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出方瑾枝的担忧,入茶急忙说:“当时她病了,急需几种比较少见的药材,奴婢就去帮忙找寻。如今已经大好了,她留在了一个很不错的小村子,日子过得倒也还好。”
“哦,这样……”方瑾枝点点头。
她忙笑起来,拉着入茶启程。大军不能长久地耽搁在这里。
上了马车以后,方瑾枝又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在心里愿她安好。她与静忆师太都选择遥遥地祝福,不愿意再相见了。
大军越走越远,一直躲在树下望着的静忆师太叹了口气,祝福方瑾枝余生安康。她回身,回到自己暂住的小村子。
路上,她经过一个小集市,战后的小集市人不多,她一眼就看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虽然楚行仄毁了自己的容貌,可是静忆师太还是把他认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跟了上去。
楚行仄身无分文,又瘸了一条腿。他一瘸一拐地走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寺庙里,最近他晚上都住在这里。
有点冷,他缩了缩肩,蜷缩着躺在角落里的gān糙堆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终于夺了天下,成为一代帝王,万人朝拜。
真是个美梦。
静忆师太悄无声息地走近,她握紧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胸口。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喷溅出来,喷了她一身一脸。
楚行仄致死都没有醒过来,他沉醉在自己称帝的美梦里。
过了好久,等静忆师太终于确定楚行仄死了,她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尽了这些年的所有委屈。
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静忆师太抬起头来,对上叶萧心疼的眼。叶萧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文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
陆钟瑾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盯着方瑾枝怀中的陆眠云,小胸脯起起伏伏。
方瑾枝和陆无砚脸上的表qíng有点尴尬。
陆无砚甚至有些求助似地看向楚映司,楚映司大笑着转身,丢下一句要去处理政务。
方瑾枝忙将怀里的小眠云jiāo给一旁的陆无砚,她走到陆钟瑾面前把他搂在怀里。
“钟瑾,娘亲总是梦见你长高了变漂亮了,见了你才知道,梦里的都是假的,一个千的梦也抵不过把你抱在怀里……”
陆钟瑾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像模像样地伸出小胳膊拍了拍方瑾枝的后背,道:“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许哭哭啼啼的,太不像话了!”
方瑾枝被他逗笑了,敲了敲他的小额头,说:“还教训起我来了!”
陆无砚也抱着小眠云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长高了一大截的儿子,问:“真不看看你妹妹?”
陆钟瑾的眼中浮现了一抹挣扎,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比享福好看我就接受她!如果没有享福好看,我就不要这个妹妹!”
“享福?”方瑾枝有些困惑地瞧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陆无砚却知道,他眼中的喜色逐渐淡去,跟方瑾枝的解释:“是怀川和佳蒲的小女儿,比咱们女儿早出生几日。”
提到楚怀川,方瑾枝脸上的笑意也凝了凝。
“你们怎么了?”陆钟瑾困惑地望着自己的爹娘。
“没事,”方瑾枝牵起陆钟瑾的手,“走,咱们回家去。”
方瑾枝牵着陆钟瑾,陆无砚抱着小眠云,一家四口往前走去。
陆钟瑾却仰起头来,看了看方瑾枝,又看了看陆无砚,他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件事qíng想说……”
陆无砚和方瑾枝都停下来,在他面前蹲下来。
陆钟瑾涨红了脸,他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钟瑾调皮了,从树上摔下来,然后……享乐那个爱多管闲事的非要跑来救我……我……我压坏了他的手……”
陆无砚和方瑾枝都有些惊愕。
陆无砚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入医。入医急忙上前来禀告:“已经医好了,日后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只是……不能再提重物,也不能习武。”
“这叫医好了?”陆无砚的眼中染出了三分愠意。
可他也知道这火气有些没道理,使楚享乐如此的正是他的儿子。他回头看向陆钟瑾的目光里就藏了浓浓的责备。
陆钟瑾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入医看得不忍心,忙帮着说qíng:“小少爷也不是故意的,这段日子一直愧疚着,先前还喊着要砍断自己的手陪着他一起……”
