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杜氏只与陈氏应付。陈氏心里也不急,她已有个主意,皇太子的庶长女新昌郡主今年十四,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郑家幺儿郑瑞今年十五,恰是一对儿。不过头一次谈话不能说得这样深入,她只是夸一夸郑家的孩子。
陈氏的母亲荣国夫人夏氏是陪客,一眼就看出杜氏并不想过于亲密,索xing转了话题:“不惹祸就是好孩子,这才最是难得。闻说今年大计,沂郡郡守就是受了儿子的拖累罢职回家了。沂郡是我们陈家祖籍所在之地,只盼能来一好官……”
歪楼歪楼。
这样的话题聊着,主人累、陪客累,只有杜氏很轻松。轻轻巧巧打着太极,你说我就听着,你夸我就谢着。到了点儿,拍拍裙子,回家吃饭。把东宫噎得水都喝不下。
郑靖业却进入了忙碌期,大计中有许多要计较的事qíng,他忙得脱不开身。有了诸王相争,抢人抢位置就抢得比较凶残,饶是郑靖业这样提前半年订好计划的,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jīng神来。
先在自家书房接见由自己荐出去的人,这是允许的,不能说是什么暗箱cao作,他本就是这些人的恩主。见一见也是正常,与这些人分别谈话,了解地方状况,再了解一下中、低级官场动态。最后判断一下这些人的可靠度,把计划作一些细微的调整。
然后出手抢位置。
首要的当然是富庶之地,其次是战略要地。郑靖业手上的军中势力,除开于元济,尚有十几个混在中、高级的。让这些人与当地地方长官配合,是双赢的局面。当然要便宜自己手下的人,正好,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青州徐史徐梁,郑靖业第二任书僮,心腹之人。此时规规矩矩地坐着,用商量的口气道:“晚生那里一切都好,就是镇北将军过于专横,遇到个犯了案的贼人,往他营里一缩,就要不出人来了。长此一往,地方官员必然威严扫地。”这是有人裹乱的。
郑靖业垂眼看了看桌面:“知道了。你把人证物证苦主理会清楚,具本上奏。”
朔安郡守苦bī着一张脸:“相公,晚生那里可算是犯了难了。”朔安靠边界,时常有些边境摩擦,弄得边民生活比较被动,如果驻军积极一点呢,狄人不敢犯境,他的日子就好过。不幸遇到一个不买他的账的校尉率兵驻守,每每秋收时节,都要等对方抢到一半了再出兵。校尉攒了军功,朔安被祸害得不行,朔安郡守的评级就上不去,今年正犯愁呢。
这个好,郑靖业的眼睛张了张,正好换了这一个下来,顶另一个正在顿田的郑党张进书上去。校尉这个官儿听起来不大,实际上已经算是中级军官了,又在边境上,不愁立功。到时候再升一升,有郑靖业护航,前途可期。
又有豫州刺史郑安国抱怨下属:“相公,我那里太平郡守是个刺儿头,虽屡次参奏,都被圣人压了下来。”
郑靖业抬眼看了看郑安国:“那是圣人的两姨表弟。”削不成白板的,不过可以考虑调走。
从九月到十一月,这样的会面三不五时要出现一次。
郑靖业也会布置一些任务,比如:“周洪在邓州有什么举动一定要盯紧。”周洪,太子舅家表兄,经太子活动,任邓州治下兴平郡守。又比如:“陛见之时,圣人问起沂郡qíng形,便直说。若有人有兼并不法事,也不必隐瞒。”
郑靖业的诸多门生也有幸遇上了九月末郑靖业孙子的周岁宴,讨了一杯酒喝。还真就是喝了一杯酒,放下礼物,识趣告退。郑靖业这段时间决定低调,让别人互掐,便不yù张扬。
郑府还要接待自家亲友哩。
郑琰的小侄子、她三哥郑琛的第三子郑德仁过周岁。这一天学校放假,全体师生一齐出席。
外孙的周岁宴,赵氏的亲爹赵安成也出现了,遇上顾益纯,两下叙了一回亲,看一看刚刚会说话的小幼儿,剩下的就是成年人之间的会话了。这种活动,小孩子从来都不是主角。
