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这才接过方瑾枝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起……”
长公主还没有说完,陆无砚已经将方瑾枝扶了起来。
方瑾枝急忙推开陆无砚的手,蹙着眉看他一眼,然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长公主托腮,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两个。
被长公主审视着的感觉可不怎么好,方瑾枝不由紧张了起来。陆无砚见她如此,开口:“饿死了,饭呢?”
长公主朝着方瑾枝招招手,“来,陪本宫出去走走。”
“是。”方瑾枝急忙走过去扶着长公主的手,陪她出去。
长公主给了陆无砚一个制止的目光,这是不许他跟着。
陆无砚倒是没想跟出去,他随意地坐在长公主刚刚坐着的藤椅里,翻看着案上的一些信札资料。
长公主带着方瑾枝走在回廊里,她悠悠道:“你逃婚以后无砚过得不太好。”
方瑾枝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逃婚”这个词儿有点严重,可是的确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而且方瑾枝此时也不想寻别的借口解释。
而另一方面长公主所说的“无砚过得不太好”又是指什么呢?方瑾枝的心里又不禁为陆无砚担忧。
长公主停下来,看着回廊外面长着的几朵野花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才说:“而你回来以后并没有发现。”
“我……”方瑾枝有些茫然,她的确没有发现陆无砚身上有什么异常。
“这一年多,他脾气越来越bào躁,经常会做一些破坏xing很qiáng的事qíng,严重的时候甚至要靠药物来克制。”长公主转过身来望着方瑾枝,“他今日又起晚了是不是?”
“是……”方瑾枝讷讷点头。
方瑾枝忽然发现这次自重逢以来,陆无砚时常起得很晚,但是他并不是像以前那样晚睡。方瑾枝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应该是怕吓着你,在临睡前服了药。”
“什、什么药?”方瑾枝心中越来越不安。
“他小时候刚从荆国回来的时候每夜睡不着,总是在噩梦中惊醒,摔东西,甚至打人、杀人。没有办法,才给他服用一些安眠的药物,可是那些药对他的身体会造成伤害,他后来花了三四年的时间才彻底改好。”长公主直视着方瑾枝,“你逃婚的那一天,他几乎毁了整个垂鞘院,入茶差点死在他手上。”
“我、我没有发现……”方瑾枝惶恐不安。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咱们说点别的?”
方瑾枝勉qiáng镇定下来,木讷点头。
长公主眉宇之间的郁色更浓,“陛下的身体已熬不过三个月。”
“什么?”方瑾枝惊了一瞬。
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楚怀川时,他坐在地上赖着不肯起的样子一下子在方瑾枝的眼前浮现。
“陛下的第二个孩子夭折了,如今宫中只有雅和公主,和你表姐腹中的胎儿。若你表姐腹中的胎儿是位皇子,自然是下一位帝王。”长公主顿了顿,眉宇之间染上了几分肃然。
“而如果你表姐腹中的胎儿是位小公主,那这帝位……早晚会是无砚的。”
长公主抓住方瑾枝的手,无声收紧。
“本宫相信无砚的能力,然而无砚的是非观念并不qiáng。本宫站在这个位置为了生存为了权势杀了很多人,做过很多并不良善之事,可是本宫心里清楚是非对错的准绳。但无砚不一样,他是真的不在意什么善恶。他日大辽jiāo于他手中,若是发生什么事qíng惹怒了他,又或者有什么人、什么事qíng刺激了他,他并不能将大辽子民放在第一位。”
方瑾枝急忙给陆无砚辩解:“不会的,三哥哥不会的……”
长公主苦笑摇头,“如果有一天他在意的人受难,他会毫不犹豫地割舍这个国家的利益。”
“他在意的人……”方瑾枝喃喃自语。
“他日无砚登基以后,未必能听得进去朝臣进谏之言。”长公主眉宇之间的郁色渐除,“所以,如果有一天无砚做错了什么事qíng,拿你的善来劝他,能做到吗?”
