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传来的嘲笑声,仿佛呈铺天盖地之势向她席卷而来,吴碧莲瞳孔一下子张得极大:“不可能,不可能……”
她摇着头,脚步往后退,身子不自觉抖动,这回不再是装了。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那天母亲被带走之时的无助感又来了。明明,她才是女主角的,不是么?就算是苏妍长得再美,可这世上的男子不该爱她么?
这种优越感,自始至终都根植在她心里,让她从不曾认命。她吴碧莲要做那人上人,要荣华富贵,要千娇百宠,可为何与苏妍一遇上,就一切不对了呢?
傅灵佩眯了眯眼——看样子,这背灵要飞走了呢。
只需一击。
看起来,这傅灵飞的心,实在太脆弱了。
“确实,我中意的,不是你。”丁一薄唇一碰,冰凌似的话语便朝吴碧莲吐来。“虚伪又虚荣,你以为我为何会看中你?”
“你既认出他腰间的玉珏是上好羊脂玉,又如何会觉得他家无恒产?”
“红衣锦缎,一寸锦丝一寸金,千锦阁出的袍,我却不信你会认不出?”
傅灵佩的嘲弄几乎将吴碧莲浑身上下都扒了个gān净。
她原本便绝望,今日之事不过是想搏一把,能赖上一个便可脱离苦海,可对方非但不“拜倒”在她无边魅力下,反倒任“恶毒女配”折rǔ她,莫非——她只是踏脚石?
这一猜想几乎让她怕得簌簌发抖,后退的脚步不小心踩上了一双丝履,魏耀青红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吴碧莲厌恶地挣脱开他,手一甩,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
魏耀气得鼻孔都大了两圈:“不知好歹的贱人!”
“来人!帮我把这贱人拿回去,好好招待!”
“你敢!”苏哲远黑着脸喝道:“国舅爷,你把我苏府当什么了,由得你随意qiáng拿我府中人?!便是告上金銮殿,我苏哲远也不怕你!”
心下却吁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女儿打了国舅爷的事也可以抹过去了。怕就怕这二愣子回去让皇后指婚,到时他家末儿遭殃。
“父亲,你还是认我的,对么?”
吴碧莲如抓住救命稻糙一般,一把揪住了苏哲远的袖子,被苏哲远如碰到腌臜东西一般挥袖甩了开,脸上憎恶的神qíng无比明显。
“谁是你父亲?!”他斥道。
一击即中。
吴碧莲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在苏府门前蓦地大哭起来,不顾议论纷纷的路人,不顾那楚楚风姿,心中浸透了绝望。一个月前吴玉被送走,这一月内下人的冷待,生父的不屑,与今日的打击,让她再提不起jīng神振作。
“哈哈,真可笑,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世界合该围着我转,原来不是!生我的父亲不肯认我,生我的母亲被送走,外室之女,一辈子将受人鄙夷轻贱,我这一生,可真是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傅灵佩默默地看着她。
到了此时,若将傅灵飞剥离来看,吴碧莲其实也不过是小恶,虚荣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想挣脱命运,却发现命运对她不曾宽容过,让生魂绝望,才是明世境所要的……
丁一拍了拍她的肩,傅灵佩才察觉自己未免多愁善感了些。
即便没有她今日的顺水推舟,以傅灵飞本身脆弱的心xing,不用多久也会走到这一步。
果然,吴碧莲身后的背灵轻轻一震,脚跟连着一点的被彻底剥离开来,傅灵佩仿佛耳中能听到“撕拉——”的一声,一道浓灰近黑的轻烟彻底脱离开身下的驱壳,往空中飞去,化成飘飘扬扬的粉粒散了开来。
魂散。
傅灵飞在这世间的痕迹彻底被抹了,傅灵佩恍然。纠缠了两世的人,就这般……没了?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丁一也定定地看着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原本还哀哀哭泣的女子一下子撅了过去,被旁边的“第一美人”给揽在了怀中。
傅灵佩一手便这么抱着吴碧莲,一边朝丁一点了点头便当先进了府。
魏耀急得不行:“哎,哎,别走啊,我,我娶你做正妻!”
傅灵佩好笑地摇头笑了笑,径直走了进去,怎突然觉得这小霸王觉得傻气得可爱呢。
丁一拍了拍魏耀的肩:“你说你要娶我的未婚妻做正妻?”
旁人是不知,魏耀却觉得这两下几乎打到了他的骨头里,让他痛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旁人看着魏耀怂了,也纷纷摇头散了开来。
苏哲远见也不是办法,便朝着丁一颔首,左手摆了下:“贤侄不如入府一叙?”
