主子腾不出手来——但是,还是咱们手下留qíng了的!
狄使上路,由边军接了,特意派人“护送”他们沿着官道驿道入京。狄使心里明白,名为护送,实为监视,就是不让自己有打探消息的机会。他也能沉得住气,想当年,他能以一介马奴一路做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聪明的头脑还有就是这份耐心了。然而,根据他这一路的观察来看,南朝的人对于大臣们、尤其是有很大“部族”的大臣的敬意甚至在皇帝之上。
“这个好!自立为王可以有!大王可以支持他们搞内乱,跟当年无耻的南人分裂狄部一样!”
到了京中,先住在藩属国集体宿舍——国藩馆里,由鸿胪寺下四方馆里的一个副馆使接见。狄使很生气:以他们大狄部现在的势头,不让鸿胪寺的正卿来接待,至少也是个少卿出来吧?怎么就弄到了四方馆一副使来了?
狄使提出严正抗议:“南朝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吗?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我大狄兵qiáng马壮,尔国君平坐议和,如今只让一个副使来接待我,这是瞧不起我大狄吗?”
四方馆副使姓李,李神策的远房亲戚,所以,他是一个世家子,虽然是旁枝,傲气依旧在。本来语气里瞧不起朝廷就够让他恼火的了,还要捎带上嫌弃他,李副使的火气更大!李氏世家,教育是不会放松的,李副使的文化水平也够高。反唇相讥:“定远将军(萧正乾)回京的时候,别说我鸿胪了,他是中书舍人奉命携内官去迎接的。”
狄使被噎了一下,狄部在萧正乾手里吃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拿战事来压李副使,李副使就拿抽了他们的萧正乾来说事儿。不过,要是就这样被噎住了,他也就不是特意挑选来的使节了:“听说你们定远将军是现在已死的先帝慧眼识英发现的?”啧,你们先帝死于叛乱呐!虽然在狄人看来这没什么,他们那儿这种手足相残为争王位的事qíng只有更多,但是南朝人总会觉得不光彩,不妨拿出来刺激一下。
第三百四十一章 哪个更厉害?
李副使才不会被气到呢:“定远将军是宗室,先帝用得他,他又能破敌,”李副使加重了破敌二字的读音,面部表qíng展现嘲讽神马的对他来说毫无压力,“今上自然不会让宝剑闲置生锈。”
“阁下口舌伶俐,就不知道能不能做得了你们皇帝的主了。”
“贵使也是伶牙俐齿,看来是做得了你们王的主了?所以就做主过来了?”李副使下巴都快翘上天了,切~都议和了,有种你咬我呀!上头有人的李副使一点也不怕挑起外jiāo纠纷。
事实上,只要是关系不是那么和谐的“宗主国”和“藩臣”之间,总是要打打嘴仗的,套路也是一样的:“我比你厉害,你不老实我揍你”、“你厉害个P啊!我家有更厉害的!”然后就是互相揭个短儿什么的。
当然,如果是分裂割据的政权,比如,假设魏王造反成功,但是又有忠立之士不服他,自立为王或者什么的,两边派了使节,那就会尽力挑选己方装X最凶残者到对方的地盘上显摆,以炫耀自己的文明昌隆。
外jiāo,就是这么回事儿。
口舌上没有讨到便宜,狄使也算有克制,一笑而过:“明日吊唁之后,还请见汝朝皇帝,奉我主之命,有国书奉上。”
李副使也收回了嘲讽脸,摆出一副比较正常的傲慢脸来:“贵使,请~”把人让进国藩馆里住下。
李副使的汇报很及时,也没有故意隐瞒。
李氏在想,李神策是不是可以做一下宰相,给名门李氏再增光添彩一下下?大家多不容易啊?忍受了这么一个刺儿头几十年,现在他出息了,必须不能拒绝大家讨要红分和利息。李神策是个主张对狄qiáng硬、防范的人,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对的,李氏更要支持李神策实现他的政治抱负。
现在鸿胪归池脩之管,李氏与池氏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李家现在最出挑的人李神策对池脩之尤其欣赏,池脩之本人在外面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装X帝。随着郑党与世家合作关系的加深,池脩之的黑历史不说洗白吧,至少已经被很多人有意识地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