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是有办法随时回来的。傅灵佩微微失神,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似蕴含着无限的心事。
傅青渊窗外望够了,也随之走了过来,捡了傅灵佩另一边的位置坐下,面色犹豫道:“此番说来,我等也不一定能回玄东。便是能回,想来时间也极长了。”傅青渊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届时,傅家若出了事,你我皆鞭长莫及啊。?”
“傅家既有女儿在,天元派便不会不管。待女儿临走之时,自会拜托朱师兄和掌门,让他们在傅家有难时帮衬一二。背倚着这棵大树,傅家只要不去招惹自己招惹不起的,想来也是无碍。”
“如此甚好。”傅青渊颔首,却听傅灵佩提起另一事:“但坊市也不是久居之地。至于原来的驻地,有吴楚两家在旁虎视眈眈,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女儿想了想,倒有一个主意。父亲可还记得天峰山?”
“你是说当年的shòucháo营地?”傅青渊回过味来,“你是想将傅家迁徙到天峰山处?”
傅灵佩没有正面回答,反解释道:
“当年小shòucháo退去之时,各大门派也随之退了,但许多散修却留了下来,如今倒也成了一个镇子,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我傅家此时进场,正是时候。”
“这灵脉……”
两人从资源、灵脉和安全问题,将天峰山讨论来分析去,又通过苏正探知得来的一些消息佐证,很欣喜地发现,天峰山对现今的傅家,再合适不过。
傅灵佩曾探得过一条极小型的灵脉,便在距天峰山十里开外的一座山头上,这灵脉大派看不上,小派没发觉,到时候他们傅家圈地一隅,摆上阵法,便可直接入住。灵气浓度虽与天元坊差了不少,但也与曾经的住所差不离。
天峰山那边的小镇子已经像模像样,往里日熙熙攘攘,修士来来去去的,若在那开个商铺,倒也不差。
傅青渊越想越满意,恨不得立刻起身将此事与傅青艋商量过一遭。
“此事待我与族长商量过,近几日趁你在,先将族给徙了。这坊市寸土寸金的,我与你母亲住的委实bī仄了些。”
傅青渊开玩笑道。
傅灵佩正有此意,趁她尚在玄东,将这些事都办妥当了,她方能安安心心地去云昬界。
“等父亲你与族长商量妥了,便通知女儿,女儿自是会及时赶来。”说着,傅灵佩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堆子玉瓶,叠成个小山似的,这是她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所有低阶灵丹,包括金丹期的云尘丹也还在,一股脑地都都给了傅青渊。
“这些你也一并给了族长罢,往后苏正怕是也不能为傅家提供灵丹了。”
真正能让家族传承下去的,只有稳固而独立的体系,也正如傅家曾经做过的那般——进出有度。可惜自那次陆天行派人来,傅家匆匆结束了原本的商铺,便没了进项。
光出不进,怎么也不是长久之计。
傅灵佩自学会炼丹后,每年都会为傅家提供一大批灵丹,也因此傅家这些年来,很是出了几个进阶快的小辈;但光靠一人之力供养全族,终非长久之义。
傅青渊老实不客气地代傅家收了这许多灵丹,廖兰静静地看着父女两人,眼眸温柔地弯成了一弯新月。
“你们两个啊,空下来便没别的好讲,真是……”她摇头笑道。
“此事至关重要,不安排好,女儿如何有心思去云昬界?”
便是现在,她对云昬界也兴趣不大。凌渊走了,仿佛也将她身体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带走了。傅灵佩悲哀地发觉,她丧失了对生活的热qíng,似乎这样也好,那样也行,并不太在乎。
廖兰收起笑,在她手背轻轻拍了拍,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
这种痛苦,旁人无法代替,轻飘飘几句安慰,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她不愿用贫乏的词汇去打扰她,便只能闭口不言。
“成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与你母亲先回傅家,与青艋商量过后,再与你联系。”
傅青艋一挥袖,将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收起,拉着廖兰与傅灵佩作别,继而走了出去。
傅灵佩略站了站,直站得一身清冷,袖染月华,才与掌柜退了房,人反方向去了街市的另一头,那里,有一个人等了她许久。
这是她第一次来苏正这。
小小的铺子,门脸门头皆平凡无比,只有一个对外的窗口在售卖着什么。占地也不算繁华,但奇怪的是,即便已经入了夜,可排队之人依然不少。一个清秀的筑基男修脸带微笑,招待着各方来客,手脚麻利,不一会,已是成了几单生意。
傅灵佩无意引起他人注意,早先便带了面具,将自己变作了一个清秀女修。她没排队,静静地看了会,忽而笑了,神识所到之处,在商铺的地下室找到了想寻之人。
苏正并未修炼,只习惯xing地将货物清点一遍,心中却对近些日子来的传闻颇有些急躁。静疏真君已然是夺得了去云昬的资格,可凌渊真君却……
他对这一对子真正的感qíng心里面是门清,与傅灵佩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也很是相宜,除却对自身前途的绝大忧虑外,不免也掺了些真心实意的担心。
正思索间,耳边却传来一阵熟悉的沉静的声音:“本君来履行诺言了。”
苏正手顿了顿,待反应过来立时喜出望外地从地下室奔了出来。清秀男修便看到一向淡定jian猾的大掌柜跟只脱缰的野马事的欢天喜地地朝门口的一个清秀女修处奔,脸上带着夙愿得偿的惊喜。心中不免惊诧,手上动作便慢了一拍。
这边厢傅灵佩已带着苏正离开了铺子,随手施了个隔音罩,才道:“本君还有半月便要入云昬,你这边收拾收拾,便随我直接离开罢。”
苏正自打元婴大比开比以来便时刻准备着,随时都能走,对紧迫的时间没甚意见,只道:“恭喜真君。”
傅灵佩微叹了声,何喜之有?不过她无意与人分享心事,只颔了颔首,“同喜。”
苏正又是何人?在天元坊摸爬滚打惯了的,察人观色是一流,自看出了傅灵佩的意兴阑珊,便也不去触霉头,只道:“铺子还有半年租约,正也不yù收回,便将它留给铺子里的伙计继续经营着,也权当做了件好事……”
“你全权做主了罢,本君没甚意见。”
苏正还yù将铺子之事jiāo代清楚,却被傅灵佩打断了,她此时没甚兴趣来听这些琐碎,也不打算再管。如今她并不缺修炼物资,对这些身外之物也格外漫不经心。
苏正递过去一个袋子,其中有这么多年来一直收集的灵糙种子,还有些珍奇的灵植也被他收集来放在了一块,傅灵佩伸手接了过去,神识探了探,嘴角翘了翘:“多谢。”
“正分内之事。”
傅灵佩挥挥手,“如此,那你是现时便与本君回门派,还是等你事qíng都料理完了再来?”
