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他做什么,怪煞风景的。他不中用,自有我好好疼你,横竖都是我们裴家欠你的,做哥哥的,替弟弟还就是了。”
许氏乜着他,像是在忖度这话的真假,半晌冷哼一声,“信你才有鬼!你们姓裴的没一个好东西。哥哥是混账行子,弟弟一肚子坏水,我算看清楚了,回头等分了家,关起门过我自过我的日子,但凡有姓裴的敢来,只叫人拿棒子打出去才算完。”
那柳眉倒竖发狠的劲头,落在美人唇齿之间,更添风韵。让压抑了老半天的色鬼瞧得眼红心热,裴诠一把拽过她人,揉捏着绵软腰肢下,隆起的两坨丰腴,含混不清的说着,“何必这么绝qíng呢,这会儿铁齿钢牙的,我怕你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良宵到底苦短,偷来的光yīn哪里容得làng费在嘴仗上,裴诠将人一把打横抱起,一路làng笑着往chuáng榻上滚去了。
外头月明星灿,仝则出了小院,心qíng却没好多少,裴诠一回不成难保还有二回,他该找谁做靠山才能躲过一劫?莫非去找许氏,依靠妇人吃醋,才能让自己不被裴诠染指?
想想都觉得荒谬可笑,要说裴家,可真是金玉其外,大房二房糟乱成一团,只不知那位裴三爷,是不是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恶趣味。
就这么想着,他脚下不停,然而再抬头,蓦地里惊觉出,自己好像是迷路了!
裴府东南角他并不常来,方才一路上又有人带着,那会儿心里琢磨着事儿也没仔细看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迷失在偌大的裴府内院里。
正打算看星星辨认东南西北,忽然间听见有剑身划破空气的声响。这大半夜的,居然还有人在练剑。他转过一个回廊,就看见花园的梧桐树下,确凿站着个舞剑的男人。
那人穿箭袖曳撒,算是方便运动的衣裳,一招一式在他这个外行人看来,也明白并非花拳绣腿,而是真有一种剑气纵横之感,身子灵活矫健,动作中融合了一点西洋剑术,论姿态是相当漂亮。
一转身,那人正面对上了他,原来却是许久不见的三爷裴谨。
仝则不觉得吃惊,要是裴家还有能做正经事的人,这个人也只能是裴谨了。
四目相对,怎么也该打声招呼。自从裴谨亮明身份以后,他们二人是没再说过话。定了定神,仝则欠身对裴谨问安。
“你在这儿做什么?”裴谨点头,收了剑,上前借着月光看他一眼,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是呀,大半夜不睡觉,满院子的溜达,该找个什么说辞作解释呢?
仝则开口,“小的……”
两个字才刚说完,他倏地停住了话,只为鼻尖陡然飘过一阵难以言说的气味,夹杂着清慡的茶香,却也掩不住一点污浊的,大葱余味……
脑子里嗡地一响,居然忘了这茬,他嘴里还有没去gān净的味道……他呆在当场,猜测此刻自己脸上,应该明晃晃写着个一个硕大的囧字。
为什么偏偏让裴谨撞上他,如此失态!
而那味道那么销魂,裴三爷自然闻到了,不由微微蹙起眉,目光狐疑地盯着他看起来。
第13章
裴谨的眉头不过蹙了短暂一瞬,如同惊鸿掠水而过,倏忽间已了无痕迹。
什么时候都好风度的裴侯,当然不会因这点异味苛责仆婢,何况裴谨是什么人,望一眼仝则来时的方向,立时心如明镜。
他倒提长剑,看着仝则满脸尴尬的站在原地,廊下灯笼红艳艳的,照得人脸上也泛起薄晕,少年人舒朗的眉眼难得低垂下去,似乎有说不出的青涩和无助。
裴谨侧身,指了指身后石桌上的茶具,“去倒杯茶来。”
居然不嫌味道难闻,还有心思让他继续逗留,仝则理不清裴谨的脑回路,暗道裴氏兄弟都是奇葩,兴趣爱好大抵异于常人。
仝则依言去做,裴候的茶自然是好茶,上好陈年普洱,光闻一闻就知道味道不错。倒完茶少不得将茶盏捧在手里,等着裴侯爷亲手接过去。
裴谨却不动,只微微笑道,“喝了吧,红茶去杂味,效果比绿茶还要好些。”
仝则愣了下,不由觉出喉咙有点发gān,于是gān脆一饮而尽。喝完放下杯子,忽然想到不大对。
裴谨深夜练剑,身边没有伺候的人,那桌子上摆的茶具,只有一壶一盏。
也就是说,他刚才喝过的那只杯子,是裴谨适才用过的。
不知为什么心里倒也没有膈应,只是横生出一点窘迫,裴谨不该有洁癖么,那么齐楚方正的一个人,皮肤在月夜下依然显得清透细腻,连马六甲的海风都没把他chuī黑一些,想必也是耽于保养之道。
这样的人,多半应该很矫qíng才对。
然而事实和想象不一样,裴谨还剑入鞘,撩袍坐下,不以为意的指着面前石凳,“坐吧,既然来了就聊几句,不必拘束,像你第一次见我那样就好。”
顺着他的话,想起第一次见面,那时仝则错以为裴谨是落落寡欢的逃席者,又因为刚遇上裴熠那般可爱的小孩子,心qíng轻松愉悦,不免对着他说了许多话,还曾执着的为裴熠鸣不平,现在再回味,不免又是一阵发窘。
可眼下是什么状况?仝则刚从裴诠魔爪下逃出来,对裴氏兄弟充满了各种非议,谁知道裴谨是不是也有什么小qíng趣,他自觉招架不起,也根本不想招架。
他欠身,“小的不便打扰三爷,还是先告退了。”
“不用怕,我没有和裴诠相似的嗜好。”裴谨轻声一笑,“如果有,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
仝则窒了窒,裴谨说这话时,神色一派淡然,语气没有威胁之感,可奇怪的,就是让人觉得有种不容置疑的qiáng悍。
踌躇一瞬,他还是坐下了,也想听听这位侯爷有什么指教,然而想到裴谨方才的话——合着对方什么都明白,他便不觉有点气涌,“三爷既然都知道,为何却不作为?”
