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澈,你真让本君恶心。”
丁一的蔑视,像是压倒了陆玄澈体内的最后一根稻糙。他这么多年来紧绷着欺骗着伪装着的自我,终于碎裂了开来。
陆玄澈揩了揩嘴角,yīn鸷地笑了,神qíng截然不同,眼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可惜,我还不够狠。若非我的帮助,你以为莫师兄一个被囚之人如何有余力递出纸条?届时背负着傅家满门xing命,你与,”他顿了顿,“……你与静疏,还有可能?告诉你,这所有发生的一切,皆因你而起!莫师兄的伤,还有那死去的万万凡人,一切都源自于你!”
“身负宝藏,总有饿láng。”丁一耸了耸肩,“你qiáng自将所有罪名加诸本君,莫非以为本君是那些个道貌岸然的蠢人,要为你家老祖宗的贪婪虚妄顶罪?且做梦去罢。”
傅灵佩也踏上了白玉高台,“不过,为了傅家上下,本君还真是要谢谢你那还剩那么一点点的良知。”
此至,台上已站了许多无关之人。
玄宇拧了拧眉,看向云涤:“道君,往届的元婴大比,都如此热闹?”
云涤转了转手中茶盅,弯了弯眉,显出一副笑模样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本尊……可真是大开眼界。”
便是清玄和卢傲天也没想到,不过是想看老对头丢人,却抖出了这许多公案来。一时心cháo起伏,清玄对武曲身死的那点子哀伤都给忘了,只记得杵在陆天行面前,能让这打斗,晚一刻是一刻。
唯归一蓝衫们心绪复杂,难堪满目。
剑尊可算是归一多年不倒的一座丰碑,不料今日竟被人抖得面子里子都不剩,偏偏这抖包袱的,还是他“悉心教导”的关门小弟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便是想否认,也都否认不得。
明显,剑尊此时也不屑掩饰了。
玄宇将guī甲重新取出轻轻擦拭,云涤见了笑眯眯道:“不如,你来猜一猜,下面这阵仗,今日,会死几人?”
“她,可会死?”
云涤指着的那人,歪髻间的叶形发簪熠熠发光。
“胸怀坦dàng,半生顺遂,可惜……髻间横柳,眉心垂印,横死之命。”玄宇轻描淡写地道。
话音刚落,场下阵势立时便有了变化。
陆天行不耐再等,当空一剑直线劈来,一个化神圆满的全力一击,剑势滔天骇làng般袭卷而来。连诺大的白玉高台,都开始震颤了起来。
清玄与卢傲天两人同时出手,都未完全阻下这雷霆万钧之势,一道白光蓦地向四人所站之位袭来。
傅灵佩不假思索,挥袖一dàng,旁人只听“叮”的一声,一把冰晶般透明的细剑蓦地浮出,撞上了白光。
——竟是她习惯xing布置在身边的隐剑。
剑势受隐剑阻了阻,傅灵佩凰翼一展,人已拉着陆篱姝迅速飞退。丁一瞥了眼陆玄澈,径直一跃,直接与刘黑石一人一边,将莫语阑往归一方向抛:“接着!”
莫语阑只觉呼呼风来,自己已被一道灵力徐徐接住,站到了一堆蓝衫里。
此时,只有陆玄澈一人直面那把随时能将他吞噬的剑气,巨大的不可抵挡的剑意让他怔立原地,脑中一遍一遍回想着傅灵佩头也不回拉着陆篱姝决绝而走的那一幕。
“就这样吧。”
陆玄澈闭上眼,心想。
这一世,他努力想活成一个善良之人,不愿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不愿如父母一般,做个危机之时连孩子都能轻易舍弃的凉薄之人。
孰料最后,还是成了一个被嫉妒左右的……伪君子。
“就这样吧。”
他想。
熟料,凛冽的剑意突然变成了左手牵着的一道柔软。陆玄澈愕然睁开眼,却发觉正被傅灵佩好好牵着,她脸上的惊讶僵住了,瞳孔睁大,里面倒映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陆玄澈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怔住了。一道凄厉的几乎听不出来自谁的叫声在场上响了起来:“姝儿!”
陆篱姝被白色的剑光温柔地包裹着,脸上还带着从容的,轻巧的笑意,莫语阑猛地冲了出来,速度快得一点都看不出这人此前站也战不稳。
可惜,来不及了。
漫天的血光撒了出来,剑光所过之处,一切都碎成了齑粉。在热烈的温柔的阳光里,除却四溅的血水,再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陆篱姝真的存在过。
莫语阑呆愣在了原地,脑子木木的,不断回旋着最后一幕,他似乎看见陆篱姝吃力地朝他转头,嫣然一笑,睫毛印在白光里,似乎要被泡化了一般,轻轻地:“别哭。”
巨大的悲恸席卷了他。
莫语阑再站不住,一个趔趄倒了下来,刚刚支撑着他一路奔走的力气已全然消失,他盖住眼,露出个难看至极的笑:“好,我不哭。”
湿意却渐渐从指间泛上来。
“姝儿,我不哭。”
痛苦像只疯狂的走投无路的惶鹿,在他体内左奔右突,莫语阑忍得牙齿都在咯咯响,才勉qiáng憋住急yù出口的泣音。
陆玄澈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白光挥尽所有余力,已然消逝不见,连同刚刚还活泼娇俏的身影。
“是我,是我的错!”
