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郑琰每天在正常工作之后额外花一到两个小时指导萧复礼的功课,教他读书识字,同时讲解一些当天时政要闻。应徐莹的要求,还要讲孝悌。下午的时光萧复礼就自主复习。
老师并不是发了聘书了的,而是在默默无闻中进行的。
此时,朝上还在跟马骏磨牙,公主是不给了的,官方的理由是:先帝新丧,不能办喜事,也不好讨论喜事,且双鹰王已经有老婆了,不带这么糟蹋人家好姑娘的。马骏本就没觉得这件事qíng能顺利办事,他出力气与鸿胪、礼部相争,为的是最后让一步而提另一个条件,那就是粮盐。要求扩大互市,卖粮给他们。
礼部说,这事儿不是我管的,于是退出。池脩之顶上,死死咬住要“守信”这一条,言明之前签了和约该多少就是多少,而且,马骏是吊唁的使者,不是和谈的使者。如果马骏要胡缠的话,天朝会向双鹰王发出抗议信的。实在谈不拢,咱们也不怕再打一仗。
两边国内都有困难,扯了一回皮,马骏没有讨到好,却认识了不少天朝官员,并且作了评估,也算完成了一半的任务。
一场和亲的闹剧就此落下帷幕。
郑老师的小学课程也开始了。
郑琰是昭仁殿的常客,有需要就会出现,在昭仁殿多呆一会儿一点也不突兀。萧复礼还是个没上学的小孩儿,跟徐莹培养母子感qíng也很正常。两人就在昭仁殿的次间里摆开了课堂。
徐莹很严肃地道:“朝上大臣们正在给你选太傅,他们慎重,我却是心急的,你已经不小了,该启蒙了。韩国夫人师从名家,系出名门,学问见识都是很好的,你现在先在我这里跟她学着。等大臣们商议出了一个合适的太傅,再跟太傅学习。对韩国夫人要尊敬,像老师一样尊敬。”
萧复礼听说能够读书就很开心,用心地点头,还对郑琰揖了一礼。郑琰连忙扶着他:“这可使不得。”
“你就不要客气啦,我说你使得就使得。”徐莹拿定了主意之后就很有气概。
第三百四十六章 预知危险
郑琰一笑,便不再反驳。
与所有刚送孩子入学的母亲一样,徐莹很关心儿子的适应qíng况,也想知道老师的教育水平。她选择旁听。
郑琰一派坦dàng,先教萧复礼执笔,手把手地纠正萧复礼的动作。
小男孩儿皮肤白晳,手被郑琰握着,鼻子里嗅着淡淡的香气,觉得十分好闻。宫中的香料颇为厚重,郑琰的熏香有许多是池脩之亲自调配的,好闻许多。萧复礼吸吸鼻子,低下了头,耳朵尖儿红了。
他之前认识几个字也是胡乱学的,这也算是初次握笔,手上拿着劲儿,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粒。郑琰顺手给他擦掉:“慢慢来,放软和点儿,顺着我的手劲儿,”一点一点抚过萧复礼的指头,移到正确的位置,“这样就很好。对,就是这样。”
郑琰相信,好孩子是夸出来的。
瞧,萧复礼这不就学得很好吗?
徐莹在一边看着,见萧复礼在郑琰的指导下学得很快,拿笔的姿势已经有模有样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徐莹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等一下要跟郑琰商量着,多多引导萧复礼对二娘的关心。
萧复礼这一天语文课上认了四个字“以人为本”,除了繁体的为字,其他本个字笔划都简单。郑琰又向他解释了以人为本的含义,郑琰手上也没有统一的启蒙课本,有也不太适合,她想了半天,决定用这种方式从小处对萧复礼进行影响,或者说得难听一点,洗脑。
除了为字,其他的三个字萧复礼写得都能认得出是哪个字来,郑琰夸奖道:“不错,多练练就更好了。”萧复礼对照着郑琰写的工工整整的四个字,脸上一红:“写得不如老师好。”
“我写了二十年,你才写了一盏茶。做学问,要有耐心,持之以恒就会有好结果。”趁机教育不要浮躁。
萧复礼理起自己的字来左右看看,小嘴一抿,也偷乐了一下。这是头一回正式地、有正经老师教导写出来的字啊,值得记念。所谓敝帚自珍,萧复礼决定等会儿把写完了字纸带回去好好欣赏。郑琰摸摸萧复礼的头,又看着他写了十来遍,并不时从旁指导、点评。
徐莹心说,你应该教他写孝悌友爱吧?
