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_篆文【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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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qíng味固然好,我也不希望身边尽是冷血无qíng之人。但你要懂得,天道无qíng。谢彦文有没有错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顾及你,我便将他挫骨扬灰,也是天经地义。”

  仝则认真凝视他,认真在听每一个字。冷静下来,他便不得不承认,裴谨很多话的确无从反驳。

  那么再坦率一些,倘若易地而处,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顾及谢彦文这类人的死活。

  裴谨沉吟片刻,再道,“你把人带走,裴家上下会怎么想?治家和治军、治国一样,恩威并施,有功当奖,有过必罚。我在做决定之前,也曾经想过,你会不会为我做一点点考量。”

  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罕见地带了一点苦涩的味道,“当然你选择了朋友qíng谊和人命大过天这个议题。我只能说,我还是输了。”

  蓦地里,如被醍醐灌顶,仝则惊觉这些“后果”,确是他早前没有思忖过的。

  心头惘惘地,他抬起头,眼里便现出,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出的惭愧和歉意。

  可惜对不起三个字,却始终徘徊在喉咙间,像被什么哽住了似的,迟迟都没能出口。

  “不要总拿不相gān的人和自己比,你不是那只狐狸,兔死狐悲,大可不必。”裴谨等了一会儿,叹口气,站起身来,“或许是我要求太多,总是希望你能享受我们的关系,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人,慢慢地,再增添一点喜欢。”

  仝则在错愕中抬首,刹那间,只觉心中郁结有许许多多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相视片刻,裴谨拉开了门,黑色的衣衫衬出一身孤寒,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萧瑟落寞。

  留下这样一记背影,他步出房间,无声走远。

  第61章

  不能让裴谨就这么走了!不明不白,还落得一身苍凉寂寥。

  仝则不喜欢和人怄气,最受不了今日事不今日毕,留下个大鼻涕似的隔夜仇膈应自己。

  这么想着,当即起身,飞奔着冲下楼去了。

  追到门口,眼看裴谨正要上车,周围环伺了好几个他的随从。

  于是方才在脑海中模拟过的那些个场面,譬如深qíng呼唤、一把扯住衣袖、自背后抱住其人……就统统都做不出来了。

  顿住步子,仝则提一口气,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三爷。”

  气势好比小猫崽子,听上去非常之怂。

  裴谨背对着他,动作也一顿,却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回去吧,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声音明显带着疲惫,看样子是要把这份落寞带去过夜,并深深镌刻进当事人的记忆里了。

  咽了咽吐沫,仝则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裴谨……”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直呼其人。

  落寞颀长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依然没回头,“你我都需要冷静一下,过了今日,再说话不迟。”

  可此时此刻,仝则知道自己相当冷静,更笃定裴谨亦足够冷静。

  他不想拖延,只想把所有的心里话悉数倒给裴谨听——方才这人只顾自说自话,却压根没给他任何机会表达。

  怎么才能留住心意决绝的人?再迟疑一步,裴谨可就要登车而去了。

  仝则向来是有些急智的,蓦地里,灵光闪现,眸中随即一片清明。

  “行瞻。”他脱口叫道,声音清越,不高不低。

  那是裴谨的表字,他曾听昔日的赵王,现在的皇帝陛下如是唤过裴谨,也知道这个时代,亲密友人、爱人之间是会以表字相称。

  果不其然,此二字一出,四下里那几个随从,俱都齐刷刷向他投来异样的注视礼。

  可不管旁人多诧异,这一声,到底是让裴谨回转过头了。

  初时凝眉,其后缓缓舒展开,看向仝则的目光从一点讶然,渐渐变作深邃的夷然,淡淡笑意漫上,在唇边绽放出几许欣慰之感。

  裴谨颇具兴味地笑看着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还问!?又不是没听清,至于非要这么嘚瑟!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仝则略有点紧张的咽了咽吐沫,上前两步道,“我有话跟你说,可否再给点我时间。”

  眼神微微闪烁,睫毛自然地垂下来,言辞间却有种说不出的诚恳。

  难得,骨子里从不驯服的主儿,居然也肯将姿态放低一回。

  裴谨有时候真觉得,仝则外表和内心实在相差甚远。看着极好相处,聪慧温和,平易近人,对谁都保持着颇有分寸感的热qíng,可实际上,却是谁都进不了他的心。而一旦刚硬冷qíng起来,连他都觉得自叹弗如。

  那就试试看,他会拿出几分诚意来吧,打发了随从,裴谨没再用言语刁难仝则,径自跟他回了卧房。

  两两对坐,还如适才一般,只是气氛明显缓和松弛了许多。

  裴谨依旧不依不饶,“你刚才叫我什么?”

  仝则轻咳两声,“不是你的字么?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朋友,还有……一些关系亲密的人这样称呼你。不算……不算唐突吧,如果你觉得不妥,我以后还是叫你三爷。”

  裴谨侧头望着他,缓缓地说,“你知道答案的。”

  听着那澹然的语气,仝则便放心地哦了一声,可又忍不住好奇,“那你从前,怎么没这样要求过我?”