“我?”方瑾枝没敢直接答应下来。
她好像早就习惯了听从陆无砚的安排,反正陆无砚为她安排的一切也并没有哪件是她不满意的。她也一直觉得陆无砚给她安排的就是世上最好的。
而如今,长公主让她劝谏陆无砚。
长公主声音渐柔:“孩子,你的确年纪还小。可是你已经不是他的表妹了,而是他的妻子。本宫知道你刚来温国公府时的不容易,本宫也不管你当初接近无砚的目的是什么。可你如今是他的妻子,为妻者,不仅享有妻子的权利,同样要有妻子的责任和担当。”
方瑾枝红着眼睛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这些……”
“你自小母亲就不在了,自然没人教你这些,无妨的。”
长公主拉着方瑾枝往前走了一段,在回廊里的长凳坐下,“本宫说实话,一开始并不喜欢你。你从小就心机太重,又太会讨无砚欢心,容易让无砚迷了心窍,身为帝王哪能痴迷男女之qíng?可是无砚喜欢你啊……”长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偏偏本宫这儿子xing子古怪,天上地下的也就挑中了一个你。”
方瑾枝低着头,有点窘迫地攥着裙角,心里也一点一点溢出几分酸涩来。她qiáng压下心里的这份酸涩,小声说:“我记下了,以后会好好照顾无砚的。”
“照顾?”长公主摇头,“这不是最重要的。一门心思讨男人欢喜的那是妾,照顾衣食住行的那是奴。”
“为妻者,他做错了事qíng你要指责他,他遇到困难你要帮助他,甚至在某些时候替他拿主意,这些是为妻者的责任。而若他遭遇不幸,陪着他同甘共苦,是为妻者的担当。”
方瑾枝怔怔望着长公主,好半天才缓缓点了头。
长公主观察着方瑾枝的神qíng,见她迷茫的眼睛之中逐渐澄澈起来,她暗暗松了口气。她又道:“你哥哥的事qíng……”
方瑾枝的心又忽然揪紧了。
长公主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当年在你小的时候,本宫发现无砚似乎格外喜欢你,甚至在你五六岁的时候就说过等你长大了会娶你。所以,本宫暗中查过你的身世。”
方瑾枝猛地睁大了眼睛。
“据本宫所知,你哥哥很喜欢卫王的一个女儿。当年无砚被卫王掳走,本宫派兵马四处搜寻,直到一年后才寻到卫王藏起的家眷。然后,本宫按照谋逆之罪将卫王府中尽百口人全部斩杀,又放了一把火,将所有尸体连同整个府邸烧了个gāngān净净。”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而你哥哥本身又是为了卫王做事,加之他的心上人死在本宫手中,他自然记恨本宫。”
方瑾枝陷在巨大的震惊中,她这才反应过来当初劝方宗恪叛离卫王改投长公主是多么天真的想法。
然而长公主还没有说完,她蹙眉想了片刻,才说:“若本宫没有记错,在你三岁的时候,就是他假意带着方家商队离开的那一次,他本是来刺杀本宫的。刺杀当然没有成功,反而遭遇埋伏。你的哥哥被本宫废了两条腿。”
方瑾枝一下子站起来。
“再见到他的时候本宫也很意外,天下竟是有那般医术高超的人竟能医好他那双腿。”长公主光明磊落地看着方瑾枝,“按照本宫一贯的行事作风,应该杀了你斩糙除根。”
方瑾枝眸光变幻,心中万分复杂。
长公主的目光也有点复杂,若不是因为陆无砚小时候受到的伤害,让她对这个儿子心中有愧,她根本不会留方瑾枝的xing命,更别说细心教导她为妻之道。
长公主沉默下来,她明白今日一下子对方瑾枝说了太多的事qíng,她很难瞬间就接受一切。至于方宗恪的事qíng,长公主觉得与其日后让方瑾枝自己知道,还不如直接将一切告诉她。
其实长公主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是,她是不太喜欢方瑾枝从小就心机颇深地讨好陆无砚,可是方瑾枝的身上也有她喜欢的地方,比如她的聪明。
方瑾枝逐渐平静下来,她垂着眼睛,恭敬地说:“多谢母亲大人的教诲,儿媳都记下了。”
长公主怔了一下,她倒是没有想到方瑾枝会是这个态度。方瑾枝这般说话,竟是让长公主一时摸不透方瑾枝的意思。
她想了想,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无砚又在等你。”
方瑾枝回头,果然看见陆无砚立在檐下望着这边。
“是,儿媳告退。”方瑾枝弯了弯膝,走出回廊,朝着陆无砚走去。
她本来平静中略带苍白的脸色在走近陆无砚的时候逐渐漾出一抹暖暖的笑意来,她挽着陆无砚的手,道:“无砚,我们进去吧。”
“嗯。”陆无砚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陪她往里走。
陆无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他偏过头望着身侧的方瑾枝,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第114章 哄他
“无砚啊, 你不喜欢吗?”方瑾枝仰起头来,静静望着他。
这一次,陆无砚一直望着她在喊他名字时双唇微微阖动的样子。好看, 真好看。
“喜欢。”
陆无砚忽然抬手捧起她的脸,在她睁大了一双眼睛的震惊里, 在她的唇上使劲儿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
方瑾枝慌忙转身,长公主已经不在回廊里了,院子里的侍卫们目不斜视。可是谁知道他们刚刚有没有目不斜视呢?
陆无砚已经chūn风满面地走进屋中。
晚膳的时候,陆无砚也是难得的心qíng好。他向来饭量小,今天却是胃口大开。方瑾枝几次偏过头来看他, 话到嘴边想劝他别撑着了,又咽了回去。
侍女端上来芋圆红豆汤,经过陆无砚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绊了一下,身子一歪, 手中的芋圆红豆汤倾洒出几许,偏偏洒在陆无砚的衣摆上。
她“噗通”一声跪地,脸色吓得煞白,连连求饶。
如果这汤汁洒在长公主的身上,大不了挨一顿板子, 可是洒在洁癖颇重的陆无砚身上,那可是要出人命的罪!
陆无砚皱着眉,厌恶地看着衣摆上的污渍。
“我陪无砚回去换一身衣服。”方瑾枝在陆无砚发火之前起身,对长公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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