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_篆文【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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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先生太客气了。”仝则含笑应道,一面留心观察。金悦看他的眼神里,的确会透出一种,只有同类方能敏锐觉察出的兴味。

  在今日赴宴前,仝则的确悉心装扮过一番。他穿茶绿色织金罗曳撒,好在民间藏富已久,朝廷管得稀松,做如斯打扮亦不算逾矩。只那样含蓄的颜色,配上他明朗的眉目,一眼望去格外清慡,纯银色的腰带勾勒出挺秀的身材,说一句玉树临风,自是一点不为过。

  而他说话时,一直微微侧头,微微上扬着唇角,眼神专注,只在极偶尔的时候,会流转出半轻佻半含笑的一抹风qíng。仝则很清楚,自己做这种表qíng时最为招人,只是一边做着,一边有些惋惜地在想,于裴谨面前,他都还没怎么用过这类引诱人的手段。

  金悦是个中老手,面对仝则时,对方散发的魅力即刻让他变得敏感,眼神愈发锐利起来。他看着面前含着浅笑的年轻人,那通身的气度仿佛充满矛盾,是介乎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漂亮、慡朗、jīng明,却又让人觉得沉稳,如同静水深流。那对双眸中时常有光华肆nüè,既温柔旖旎,又俏皮锋利。

  年纪轻轻能有这番成就,当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过他金悦历来喜欢的,偏巧就是这种复杂难测和不可捉摸感。

  一场相逢,两个人便即约定,三日后由金悦亲自接仝则去他店里挑选货色,跟着又愉快jiāo谈许久,方才结束了这一晚的酒局。仝则酒量不差,只是厮混了好几个时辰,身上难免沾染不少酒色之气,一路之上,自己闻着都觉得不大舒服。

  回到家,正准备先洗个澡,不想才一推门就看见裴谨站在他面前。一对剑眉上,氤氲着两抹郁色,眼底还涌动有一股子摄人的煞气。

  “从哪儿回来?”裴谨一步步走近,声音低沉,隐隐含着愠怒,“方才见过些什么人?”

  第51章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眼瞅着人已经站在跟前,仝则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和几个生意人应酬了一晚上,并不知道三爷驾临,有失远迎……”

  “什么时候迎过,更别提远迎。”裴谨在短时间内就收敛了愠色,似笑非笑地嘲讽道,“说说吧,都见了什么人?”

  仝则清清嗓子道,“成安君攒了个局,不过是几个朝鲜商人,我原打算和他们进点布料,周家纵好,也不能总在一家进货不是。”

  裴谨长长地哦了一声,“酒色财气啊,仝老板日子过得挺滋润。”调侃完,话锋一转,“上青楼了吧?”

  仝则脸色变了,方才那酒席上的确有姑娘和小倌,不过是场面上常有的摆设,叫过来唱曲儿说笑话罢了。这跟后世其实没什么两样,论起体面倒还好上许多,至少因为有李洪在,没人敢当面轻薄狎弄。

  裴谨透过衣衫,似乎都瞧见了他背上的冷汗,也就笑了出来,“紧张什么?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也没说过要限制你自由,逢场作戏可以理解。”

  “那倒是,三爷一向大方。”仝则被问到这会儿,已有几分不自在,gān笑两声,没再说话。

  “朝鲜商人,”裴谨把玩着他手上的一枚翠玉手串,“宇田惠仁那个小白脸给牵的线?”

  这话是说他的朋友,仝则心里更不痛快,哼笑着回道,“三爷,我这脸生得也不大黑,您那面皮儿瞧着也挺白净。”

  裴谨抬了抬眉毛,“翅膀硬了。”说完绕着他,将将走了一圈,才又慢悠悠道,“知道金悦的斤两么?知道自己的斤两么?打算靠李洪身边几个歪瓜裂枣搭救你,真要是给人搁在chuáng榻上了,可还来得及么?”

  合着他什么都明白,还在这里借机讽刺!

  然而要是换个角度再想,裴谨莫非是在关心自己?

  仝则知道好歹,也就没那么多气xing,“买卖而已,讲究个你qíng我愿。我不愿意,谁还能拿刀bī着。再说别的不成,自保总可以吧,我不是还有那把枪么。”

  “枪,是谁给你的?”裴谨说着欺近他,低声问,“你不找送枪的人,专和外人勾搭什么?”

  仝则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外人……当然,是我这么觉得,宇田殿下还是拿我当朋友的。”

  “朋友?”裴谨转身,往chuáng边一坐,笑盈盈地看着他,“朋友会故意借你的地方偷qíng;会故意掉出一张画像;故意和你说些不相gān的时局;再故意告诉你金悦做的什么买卖,又喜欢些什么人?”

  眯着眼,裴谨愈发嘲弄道,“你真觉得自己魅力无边,道行高深,一出马就能把人迷得七晕八素?”