赵家与顾家有亲,虽然七弯八绕了一点,胜在两家都是大族,经过两位资深世家子弟的jiāo流,发现他们两家七弯八绕的关系非止一桩。
顾益纯即使年过五旬,也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他生活条件一直不错,保养得又好,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见之令人忘俗。作为一位业内知名人士,顾益纯的八卦在上流社会也是广为流传的,最出名的就是他的“逃婚新郎被抓捕回家”与“至今守身如玉”。
既然有着好几样弯弯绕的亲戚,赵安成一见顾益纯又非常倾心,赵老先生不免要念叨几句。赵老先生抱了一把白白胖胖的外孙,新衣服上沾了小胖子的几道口水印儿、胡子被扯掉三根,终于放手。
转脸看到顾益纯,想到这位亲戚至今未婚,忍不住提了一提。如果不是这个环境下,赵安成也不会讨这个没趣儿多这个嘴,他看顾益纯顺眼,又觉顾益纯一个人凄凉,遂道:“思玄犹‘小姑独处’耶?”
郑靖业喷饭。
顾益纯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旋即把目光扫到了郑靖业的身上。郑靖业连连摆手:“赵公却不是我请来的说客,”又对赵安成道,“赵公有所不知,这么些年了,我想尽办法,也不能劝动他。”
赵安成与顾益纯出同世家,谈话间还是有一些微妙的默契。知根知底,也知道世家的行事法则,坦白说来,这事儿是顾家办得不厚道,庶出也不该死不是?分家分不到太多,那是正常,谁叫人家嫡子的妈是带着嫁妆来的呢?婚姻上次一等也就罢了,也不能弄那样个货硬bī着娶啊!
赵安成先不说这些,也不从什么生活方面入手,只是打趣儿。顾益纯不好意思了,含糊道:“这么些年,习惯了。”
赵安成道:“只是习惯,便并非本心。”说完便不再劝。顾益纯接口也不是,不接口也不是,僵在了那里。赵安成借着酒意道:“你们家又不缺孩子,小心他们给你过继一个。别说你不答应,等你一闭眼,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死后入继。
顾益纯呆掉了。
郑靖业一拍大腿,TMD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条儿呢?受赵亲家启发,郑亲家道:“过继个好的也就罢了,把个别人不肯要的逆子挂到你的名下,到时候,嘿嘿。”
由于赵安成在这件事qíng上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战斗力,郑靖业在暗骂一声世家果然yīn险的同时,对赵安成不免也另眼相看。赵安成摸摸胡须,笑而不语。
顾益纯开始考虑继嗣问题。这不是抢先一步过继一个就算完的事儿,不是你亲生的,宗族的处置权就大,你现在过继了,过一阵儿他们能给夺回去再换一个来。
郑靖业心里已经翻腾开了,左看右看,顾益纯卖相上佳,名声好、人品好、学问好、家世好,竟是无一不好,配个什么人也配得上了。
赵安成一走,郑靖业就念叨上了:“如今你家中长辈也没剩几个了,剩了也管不到你头上了,正好自己择一贤妻娶了,过二年有了后嗣,咱们也还不算老,总能看到他长大。”就算不行,郑靖业还有儿女,也可对小师弟照拂一二。
“眼下名门淑女随你娶。”郑靖业继续坚持不懈,立誓要让顾师兄身后有人供一碗饭。他说的还真是,别看顾益纯已经五十多了,娶个正当妙龄的老婆跟玩儿似的。虽说顾益纯年纪有些大了,对于男人来说,年龄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顾益纯略有意动,他不是没想到过继,只是把近枝后辈都看了一回,也没发现合适的。再者说了,过继的孩子人家也有亲生父母不是?真要比较一下哪个更亲,顾益纯自己都不能保证。
