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夙梵眼角余光注意到妈妈的表qíng,心中微动,便问道:“这后院可是有什么?”
百里辛表qíng冷凝,咬破手指在gān枯的树上画起了符咒,“dàngdàng游魂,何住留存。收魂附体,六魄可见。树下是何邪祟,速速现身。急急如律令,现!”
咒语晦涩难懂,百里辛却念得有模有样。他话音落下,众人面前,就有一团黑雾以ròu眼看见的速度慢慢从地上冒出来凝聚在百里辛面前,那黑雾越聚越浓,最后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五官也显现了出来。
百里辛看清这个魂魄的容貌,皱起了眉头。这人是温煦尧经常找个一名姑娘牡丹,是个清倌,只负责唱个小曲,并不伺候男人。两年前温煦尧按照往常习惯继续来找她,却得到了她已经被人赎身的消息,为此温煦尧还为她高兴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位牡丹姑娘竟是已经死了。
牡丹应该是死不瞑目,所以妈妈就用桃木打算镇住她的冤魂防止复仇。
只是她只知道桃木可以驱鬼辟邪,却不知道桃木是辟邪之物,桃木根却又是养yīn之物。两年之中,牡丹魂魄的戾气越来越重,眼看就要成了恶灵。
妈妈看清牡丹的模样,吓得尖叫一声,眼白一翻便晕了过去。
而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廖夙梵和huáng宏远看到此番场景,已经是满心震惊,瞠目结舌。
百里辛现在却没有功夫管他们,这牡丹姑娘被困在桃树之下,鬼差寻找不得,她也失了投胎的契机。若是百里辛再晚来几天,牡丹彻底变成恶灵,就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了。
事不宜迟,百里辛手指翻飞,没有出血的手指掐成莲花状放在嘴前念念有词,另一只手则在空气中虚空画着咒语。随着百里辛手指的动作,在半空中出现了一个闪着金色光芒的咒印。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dòng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高九天。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清!”百里辛将写好的咒文向面露凶光、被黑色团雾包裹的牡丹魂魄拍去,就听尖锐的女声长啸一声,牡丹的魂魄捂着头表qíng痛苦,而附着在它外面的秽气已是一散而空。
黑雾彻底散尽,百里辛这才轻舒一口气,低声道:“牡丹姑娘,你可还认得我?”
牡丹此刻净化灵魂,已然是清醒过来。她抬眸看了看来人,半透明的眼中顿时婆娑一片:“温少爷,是你,是你。”
百里辛苦笑一声:“我原本以为你是被人赎出去了,若我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定不会让你受这么久的折磨。”
牡丹姑娘捂着脸痛哭流涕,“我本就是一名清倌,从不肯侍奉男人。当日我本在房中等你,可却被一个男人闯了进来,那男人赤目邪光。我不肯就范,更不愿委身于他,便拿出簪子刺伤了他。可这一次让他变本加厉,我实在不是他对手,喊人却不曾见一人来帮忙。最后我一咬牙,便咬舌自尽了。”
“温少爷,对不起,温少爷,我本来答应要给你唱新编的小曲儿的……我不该那么想不开。”牡丹姑娘的泪水从眼眶中哗啦啦的留下来,滴在地上,却没有一点痕迹。
百里辛叹了口气,“你又何须道歉,我本就是想让你快乐才日日去找你,我若成了你的负担,反倒是我的过错。”想来温煦尧当初是极为欣赏这牡丹姑娘的。牡丹姑娘走后,温煦尧又找了几个姑娘作伴,但言行举止、容貌上总有几分牡丹姑娘的影子,“当初我不知你遇害,还在为你可以自由心中欢喜。当日我不能救你,幸好今日发现的及时,索xing没有造成最危险的后果。你已经成为亡魂两年,不能再继续在这阳界久待,我帮你把yīn差请出来,带你前往yīn间。你早些投胎,下辈子投身个好人家里。”
牡丹姑娘看着温煦尧,泪眼婆娑的瞳中qíng意绵绵,“今日多谢温公子相救,只是你我此生无缘,便只能就此别过了。在此之前,可否满足牡丹一个小小的心愿。”
百里辛点点头,声音中透着无尽凄凉,“你说。”
“那日我为少爷写了一个小曲儿,填在了您为我谱的曲子里。却无缘唱与少爷听。只希望温少爷能满足我这个心愿。”
百里辛叹了口气:“可是琵琶曲?”
