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_篆文【完结】(107)

阅读记录

  仝则是从不信海誓山盟的,一切说出口的甜言蜜语,在他看来都透着一种假模假式,是男人就该直接做,而不是靠嘴巴说。

  如果没有这回的事,他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吐露心声。倘若裴谨真有失势的一天,他也只用默默陪伴就好,凡是他认准的,没人能阻得住。

  裴谨所谓的气,被他那一番告白说得烟消云散,却禁不住揶揄道,“你多有办法,智计百出,真有那么一天,恐怕我还要靠仝老板搭救。”说着两根指头抬起仝则的下巴,坏笑着问,“学我的字,学的能以假乱真,什么时候练的好本事?”

  关于这件事,当然也是非常讲义气的游少侠长篇大论告知裴谨的,为的不过是将来见面时,裴大帅能够不至于太怪罪仝则。

  仝则差点忘了这个,乍被提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冲口便问,“是不是没用上,给你添麻烦了?”

  裴谨凝了凝眉,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十分无语地端详起他。

  这人有时候真矛盾的不像话,自信有主见,无所畏惧,坚守起原则来好像没什么事能糊弄得住他。可又总免不了带着种怀疑jīng神,对周遭充满不信任,早前是不信任他,现在又不信任起自己来。

  裴谨琢磨得直想笑,脸上继续装出大尾巴láng模样,“单凭两封信不足成事,好在有朋友帮忙,里应外合,算是解决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你立功了,要说将功折罪,勉qiáng可以功过相抵。”

  至于那让他惊艳的模仿能力,和刚知道此事时五味陈杂的起伏心绪,也不过都jīng炼在这几句戏谑的话里。

  说到底,裴谨也不是那种能把人夸出花来的人。不过犹记得那时节一个念头涌上脑海,仝则这辈子只当个裁fèng,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所谓时也,命也……

  不如让他做个智囊,从今往后参与自己的事,是好钢就该拿出来淬炼。仝则骨子里极度要qiáng,极度自尊,真要让他躲在自己身后安心做个爱人,恐怕还是委屈了他。

  这头裴谨在畅想,那厢仝则一颗心,算是落回到肚子里。

  踏实了也就不吝直言,反正惶恐也好,撒娇也罢,他再不qíng愿也全都做了,可还有什么值当顾忌的?

  “我是病急乱投医,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对你最有利。那时候想过,想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忙,你有危险的时候替你挡,最后再想想,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可惜还是弄巧成拙,害你担心。”

  仝则扭头,凝视起裴谨,也不等他回答,低眉笑了下,“我可能是有点矫qíng,不过都是真心话。因为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

  第97章

  对仝则而言,显然“有用”二字至关重要。

  裴谨听出来了,随即心中轰地一响,其后又渐渐地,归于一片安稳的寂静。

  曾经所有的试探、猜度、疑虑、纠结全都随着上述话语土崩瓦解了。

  回想最初,他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qíng,启用了这个人。看重的无非是他聪明、冷静、反应快、胆子大,最重要一点是他没有选择,除了自己,无所依傍,低微如尘。

  一个聪明人当然懂得利用机会,于是两下里一拍即合。然而裴谨能敏锐的感知到,除却渴望自由和生存最实际的需求,仝则似乎是为了某种理想主义qíng结才肯答应同他合作。

  或许正是因为那点有悖于jīng明表象的“不切实际”,才使得裴谨开始对仝则产生兴趣。

  接触下来,对方那种近乎于油盐不进的的理智和冷静,又在不断挑战他的兴味。他的征服yù被彻底激发,一点点,越来越迫切地想要攻陷那颗看上去冷漠、对任何事都无所动的心。

  如今走过漫漫长路,彼此的初心是否还在呢?

  在,又不尽然……似乎经过了不断地修正,在互相较力与互相磨合中,逐渐形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而在他愈发患得患失,总是想要保护好对方的时候,仝则却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他并不需要,他的内心足够qiáng大,行动迅捷,头脑清醒,不必任何人保护,也不必依附于任何人。

  仝则一直是这么想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反倒是他一直在蒙蔽自己,假装看不到。

  现在仝则侧着头,双眸清澈,直视着他。那下颌轮廓坚毅,眼神沉静执着,坦坦dàngdàng的说出这番话。让裴谨突然间顿悟出,不仅是仝则跋涉了那么远那么长的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或许有生之年,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和你不期而遇狭路相逢,然后兜兜转转,愿意与你并肩纠缠一生。

  这是对他来说,宿命般无法抗拒的诱惑——有个人值得他珍视,值得他竭尽所能,去给予呵护和尊重。

  裴谨伸出手,半晌只停在了半空,良久过去才落在仝则头上,轻轻摸了摸,笑着,叹口气道,“你这个人……”

  语气既涩且甜,因为腻到了极致,反而显出几分无可奈何。

  说完,声音已柔软得如同chūn风轻拂耳畔,“我很想你。”

  仝则觉得有一道电流从头顶流淌下来,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拼命克制才没立时软绵绵倒在裴谨怀里。

  得遇此qíng此景,再回想那三海里又算什么?就是再来它三十个海里,他应该也能义无反顾纵身往下跳。

  望着小裁fèng呆若木jī的表qíng,裴谨暗暗一哂,才刚还夸他聪明,这会倒是出人意表,不过那眼神缱绻如同一汪秋水,看得他又轻轻笑了起来,“你呢,你想我么?”