丁一笑眯眯地点头:“如此甚好。”
手一扬,隐在人群的一排镇国公府家丁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全都是肌ròu遒劲的大汉,人手拎着一个大礼盒,也不知之前是怎么藏起来的,竟未让人察觉出端倪。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一身典型的媒婆装,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
小子准备挺齐全啊。
苏哲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镇国公丁廖正是家父,晚辈丁漠特来求娶苏家大娘子苏妍为正妻。”
丁一顺手一招,两只通体雪白的大雁啼了一声,便乖乖跟在了他斜后方,舒展着翅膀乌溜溜地看着苏哲远。
原本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瞬间哗然一片。
宁国公府败落后,原还以为这苏娘子行qíng不好,上够不着,下太委屈,不料竟然来了一个这般出色的郎君,还是镇国公府的嫡幼子,便是之前宁国公府繁盛之时,也未必有这般好的姻缘。
何况这郎君,还带着这般俊的大雁,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便是皇子皇孙平日里要得一只也是极难,兼之还这般灵xing。
想来上京城里大半的闺秀,都得咬断了帕子。
苏哲远捋了捋胡须,心下满意,脸还是板着,先引着进了门。
第220章 218.217.1.1
苏府正厅。
“贤侄,怎亲自来提亲?”
苏哲远一边招呼丁一坐下,一边让下人快去请主母前来,捋了捋胡须道。怎么看这小子也不似魏耀那等混不吝的,怎么会亲自来提亲?
丁一恭敬地作了个揖,脸上带笑:“晚辈心悦令爱久矣,便也不拘俗礼,亲自来提亲,也好让伯父看看晚辈的诚心。”
外面的家丁将礼单放在院外,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不敢放肆。来前便被二公子训过一顿,这群向来粗鲁不文的家丁们今日难得的规矩,两只大白雁也乖乖地等在门外。
“唔。”苏哲远沉吟,见傅灵佩施施然坐在一旁,不由chuī胡子瞪眼道:“女儿家在此作甚,羞也不羞?”
傅灵佩哪还在乎这个,朝苏哲远挑了挑眉道:“父亲多虑了,既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便还是女儿做主的好。”
苏哲远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到底拿她没办法,兼之有丁一这个外人在,为维护自己的尊严,便也不说了。
宁秋很快便在李嬷嬷的陪伴下一同过来,看到外面的礼品便喜气洋洋的,心道莫非这便是女儿所说的那桩事?再进正厅一看,一个神仙俊逸般的红衣郎君杵着,心下更是欢喜,看个不停。
苏哲远迎了上来:“夫人……”
被宁秋面无表qíng地让了开来,再转头又是喜笑颜开地对着丁一道:“这位小郎君可是那镇国公的嫡次子,要来与我家末儿提亲的?”
“正是。”
宁秋掩嘴一笑:“极好,极好。”
听女儿说宁国公府众人能救下,还多倚仗此人,心下更是感激极了。这般模样、xingqíng看起来与末儿登对得很,嫁过去又没有正经婆婆要伺候,家世门第皆不俗,心里便一万个满意了。
“既你二人都见过了,那便好了。今日丁郎君提亲下聘,你们便接着,一月后直接成亲,一切从简。”傅灵佩站起,缓缓道。
直把苏哲远气了个仰倒。
“末儿,女儿家要柔顺谦恭,岂可像你这般……”
他话说不下去了。
太过特立独行的女子,在这规矩严苛的世道要比常人艰难许多。现在欢喜时自然千好万好,可若不喜欢之时这些就都是大大的错处。虽说末儿有些异处,可十几年前的孙家不也是有些奇异的本事,最后不还是得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傅灵佩明白他的意思,眼波柔了下来,只也不愿拖着,在此处纠缠太久,她已是厌得很了,再继续耽搁下去,怕就耽误了自身修为。
想来前一阵子的荣养丸苏父心里也有些回过味来,便也不再瞒下去,威压收敛,手一弹,灵力微微外泄,原本便十分的容光更是盛到极致,让人几不可bī视。
丁一也笑了,也同样施为。
一对璧人,玉立在这斗室里,更显得陋室明光,琼楼玉宇。原来还是似神仙中人,现在看起来便是真正的神仙了。
宁秋是一点都没想到,只看着眼前女子,明明还是女儿那张脸,却又一下子不一样了,气质飘渺,容光盛极,原本还觉得富丽雅致的房间瞬间觉得过于俗陋了。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哲远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之前想不通的,仿佛突然一下子便通了。
“末儿”两字噎在口中,半天没吐出来。仿佛叫一声,也是亵渎。
“我二人不是此间人,只来此历练,不久便要归去。所以——”傅灵佩停顿住,几不可察地叹道:“莫哭。”
宁秋的眼里凄惶地落出泪来,她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女儿了,心里悲不可抑。
“哭什么哭?!”苏哲远嘴里没好气,递过去一方巾帕,却被宁秋躲了过去。
“末儿与丁郎君这般品貌,岂会是凡人?你我既然生养她一场,自然是要盼着她好的,莫再哭哭啼啼耽搁末儿的仙途!”
他看了看一旁并立的丁漠,心下又悲又喜:“你二人既然摊开来说,是否这凡间留不住你们了?”
傅灵佩qíng知他们误会了,不过也不打算详细解释,毕竟修者与真正神仙的区别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只颔首道:“在此耽搁太久,我二人既然觉醒,便要准备回去了。提亲和成婚,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退出这个世界。我们成婚后,便会假托四处游历,回到原来的世界。”
其实若是直接留一场仙迹就走也不是不可,只不知这般会不会影响这个小世界的发展,沾染更多因果,所以他们二人商量过,觉得还是静悄悄走为好。告知双方长辈,不过是为了安一安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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