牡丹姑娘点点头,“正是。”
“稍等片刻。”百里辛说着,便径自进了内堂。不多时候,他便抱着一个半月琵琶走了出来。找了把椅子坐下,百里辛将琵琶搭在腿上,道:“你唱,我弹。”
牡丹姑娘脸上一喜,破涕而笑:“多谢温少爷。”
轻拢慢捻,手指在弦上挑拨勾弹,五指翻飞。
随着清雅的琵琶声响起,牡丹张开嘴,一声声的婉转低吟回dàng在这片寂静的后院里。
廖夙梵一直保持进入后院的姿势,连动都没有动。
他深邃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低首弹奏琵琶的百里辛,只见百里辛脸色悲戚,时而惆怅时而惋惜,指尖在琵琶上跳动游走,竟是说不出的绝美。
那一刻,廖夙梵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房被刺破的声音。
第180章 民国位面1.5
余音袅袅,当牡丹姑娘的魂魄被鬼差带走的时候,这空dàngdàng的后院似乎依旧徘徊着牡丹姑娘的婉转歌声和百里辛的琵琶声。
百里辛此刻已经将琵琶小心地摆放在一旁,他长叹一口气,仰头看了眼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鹅毛大雪,对廖huáng二人道:“我天华民国泱泱大国,律法严谨,杀人本该偿命。可牡丹姑娘是自杀身亡,她的魂魄被囚禁于此,可害她那人却在外逍遥快活。你们不信鬼神之说,那人也未曾触犯律法,她的后事,就请由我这个未亡人来彻底解决。”
百里辛从角落里找了一个掀铲,自己独自默默挖了起来。
他的背影单薄孤苦,廖夙梵见了,心中抽痛,心疼不已。
在角落还立着一个铲子,廖夙梵将铲子拿过来,也陪着百里辛默默挖了起来。
百里辛也不管他,将gān枯的桃树推倒,牡丹姑娘的尸骨便露了出来。
牡丹姑娘当年死了之后,翠烟楼的妈妈害怕事qíng闹大,便糙糙挖了个坑将她埋了起来。既未入殓也未收棺,身体一直luǒ露在土壤中,经过两年的时间,早已化成了一具白花花的骨头。
百里辛脱下外套,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将牡丹姑娘的尸骨一点一点仔细挑拣在外套中。挑拣了大概有两个钟头,百里辛直到确定再没有遗漏时才虚软地站起来。将外套仔仔细细收紧,抱在了怀里。
妈妈此时已经悠悠转醒,她看到被推倒的桃树,又是一个恍惚,险些又要昏倒。
廖夙梵心中烦躁,拎着这肥嘟嘟的妈妈的后衣领子,冷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害牡丹姑娘自尽的那男子相貌?”
妈妈脸上时而惨白,时而发青,竟是哆哆嗦嗦不能开口。
百里辛见状,踩着步子走上前,“啪”地扇了那妈妈一巴掌。
妈妈何时受过这种气,她的身形晃动,便要载倒,可奈何衣领被廖夙梵拎在手里,想倒却又倒不下。
妈妈被扇的有些懵,百里辛又是一巴掌甩上去,接连甩了四五巴掌,百里辛才冷声道:“可是清醒过来了?可能开口讲话?”
说也奇怪,百里辛这几巴掌扇下来,她还真没了方才的慌张。
眼看事qíng已经瞒不下去,妈妈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点头道:“清醒了,清醒了。”
百里辛冷冷扫了她一眼,“那就坐下说话。”
廖夙梵听了,手上一个用力就把妈妈按在了石凳上。
这外面的雪还在下着,石凳上早就落满了雪,冰寒彻骨。
妈妈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但架不住天寒地冻,还是被冻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那男人你可是认识?”百里辛将装着牡丹姑娘尸骨的外套放在妈妈眼前,道,“对着牡丹姑娘好好说,若是有一句假话,你自己可就要掂量着了。”
妈妈想起刚才看到的凄凄惨惨的牡丹魂魄,心中更是惶恐,赶紧连连点头:“我说,我说。”
“那人是我翠烟楼的一个常客,是城东王家的王老爷。那日也不知怎么了,半下午的时候,王老爷满面凶光,像变了个人似地,进来就扔给我一大袋子钱,二话不说就冲进了牡丹姑娘的房中。我也不想牡丹姑娘有事啊,她是个清倌,一个月赚下来的银子就有这么多,我也是个懂事理的,定不能由着这王老爷如此胡作非为。可也奇了怪了,王老爷进了房门之后,我拉着几个伙计去推门,可这门就跟个钢板似地,怎么也推不开。里面也没个动静,我也害怕出事儿啊,就在外面拼命地拍门大叫。”妈妈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害怕的表qíng,“过了一会儿,房门就打开了,王老爷胸口上那么大一道口子,血哗啦啦的往下流着。可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又扔给我一袋子钱,警告我不可以声张此事,否则就告我们翠烟楼买凶伤人,然后就仓皇离开了。”
“然后,然后我进门一看,登时就吓得坐在了地上。”妈妈脸上一片灰败,“牡丹姑娘自杀了,她死不瞑目,眼睛就直勾勾盯着我,胸口也是血呼啦吧的。我当时也是吓傻了,赶紧找那几个手下把她埋在了后院。之后我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每一次都是牡丹过来向我索命。我害怕极了,听说桃木枝专门镇邪,我便从别地挪了棵桃树种在了那里。”
“提督大人!huáng署长!牡丹姑娘她真的是自杀的,我也是害怕才这么做的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百里辛冷笑一声,“城东王家?可是那个时常组织赌石的城东王家?”
妈妈赶紧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一家。”
“我知道了。那我再问你,为月仙儿赎身这人又叫什么名字,你说他在这里住处,住处在哪你可知道?”
妈妈皱眉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开楼子的,哪里知道那么多。我只知道这人姓李,别人都称呼他一声李爷,我看他来的时候都是从东边过来,至于具体住哪里,我这个老婆子还真是不知道。”
看再也问不出什么,百里辛便不再说话,看向廖夙梵。
廖夙梵想了想,也想不出再问什么,这才放开抓住妈妈衣领的手,“若是再有姑娘枉死,我看你这楼子也不用开了。”
妈妈的脸被百里辛打得红肿不堪,赶紧哭着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对待楼子里的姑娘,请提督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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