苏正微微躬下身:“正过十日自来天元寻真君。”
“好。”
傅灵佩颔首,负手扬长而去。
娇娇与灰兔子被她丢到了须弥境,陪着那孤单的红衣骷髅,只她一人,踏月而归,带着满身风雪与无边萧瑟。
夜,微凉。
第343章 330.329
傅灵佩并没有在坊市呆太久, jiāo代完苏正便直接告辞往天元派而去。
这条路是走老了的,道旁的树依稀仍是旧时模样, 青翠的叶片被夜色笼罩上了一层灰,黯淡得像离人的影子。
夜凉如水,风chuī得人头脑格外得清醒。
傅灵佩没有御剑,甚至摒弃了一贯的轻烟步,用脚一步一步往回走,越走, 越清醒。
失去丁一的痛苦被孤独的夜放大,可她甚至有些自nüè式的享受, 也唯有通过胸口连绵不断剜心似的疼痛,才提醒她,有这样一个男人曾经存在过,爱她逾若生命。
往后, 纵走过千山万水, 也难回转。
傅灵佩的心,浸润透了这凉夜的冰冷, 一些被痛苦掩盖过去的细枝末节渐渐凸显出来……
路旁的一树白松菓前, 黑黢黢的暗影里,细细的枝桠像扭曲的虫子,透过半月的微光,落在地上。
傅灵佩眼皮子动了动,突然笑了:
“不过半月未见,故人倒是羞赧许多。跟了本君一路, 莫非是有事相商?如此,本君倒是不胜荣幸。”
这“故人”自她出了天元坊便一路跟到现在,若非警惕xing要比旁人qiáng些,倒是要忽略过去了。
夜静了静,窸窣的声音才突然传来,一袭白衣穿拂过路旁的暗色,翩翩走到了她面前。
是沈清畴。
他静静看着她,眸光沉静,浑身还带着白松菓独有的香气。傅灵佩没有对此表示讶异,前世相处过这许多年,她对他太熟悉了,早从些许蛛丝马迹里便猜到是他。
“你来此为何?跟本君许久,又是为何?”
沈清畴见她蹙眉,便知她有些不耐了,他苦笑了声,“故人相见,静疏真君就如此不客气?”
傅灵佩默了默,好笑地挑了挑眉,“真君若正大光明来见,本君自是扫榻以待,只这半夜三更,未免会让人怀疑真君的居心。”
“罢罢罢,总说不过你,”沈清畴摇头,一抹笑意一闪而逝,像是想到什么愉快的过往,他颔首道,“其实若不是你突然来了坊市,我明日也自会去天元派拜访。”
只是她来了,形单影只,他便忍不住跟了一跟。
傅灵佩没耐心琢磨沈清畴的心思,只“哦”了一声,问道:“你我前缘已尽,傅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拜访。”
沈清畴眸光黯了黯,自嘲地笑了笑:“过往自是没什么好提,想必真君也不爱听。不过,此物,真君可还认得?”
傅灵佩一愣,眼前出现一截洁净如雪的缎料,露出一段男人如玉般的手掌,不过,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旁人身上,直直地盯着那沈清畴掌心的一只玉戒。
每一丝纹路都熟悉得让人心颤——
这是自沧澜秘境得来的,来自马陆的那一只玉戒!一直被丁一宝贝地戴在指间,她像只失祜的麋鹿般惊诧地抬起头,眼已经红了:“此物怎会在你这?”
沈清畴叹了口气:“在戊字峰比斗时,丁一事先便jiāo予我的,他拜托我,若是不幸……便将此物jiāo予你。”
傅灵佩蓦地伸手,速度快得沈清畴都躲闪不及,玉戒便已被她夺了去,他张了张口,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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