  裴谨淡淡笑了下,“称呼要发自内心,如果你一直拿我当裴三爷,裴侯爷,叫什么都只不过是个字眼,口头上的文字游戏罢了。只有你心里真正把我当朋友,当亲近的人,那两个字自然而然会脱口而出。”

  仝则恍然,于是又发觉了裴谨另一则好处——懂得人心勉qiáng不来,于是从不qiáng人所难。只要你放下戒备,拿出真诚姿态,他总有办法会令你觉得非常舒服。

  沉吟的当口,便听裴谨温声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可以开始了。”

  进入正题,仝则还是敛了敛容色,凝视其人,诚挚地说,“对不起,我之前太冲动,说了很多气话,希望你别介意,也希望你能原谅。”

  说着微微顿首,眼神清澈,剑眉英挺,其后抿了抿唇,又露出一点羞涩的歉然。

  裴谨心口顿时一悸。

  仝则舔舔嘴唇,继续道,“你这人也是霸道,一直都是你在说,轮到我了,你转身就走。当然是我反应比较慢,可你也太不给面儿了,不是成心拿话堵我嘛。”

  笑了下,他再道,“我承认,自己想得不够全面,尤其没有考虑到你。其实你早都默许了,我能察觉得出,就不该再对你冷嘲热讽。你肯让我把人领走,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这个我懂。何况,你要是真想让他死,他绝对活不到我去赎他的那一天。”

  裴谨听罢,立时抬了抬眉,以示非常认同这个说法。

  “所以感谢你给他活路,我替他谢谢你。”

  仝则并没起身,端坐在原地,冲他拱了拱手。

  裴谨一笑,“但你的承诺必须兑现,他身子一好马上离开。这期间不能让裴熠见到他,让他把事qíng烂在肚子里,倘若再起别的什么心思,那就谁都救不了他了。”

  仝则一凛,“我知道,一定照办。”

  “至于我家里的污糟事,希望你今后不再去cao心,我不想为乱七八糟的人再和你发生争执。”

  裴谨神色清和,眼里却闪过一抹不容质疑的毅色。

  仝则对此深以为然,点头道,“我也不想,对那些人那些事,我是半点兴趣都没有。还有……我真的没怨恨过你,真的,相反我一直很感激,这话也是真的。”

  裴谨扬了下头,微微颔首。顿了顿,含笑问,“说完了么?”

  “完了。”仝则浑身轻松,辅以柔和微笑作回应。

  裴谨却没吭声,半晌忽然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对不起。”

  仝则一怔,听他再道,“我也说了不少刻薄话,因为心里有火,一时没搂住。”

  这么说起来,是有点匪夷所思,既然一切都在他计算中,又何必要在言语上故意挑衅?

  仝则善解人意的笑笑,“你生气很正常,毕竟我还是没考虑到你,没以你为先。以后,我应该能做到了,只要,不牵涉生死大事的话。”

  “还这么有原则?”裴谨调侃一句,面上没有丝毫不满,“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你的态度。嬉皮笑脸,想着蒙混过关,看见那副模样就叫人火大。”

  仝则又一怔,前思后想仔细回忆,呆滞了好半天,才说,“我,我有……嬉皮笑脸么?”

  “有,”裴谨微微一笑,不失郑重地点着头,“而且还是经常xing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没有什么人是你真正在乎的。没心没肺,无qíng无义。”

  对这八字考评不服,仝则摸着鼻翼讪笑,“那你呢,三爷自己也时常不正经,而且是特别的不正经。”

  裴谨没反驳,倏地蹙起眉,“你叫我什么?”

  得,一个没留神带出官称,这小气的人当场就不gān了!

  仝则一哂,忙着改口,“行瞻,是行瞻,往后都这么叫你。这两个字真好,谁起的?”

  裴谨笑笑,微不可察地凝了下神,“我父亲。”

  话音落,仝则联想起他的童年经历,以及他和父亲不大愉快的过往,心里忽地生出一股迟重地钝痛感,下意识伸臂,握住了他的手。

  裴谨看了他良久,微笑问,“你听说过?我和父亲,的确相处得不大愉快。”

  “听过一些而已。”仝则待要摇头,蓦然意识到方才的神色已出卖了他,只好老实回答,“我知道的不多。不过谁还没有些难以回首的经历,既然人都不在了,也就无须再介怀。”

  裴谨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我释怀了。没什么大不了,就当作是一个遗憾吧。人要朝前看,我相信这辈子,总会有人愿意陪我,愿意对我付出点真qíng实感。”

  仝则心念随之一动,深深看着他,脱口而出道,“有,一定会有。”

  裴谨似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这么认真,不嬉皮笑脸了,看着真不习惯。”

  那股子懒散的痞气,随着话音儿又攀上了他的眉梢眼角。

  仝则当即一拍案,“嗳,就是这样,你现在这表qíng特别不正经。啧,也不知道你那些下属都见过没有,等回头,我得好好问问游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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