郑琰已经结束了语文课。下面是数学课,萧复礼学会了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数,做了一加一等于二到一加四等于五,五道数学题。
放下笔,萧复礼很有成就感。
此时,rǔ母来报:“二娘醒了,要见娘子呢。”
宝贝女儿最重要,徐莹笑逐颜开:“哎哟,我的宝贝儿来了~”
萧淑和正在好奇的年纪,看到新鲜的东西就要抓两把,抓完了还要放到嘴巴里咬一咬,觉得味道不好就往地上扔一扔,还要踩两脚。这都是正常婴幼儿的正常反应,徐莹看着女儿这样还乐呢。
萧淑和自打出生就没见过纸笔,此时见了大感新鲜,伸手就要抓。萧复礼眼睁睁地看着二娘两只胖手伸到了他的大作上就要拎起来!他是知道这丫头的习惯了,眼看自己的习作要遭殃,徐莹也不管——徐莹那是很开心女儿知道跟萧复礼多相处呢。
郑琰已经轻轻巧巧捏着小姑娘两只袖子把两只胖爪给拎悬空了:“怎么乱摸呀?沾上墨,染成个小花猫可就不能看了。”
徐莹道:“快把她抱了来,别弄脏了脸。”
萧复礼小小松了一口气,郑琰很轻易就感觉到了他qíng绪的波动,对他解释道:“二娘还小,这是好奇呢。”
徐莹抱着挣扎着想要拿字纸的女儿,塞了一张纸到她手里,二娘扔到一边,两只手还冲着桌案伸着:“要那个。”她就认准了萧复礼的字纸了,眼睛里已经积蓄了足够的水份眼看就要决堤。
徐莹道:“别闹。”眼睛却瞄向萧复礼,萧复礼很识趣,顿了一下,亲自把字纸拿给二娘。二娘拿了乐呵呵地拿了,抓着一拧两拧,这纸质量不错,还有韧xing,没撕破,却揉得皱了。徐莹拍拍女儿的手:“你还真闹了!”二娘一扭身子,发现自己的手上染了墨,把纸团子一扔,看着脏掉的小手,委屈得要哭,还把手展示给徐莹看。徐莹忙道:“快打水给她洗手。”
纸皱了,萧复礼很心疼。郑琰拎起纸来,展平了,放到桌子上:“好啦,接着写。”
“哎。”
“下午到前头,自己复习,明天我要检查功课,一个字写一百遍。我让老翁给你准备纸笔。”
“嗯!”
郑琰觉得,有必要跟徐莹谈一谈了。
混政字头的人,最难得的天赋就是预知危险,需要时时修炼的技能是见微知著,耐心与果断同样重要,有时候是快刀斩乱麻,有时候要伏线千里,郑琰这几项水平在不断的锻炼中水平进步很快。她几乎是在最早的时候就发现了徐莹与萧复礼、二娘三人之间存在着问题。
过继嗣子这件事qíng本身就存在着风险,但是萧复礼过继,双赢的可能xing比另人都大。一个与亲生父亲关系不好而生母又卑微的嗣子,不但对无子的徐莹有好处,对于身处困境的钱氏母子也有莫大的好处。双方完全可以和平相处。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郑琰才会二话不说去顺着郑靖业的安排促成此事。她不希望双方关系变差,更不想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本来应该过得很好的。
现在却显出一些很不好的征兆来了。
然而,郑琰没有冒然就约谈徐莹,谈话是个技术活,要不心理医生收费怎么这么贵呢。如果是游说,就更有技术含量了。你得注意方式方法,还得会找切入点,还得有一个合适的时机,措词也要格外小心。皇太后不是能够随便碾压的,郑琰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直白的挑明留下后患,燃烧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在跟徐莹谈话之前,郑琰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她用心观察了半个月——要有些实例样本才能做总结,才能有说服力——就郑琰几次授课qíng况来看徐莹不是不重视萧复礼,只要萧复礼需要,读书用的笔墨纸砚、识字课本、符合小孩子身高的桌椅板凳、还没开始的学习的琴棋器谱……甚至连萧复礼写字累了按摩胳膊腿儿的人都预备下了——虽然萧复礼作为皇帝待遇肯定不会差——称得上是尽职尽心了。
但是,一旦二娘出现了,徐莹必然下意识地把女儿放在前面。她舍不得让独生女儿受一丁点儿委屈,舍不得压抑二娘的天xing,也心疼二娘没有父亲的疼爱。
徐莹是一力想让女儿无时无刻不多跟萧复礼相处一下,也是要观察萧复礼对二娘的容忍度,最好百依百顺。坦白说,就二娘那个年纪的小孩子的顽皮程度,很难让人喜欢。最坑爹的是,你不能提出抗议,而萧复礼也一点没有抗议。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终于,郑琰还是决定选择二娘作为突破口,在二娘又一次满屋乱跑的时候捂着额角对徐莹道:“快把她抱起来吧,这样满地跑怎么成呢?仔细磕着了。”
徐莹毫不介意地道:“有人看着呢,养这么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别惯得她野了,以后你管不了,瞧她冲得这样快,仔细撞上了什么磕得头上长包。我家里那个,已经要她读书收心了。”
“偏你小心!野就野呗,谁还能把她怎么样?现在有我,以后还有阿元,是不是啊,阿元?”萧家女儿,什么时候要那么多忌讳啦?天下贵女,也是恣意飞扬的居多。
萧复礼这会儿没在写字,课间休息中,听徐莹问,温和答道:“是。”
“卧槽!让你把萧复礼养熟了、洗脑得孝悌了,不是让你这样洗脑法儿啊!传销组织要都是你这么个水平,一准儿危害不了社会!”郑琰别过脸去,今天谈话是个失败,话题完全进行不下去。
要让郑琰跟大臣们,哪怕是跟死去的蒋进贤、现在的韦知勉、还有人狗共愤的李神策谈,她都能有至少七成以上的把握。跟她爹郑靖业谈话,把握甚至可能更大一点。大家都是理xing大于感xing的人,有商有量的好办事。
徐莹跟他们不同,她是感xing大于理xing的人,还有些一根筋,听不懂暗示。跟她说,别太疼二娘了,收敛一点;她回答就这样放肆咱也放肆得起。脑电波不在一个频段上的对话真心坑爹!关键不在台词,而在听众,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太不划算。
就刚才的对话来看,要跟直接徐莹说,顾及一下萧复礼的感受,不然当心这小子报复,很难说徐莹会有什么反应。最好的当然是醒悟,更多的可能是有了芥蒂,顺便怀疑萧复礼以后会对二娘不好什么的,对萧复礼有了戒备之心,这就坏大了。
就见二娘一个助跑冲刺,扑到坐榻上,坐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显得高了,只能趴了半截上来,两条腿还悬空直蹬。小手得什么捞什么,直接拉着萧复礼的衣服维持平衡,萧复礼冷不防被她拉了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