  仝则心口酸酸胀胀的,被这句话弄得一阵阵紧缩。然而,怎么会不想呢?

  只是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在说qíng话方面,好像天生少了根筋。所以前世看似风光,实则却没有人真正爱过他,又或者,他其实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可以令他置之死地而后生,遇见生命中真正对的那个人?

  “不用说了……”正在仝则犹豫该怎生措辞的档口,那个“对的人”再度发挥起他的读心术,字字句句击中要害,“我都明白。”

  裴谨伸臂,拉仝则过来,两个人呈亲密依偎的姿势。不过下一秒,他就好像被郑乐师附了身,牵起仝则的左手手腕径自号上了脉。

  “你是怎么游过来的?按说之前参汤喝了不少,郑老还总说你气血亏,看你这模样像是睡眠不足,是不是在岛上总担心我要抛下你不理了?”

  仝则笑笑,实话实说,“你的字是那么好学的?我熬了三个晚上写废了百十来张纸,不过有用就好,也算没白忙乎。”

  裴谨扬了下眉,“手巧心灵啊,还知道要送到裴家,jiāo给太太。”

  提到这个,不知道此事对修复他们母子关系有没有帮助,仝则问道,“你和薛家呢,经过这事,多少会受点影响吧。”

  这话问的偏于谨慎了,裴谨当然知道仝则想听什么。

  要说薛氏选择在接信的第一时间行动,直接安排薛瑞自首,目的清晰明确,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废子,保住关键之人,而这一切薛氏当时并没有告知过他。

  事后和他谈及整件事,薛氏没有偏帮娘家,也没有说到任何她自己的猜测,只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始终是你亲娘,没有理由帮别人而不帮你。这事就算没转圜,我也会想办法,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们之间始终有斩不断的亲缘血脉。”

  裴谨不否认,而薛氏的骄傲也只能允许她说到这个程度。凡事有所保留,不轻易流露qíng绪,单就这一点,他们母子二人何其相像,无须qiáng调血缘,自是铁一般的实证。

  犹记得薛氏最后,曾淡淡地说,“你身边,或许已经有了真正为你着想的人。我作为母亲,替你感到欣慰。”

  裴谨收回思绪,感觉仝则的脉息还算沉稳有力,一面回道,“从前什么样,现在还一样,薛家受了打击没劲再折腾,对我来说就是少了一个麻烦。”

  口吻依旧是云淡风轻,仝则知道他不在意那些魑魅魍魉,也就应以一笑。

  倒是老半天过去,裴谨还按着他手腕子没完没了,他不由侧目,乜着其人道,“我说裴大夫,您这是号出什么花了?”

  裴谨回望过来,只作笑而不语。

  ……还故弄玄虚上了,仝则喉头动了动,“又不是喜脉,您乐个什么劲?”

  裴谨横他一眼,眼中依然含笑,“万米没白游,心肺比之前恢复了一些。”

  仝则当即来了qíng绪,其实细琢磨一道,那夜游到一半时,他冲破了极点,之后便不觉有多累,就像从前在学校跑万米,咬牙熬过最艰难那一段,后头不过是一马平川。

  “可见静养不行,人就得多运动。”仝则好了伤疤忘了疼,顺势蹬鼻子上脸,“可惜京都没海,要不咱们去西山里找片湖,隔十天半月去游它一回。”

  裴谨没搭理他,半天轻哼一声,“没说完呢,肠胃不大对,你最近都饥一顿饱一顿的?”

  仝则心里打突,一边暗道,这也能摸的出?一定又是在诈我,鬼才相信他。

  “你又不是大夫,瞎蒙呢吧。”合上眼睛,他低声怼了一句。

  说他好就信,不好就不信,裴谨gān脆更直接道,“是不是还空腹喝酒来着?”

  仝则蓦地睁眼,抬了抬眉毛作望天不语,给他来个一个千头万绪实在无从回忆。

  裴谨不和他计较,放开手,揉了揉他的头,“别装了,回去再调养吧,觉得累就靠着我睡会。”

  仝则早困了,不过是生挺着在熬,浑身每一块肌ròu都在发酸发疼,一闭眼却像还泡在海水里似的,摇摇晃晃完全静不下来。

  然而撒娇这种事,大抵是一回生二回熟,仝则想着,禁不住有点委屈的说,“我都累成这样了,连上车都费劲,侯爷可真是心硬,就那么看着,愣是不肯拉兄弟一把。”

  裴谨不为所动,眉眼一弯,笑成一只和煦的大尾巴láng,“有么?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您身qiáng力壮,何至于的?我正打算以你的事迹为榜样,在全军各大营好好推广,将士们要都有您这体能,大燕军从此战无不胜。”

  虽然是胡说八道,但这话还挺中听,仝则晓得裴谨这么说是为顾全自己面子,心里顿时甜丝丝的,越发觉得这人体贴起来,简直是哪哪都好。

  诚然,觉还是补不够的,在大沽港手臂被锁着,睡也睡不踏实。回味起那点子事,仝则暗暗把右手腕往袖口里藏了藏,生怕裴谨看见那上头被铁器膈出的一点痕迹。

52书库推荐浏览: 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