  “我没那么托大。”仝则被问得哑口无言,只从牙fèng里挤出这么一句,跟着不由负气,涌上一股好心没好报的憋屈。为了这点子憋屈,他连裴谨将他行踪查个底儿掉的事都抛到脑后,或许也是早就习惯了,反正抗辩无用,索xing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平心而论,仝则能感觉得出,裴谨的不满多数来自于担心他的安全,还有节cao。可这人就是不好好说话,yīn阳怪气先挤兑你两句,非弄得人心里不舒服了才算完。

  “你不能这么说他,他人都要走了,查到一半,事儿进行不下去,当然会觉得不甘。”仝则急躁地说,“有心也好,故意也罢,他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借机告诉我,自然是为引我注意。归根到底也是不想让幕府得逞,他自己也好立足。作为日本人,想着本国利益,我倒觉得是天经地义。”

  裴谨歪头打量他,“果然是朋友了,还真没见你替谁说过话。”

  语气控制到位,居然听不出什么醋意,半晌他又一笑,“过来。”

  仝则迟疑一瞬,便即慡快地走到chuáng边,在他面前站定。

  “坐下。”裴谨仰着脸笑道。

  仝则无语,打量着chuáng上那点空间。裴谨一个人大喇喇坐在当间,身后衣摆占了一小个身位,本来就bī仄局促,目测已是不剩什么地方,他冲口问,“坐哪儿啊?”

  裴谨一笑,拍拍自己的腿,“要不就这儿?”

  仝则,“……”

  他突然间觉得,裴谨似乎已不屑在他面前再装光风霁月。

  这人本来就让人捉摸不透,现在更是越来越显露出邪xing。仝则怀疑他两面派得厉害,只是不免好奇,他那些军中下属,有没有见过他这幅耍流氓的无赖嘴脸。

  仝则暗道裴谨不靠谱,步态依然都走得端稳,才挪了两下,忽然笑了笑,一伸手拉过背后的椅子,坐上去才对着裴谨道,“这么看着好说话,三爷还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

  “能听得进去才好,可惜你已经行在先了。”裴谨悠悠一叹,“金悦比你想象的危险。他身边养了一群死士,平时扮作仆役,实则全是幕府养出来的武人。他做买卖,暗中也做军火jiāo易,身上常带着枪。这样一个人,你玩得转么?”

  他肯好好说话,仝则也肯心平气和,想了想道,“事在人为。我接近他,当然靠的是买卖。他喜欢年轻男人,我也可以若即若离吊他胃口。只要能让我有机会登门,慢慢总能抓着些许把柄。未必真要发生什么,我好歹也是成安君的朋友,大燕律法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总不至于为了得到我,他还能公然犯险。退一万步说,真要是不管不顾,我便打消念头抽身退出。”

  话音儿停下来,裴谨一脸默然,半晌过去,仝则不由问出心中疑惑,“眼下三爷果真不能动他,只能任由他在官场上活动么?”

  裴谨皱了皱眉,“我有我的安排,没教你做的事,你不需要自作主张。”

  仝则忍不住针锋相对,“可我也是人,有自己的想法,你并没限制我不许和谁接触。”

  于是两下里对视着,气氛虽不至剑拔弩张,可怎么瞧,都挺像是两只斗jī在互看,彼此都属于不服输的主儿,且还都认定自己非常有道理。

  “任xing、脾气犟,我怎么就看上你了。”许久过去,裴谨蓦地莞尔,随即痛快的一仰脸,“说你的初衷,是想事成之后要我帮你脱籍,还是想满足你那颗时时需要冒险的心?”

  还真不是!经这么一提醒,仝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动过邀功的念头,什么脱籍不脱籍,更没在他预想之列。至于初衷,他犹是记起来,最开始的想法,其实是要用这件事来对裴谨表白——关于示好,他有他的方式,喜欢上一个人,也就不介意为他去冒一点险。

  倘若从本心出发,仝则其实早就认定,裴谨是全天下最靠得住的伙伴。琢磨着他没回来之前,裴谨不知在房里运了多久的气,qíng人背着自己偷偷行事,还用上了勾搭人的各色手段,任谁想着,心里能没点子膈应!

  而裴谨的怒色,不过只流露了一句,一句过后,恢复如常,略带了点戏谑,却没有再发作的痕迹,这人要不是涵养功夫太好,那就是有意在纵容他。

  仝则凝眉思考,再看裴谨,此刻双眸明亮,表qíng平和专注,似乎在耐心等待他作答。

  “没那么复杂,我是想为你做点事,自发的,主动的……就当作,是我送你的礼物,当做……一份心意就好。”

  仝则说完,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舌尖灵巧地拂过色泽鲜艳的唇峰。

  多少还是有那么点紧张。

  活了两辈子,仝则最擅长的,不是袒露心扉,而是掩饰脸上qíng绪。是眉梢眼角挑弄风qíng,是怀疑试探吊人胃口,更是收敛真心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简直就是把简单生活,硬给拗成推理悬疑的晦涩艺术片。

  刺激有余,却失之诚意。

  可惜无论游戏多好玩,人终究要回归到现实里。做人的根基需要真qíng实感,也需要锦上添花再来点踏实的倚靠。

  仝则说出这句话,突然就有了如释重负之感,甚至都不觉得自己丢脸,反倒觉得藏着掖着没意义。凭什么旁人都能奋不顾身,他却总要计较得失,一颗心付出去而已,何必非要想得多长远。

  所谓爱qíng,难道不就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裴谨听着,嘴角那抹玩味的笑,也渐渐收了。良久点了点头,只道,“过来。”

  还是那句,声调语气却已温柔无限。

  仝则没再犹豫,站起身走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是有点挤,还萦绕着裴谨身上的味道和温度,他就像个小火炉似的。好在虽正值盛夏,却也不会让人生出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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