陆玄澈闷头痛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是我。”莫语阑喃喃道,“是我的错。”
……那个移形换影的一次xing法宝,还是他兴匆匆买来,哄着她玩的。
若早知有今日,他怎么也不会买这么个豁命的东西。
傅灵佩迈不动步子,事qíng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牵了陆篱姝的手跑,至于陆玄澈,她本不想救,也未想到救,没料到……
冰凉透顶的手指被一道温暖紧紧握住,她怔怔转过头来,“我师姐死了。”
“恩,我知道。”
“我师姐,她死了。”
“恩,我知道。”丁一温柔地抚了抚她梳成一束的发顶,“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将她卷入这一切的,比如我。”
傅灵佩怔怔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这一切该怪谁,事qíng一步一步地走到这,这个前世不曾出现在她生命的师姐,这回真真正正从所有人的生命中……消失了。
往后,再也没人会在她耳边像只烦人的雀鸟一般叽叽喳喳喊“师妹”,再没人缠着她问东问西、玩耍打闹,再也没人会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她心软……
傅灵佩狠狠揩过脸颊,湿意满腮,她睫毛湿漉漉的,眼睛如水洗过一样的亮,眸中的痛苦与仇恨,几乎将丁一灼伤。
他将额头顶住她,“你放心,我必帮你报了此仇。”
说完,轻轻放开她,人已一步一步重新踏回了高台之上。那里,清玄已义愤填膺地与陆天行打成了一团,卢傲天居后策应,一时倒也打得旗鼓相当。
秦绵抱着白毛狐狸,在看台边嚎啕大哭起来,引起旁人目光也全然不顾。
娇娇乌溜溜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水汽,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哭得鼻头通红,想当年她虽与陆篱姝抢老大抢得厉害,可到底也是常玩在一块的。
“连,连具全尸都没有。”娇娇抽抽噎噎地道,“武曲好歹还留了两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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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死了一个。”
云涤抚掌轻笑,“玄小友不愧是玄家选出的玄机子,相面无双啊。”
玄宇撩了撩眼皮,没搭理这疯子,只将guī甲一摇,而后guī背朝下合了起来。
“下一个,就连本君也看不清。不如,道君再来猜一猜?”
云涤看着裹着层层剑气踏上高台之人,嘴角弯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依我看,此人命短无福,消受不起美人恩啊。”
玄宇“哦”了一声,看云涤眉眼带邪,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若非道君要cha手玄东内务?这,可不大好。”
“莫非玄真君想管闲事?”
“玄某不敢。”玄宇慢吞吞道,“只不过玄某不太明白,云昬界传,倾城名花,云涤无有不得,为何到了此处,竟是盼着凌渊真君死?”
“莫非道君是对自身的魅力没自信,怕比不上他?”
云涤支着下颔,笑得眉眼弯弯:“虽知道玄小友是激将,不过本尊便勉为其难上回当罢。”
“本尊应了你,先不动他。不过玄小友能否告诉本尊,你与那两人,可是旧识?”他点了点傅灵佩和丁一。
玄宇泰然一笑,“有过两面之缘。”
具体,他便不肯透露了。云涤也不细究,只笑嘻嘻地支着下颔看大戏。
此时,丁一已经走到了高台正中,朝半空揖手,“凌渊不才,请诺正式与陆剑尊一战!”
陆天行那边厢已然停手,清玄和卢傲天见半空云涤面色,便知不可再歪缠,互拱了拱手,直接跳上了看台。
莫语阑也被刘黑石搀扶出了高台,往日里一个温雅的谦谦君子如今脚步踉跄,面如死灰,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傅灵佩看得心中发闷,那梗塞在心头的悲意,让她急yù抽剑砍人,也跟着跳上了高台:“傅灵佩愿以己身,挑战归一陆剑尊!”
“楚兰阔愿以己身,挑战归一陆剑尊!”
几乎是同时蹦出的声音,傅灵佩转眸看去,只见楚兰阔一身青衣,背负碧水,身体直板板地挺着,面上一径的冷若冰霜,比之从前更添了层能透心底的寒——
显然,他恼了。
楚兰阔这人向来qíng绪不显,除了冷,还是冷。
偶尔的和暖都给了几个徒弟,如今陆篱姝命丧高台,如何还能不怒不恼?
这下场上顿时好看了,挑战陆天行的元婴修士,一下子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清玄老道刚刚稳住的心,顿时又七上八下起来,这里面两个都是他天元派的,若都折在陆天行手里,那可是他天元的损失,他立时跳了起来:“不算不算!一个修士怎能三人同时挑战?”
“恩,三挑一,确实不大公道。”云涤流水似的声音在场内流淌,清玄立时点头附和:“是极,是极,对陆剑尊来说亦十分不公平。”
在场没有人觉得这三人对付得了陆天行。
便都是元婴圆满,他们也打他不过,毕竟陆天行可是化神圆满,这已不是一个大境界的问题了。何况其中的丁一和傅灵佩还都是元婴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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