这话相当于质问,裴谨却不生气,倒是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火气有点大,不如再喝杯茶。”
他平和如常,让人顿时没了脾气,那种什么都了然于胸,什么都掌控在手中的从容,足以在瞬间令人无所适从。
“裴诠,”裴谨称呼自己兄长只用名字,说完牵唇笑笑,“他的行为我不赞同。但有件事你需要知道,所谓你qíng我愿,有人愿打,也要有人愿挨才行。他上一个宠幸的孩子,叫云生,现管着他书房的采买,月钱二两,还在武定侯街赁了一间外宅。”
仝则听着,喉咙上下动了动,没有说话。
“再之前宠幸的一个,已赎身出去自己开了家豆腐店,年初刚讨了老婆。”裴谨顿了下,话锋一转,“你觉得不能忍,旁人未必也这么觉得。当人有所求的时候,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的选择,往往都是心甘qíng愿的。”
仝则很认同这个道理,可依然觉得不忿,“理由再充分,知qíng者还是在纵容,对于被折rǔ的人仍是不公平。”
“生而为人,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裴谨摊手一笑,“天地生万物,其实何来公平?他为所yù为,或许将来会遭报应,那也只是看天开不开眼。而你呢,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很多时候坚持的理由,不是因为心存道义,而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大。”
仝则微微一怔,裴谨便即一笑,刹那间宛如风云齐动,“比如我开出条件,现在许你二百两,替你牵挂的人赎身脱籍,而你只需在我身边卖命三年。倘若合我心意,三年后可以得获自由,你愿不愿,与我即刻共度良宵?”
最后那四个字突然峰回路转,却被他说得十分坦然,几乎有光风霁月般的明朗,然而又极为平常,像是在说喝茶一样云淡风轻。
要是没经过世事的少年郎,可能就真被他唬住了。但仝则不是,显然也没有动容。
“三爷说的,我听懂了。谁叫我不姓裴呢,还沾染了这样一个获罪的姓氏。人生在世,应该要认命,审时度势才是聪明人的生存之道。小的还不够聪明,多承三爷指教了。”
裴谨不理会他的讥讽,轻轻摇头,接下去问,“那么你想到什么办法,可以解眼下的烦恼?”他看着仝则,“光凭一点狭促手段,恐怕只能躲过一时。”
这问题勾起了仝则心底的惆怅,既然裴谨什么都清楚,他索xing也畅所yù言,“小的毕竟是二房的人,大不了就去求二奶奶,放小的一条生路,二奶奶看在哥儿的份上,未必不肯帮忙。”
裴谨凝视他,似笑非笑道,“因为醋意么?那之前那些人就不会出现。玩就是玩,露水qíng缘和纯粹发泄尚且还有区别。我不认为她会为这个大动gān戈。”
多么残酷,多么讽刺,偏偏一字一句说得极尽温雅。仝则疑心此人骨子里定是坏透了,再细想想,登时惊觉可怕之处,果真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裴诠和许氏那点烂事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己是裴诠发泄的对象,当然是!不必裴谨提醒,仝则也知道,他禁不住嘲讽道,“小的真是不够聪明,听三爷一席话总算明白了,看来今后大爷再要找小的,小的可要好好掂量一下,拿什么来谈判更为合算。”
“不错,”裴诠点头,脸上的表qíng写着孺子可教几个字,“想要什么,就主动去拿,然后按价付费就好。”
这后一句,他是用英语说的,因为这句话是引自爱尔兰的一句谚语。
想要什么就靠自己争取,这是仝则前世信奉的准则,他也听过这句话,更自诩一向都乐于慷慨付出所能来赚取相迎回报,如今在这个异世骤然听到熟悉的言语,他禁不住露出会心一笑。
如是表qíng适时地出卖了他,裴谨接着道,“你的法文、英文都不错,还会一些日语。令尊早前聘了武举人教习你太极功夫,而仝家家学所学唯一西语却是俄语,如果不是天资聪明,你没道理会比裴熠学得还要好还要快。”
耳边轰地一响,莫非他在不知不觉中,早就穿帮了?
仝则急忙稳住qíng绪,一面琢磨着裴谨的话,渐渐镇静下来,才真真切切觉出惊悚——裴谨不仅对自家的事了如指掌,更对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都进行过暗中查访,心思这样缜密深沉,堪称相当可怕的一个人!
见他木着一张脸不知如何作答,裴谨反倒轻松地笑笑,“你很聪明,年轻好学,不屈服于命运,坚qiáng开朗,没有妄自菲薄,也不自卑自负。这些是难得的品质,我一直都希望,裴熠也能成为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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