“哪有合适的呢?”顾益纯苦笑。这是一位guī毛的名士,不然就不会单身这么久。他蹉跎到现在,于婚姻上就更是guī毛。不想娶还罢了,一旦想要结婚,他的标准比郑靖业提出的还困难。
郑靖业绝不肯让他的顾师兄委屈的,什么长得不好的、没有文化知识的、再婚的、身体不健康的、为人不好的、不能gān的统统不行。顾益纯这里,最恨的就是家族里的乌糟事儿,他希望老婆能顶住这些,还有,不能太年轻了,也不能跟他没有共同语言。
亲,你家是名门顾氏啊,谁能扛得住呢?单这一条就很要命了。
第四十六章 年龄合不上啊
顾益纯没想到的是,他家女学生真给他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命运是个玩儿人的东西,这一点在顾益纯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要命的是它从来都不剧透,少年时代的顾益纯绝对想不到他会差点被绑着娶一个凶残的女人,青年的顾益纯绝对想不到他会打N年的光棍儿,中年的顾益纯更是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娶了个老婆!
顾益纯今年五十三了!他又不想娶一个过于年轻的老婆,要上哪里找一个未婚、貌美、亲戚不拖后腿的老婆?有这样的女人,在年轻的时候早就嫁掉了,哪会等得到顾益纯来下手?
你别说,还真就有,而且,还是个你想不到的人物!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女童的一时起意。
顾益纯想,这大概就是命吧!
顾益纯有意结婚,但是又不想让家族给他挑,郑靖业当仁不让地热心了一把,连带的,杜氏也就知道了。
杜氏忙上了,郑琰当然也就听到了风声。杜氏很愁,跟东宫周旋都不带这么愁的。那是顾益纯啊!怎么能随便找个人糊弄了呢?是,这个时代的适婚年龄是一个弹xing很大的东西,从十二、三岁到二十五、六岁不等,顾益纯多大了?还不想要年轻不懂事儿的!
要郑琰说,她师傅真是够苦bī的。明明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结果呢?混到现在还没混上个媳妇儿。眼看着她妈愁得头发都多白了三根,郑琰也帮不上一点儿忙——她才几岁?她才认识几个人呢?她认识的不是已婚大妈就是未婚萝莉,年龄合不上啊!
杜氏看着女儿蹲在榻上,托着个腮、皱着个眉、撅着个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倒给逗乐了。“你跟着闹什么呢?”
郑琰叹了口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郑靖业一脚踏进门槛儿,差点儿没崴了脚——这丫头又抽什么风了?郑靖业真是怕了这个闺女了,儿女都是债啊!
这两句话倒是透着一股了沧桑劲儿,完全不像是小姑娘该说出来的,本该担心的,可是让她说出来,郑靖业又觉得十分之搞笑。
“你又胡说八道了。”郑靖业今天削了驻朔安校尉,又暗中cao作把自己人顶上,累是累了点儿,心qíng正好。
杜氏一拍女儿的脑袋:“发什么呆呢。”
郑琰飞快地跳了下来,由于蹲得太久,脚上一麻,落地的时候差点摔倒,还是郑靖业扶了她一把。郑琰抖抖脚,狗腿地扶她爹上座,实则是自己脚麻,靠着她爹走路。
郑靖业也不点破,顺口问了几句郑琰的功课,郑琰也一一答了。杜氏道:“阿庆,搀着阿琰回去,”又说郑琰,“你明日还有事qíng要出门,早些歇着。”看郑琰回去了,才对郑靖业发愁:“有些好姑娘,就是年纪轻了些儿,顾郎君看不上。”郑靖业低头琢磨,要不再跟赵亲家喝一回酒,联络联络感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