入医的话在其次,看着陆钟瑾低着头不停哭的样子,陆无砚心里慢慢软下来。近两年没见的儿子,哪里舍得一回来就训他。
陆钟瑾闯了天大的祸,他都会一笑置之。偏偏是楚享乐,偏偏是楚怀川的儿子。楚怀川为什么死?还不是为了引开燕兵,为了给他解围。
“好了,不要哭了。你要记得他的手是怎么伤的。若日后他有难,你就算是死也要还他这份恩qíng。”
陆钟瑾哭着抬起头,断断续续地说:“他、他们说……皇帝是最大的官。他、他们还说太子之位本……本来是享乐的。我……我不要当太子了,我把太子之位还给他好不好?呜呜呜……”
方瑾枝瞧他哭得这么伤心,心都快被他揉碎了,忙将陆钟瑾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心疼得不得了。
另一边,陆佳蒲正在和楚映司辞行。
因为楚怀川出岛的缘故,楚映司还是找到了海岛上的陆佳蒲和三个孩子。她哪里舍得让他们再吃苦,忙把人接到了宫中。
陆佳蒲一身重孝丧服,她跪在地上,恳切地求:“民女恳请陛下成全,民女会照顾好几个孩子,这……也是他的遗愿。”
一想到楚怀川,陆佳蒲的眼角便湿了,她偏过头,努力忍了眼中的泪。已经落了太多的泪,以后都不能再哭了。再哭也没人给她擦眼泪,没人抱着她哄着她。以后没有人陪着她了,她要一个人照顾好几个孩子。
楚雅和背着楚享福,拉着楚享乐一起跪下:“求陛下成全。”
楚映司闭了一下眼睛,还是难掩眼中酸涩。他们是楚怀川的妻儿,她怎么敢不照顾好他们?可是楚怀川大概是真的厌倦了宫中生活,她又怎么敢再勉qiáng他的妻儿……
“罢了……”楚映司颓然挥了挥手。
……
陆佳蒲抱着楚享福,又让楚雅和牵着楚享乐,离开皇宫。
楚映司给了陆佳蒲府邸,不过陆佳蒲拒绝了,她只想带着儿女回到那个海岛上。
“母妃?咱们以后都不回来了吗?”楚享乐仰着头望着陆佳蒲。
陆佳蒲揉了揉他的头,温柔地说:“享乐又忘了,以后要改称呼了。”
“娘亲……”楚享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这是要去哪儿?”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轻松声音。
陆佳蒲整个人僵在那里,她一点一点转过身去,在看见楚怀川的时候,忍了好多天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父皇!”楚雅和和楚享乐飞奔过去,抱着楚怀川的大腿开始哭。
“哎呀呀,别哭,别哭,这怎么一个个都哭了呀,这让朕先哄谁啊……”
楚享乐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忍着哭腔地说:“男子汉大夫不用哄,父皇先去哄娘亲和姐姐!”
楚雅和也用手背擦了眼泪,说:“雅和长大了,也不要父皇哄。父皇去哄娘亲就好!”
楚怀川揉了揉他们两个的头,这才朝着陆佳蒲走去,他伸开双臂,把他的傻姑娘拥在怀里:“傻姑娘,朕答应过你啊,不管生死都不会丢下你啊……”
陆佳蒲伏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骗子!你连我都骗!”
“朕想给你个惊喜嘛……”楚怀川抬起头,他眨眨眼,忍住眼中的泪。
他不是想骗她,只是他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活着回来。
楚怀川又嬉皮笑脸地将陆佳蒲拉开一些,指着自己的脸给她看,道:“你瞧,朕这如花似玉的脸落了疤,你可不能嫌弃朕呐!”
在他的脸上的确有一块小指甲大小的烧伤。
陆佳蒲被他的话逗得笑出来,可是当陆佳蒲看见楚怀川脖子上一直蔓延到衣襟里面的烧伤时,她就笑不出来,又开始哭了。
“哎呀呀,别哭,别哭喽,乖哦……”楚怀川像哄小孩一样哄着陆佳蒲。
待把陆佳蒲哄得止了泪,一家五口人才朝着回海岛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多久,就被得到消息匆忙赶到的陆无砚拦了下来。
楚怀川耷拉个脸,道:“嘿,看在朕gān了这么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份上,你能不能别抓朕回去当皇帝?”
陆无砚一接到消息就骑马赶了过来,此时还有些喘。他盯着楚怀川,一时没吭声。
楚怀川“啧”了一声:“朕……呸,改自称!我知道你不想当皇帝,可我也不想当了啊,我家里的猪好久没喂了,再不回去要饿死了!己所不yù勿施于人,你可别bī我哈!”
陆无砚望着楚怀川的眼里逐渐染上几分带了温度的笑意。
真的是楚怀川。
陆无砚笑着说:“你可以走,但是你儿子得留下。”
楚怀川错愕地回头看向楚享乐。
又一年,辽灭燕。自此,曾经的荆国和燕国都归到大辽的版图。大军回城,天下同庆。
楚映司退位,将皇位传给楚享乐。同时,陆申机也辞去军职。二人离开朝堂,仗剑江湖。
原本陆申机的一品上将军一职给了封阳鸿。朝中空缺许久的左相一职,由楚怀川钦点,落于年纪轻轻的秦锦峰肩上。
六岁的楚享乐登基,国中武有封阳鸿,文有秦锦峰,倾力扶持。
楚享乐登基以后的第一道圣旨,不顾规制,封陆无砚为广阳王,封陆钟瑾为南建王,各赐封地。
当然,他还太小,并不懂这些。这是楚怀川jiāo代他的。
楚享乐坐在龙椅上,看着黑压压的文武百官,他心里有点委屈。他好想回家去哦……
可是父皇让他做好皇帝,那他应该听话才对。他悄悄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抬手,脆生生地说:“众爱卿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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