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gān净了鼻血,转身钩过条长凳,岔开腿坐下,才一脸视死如归地对我们喝道:“找上门来了嘿!说吧!要gān什么?!”
沈识微略一踌躇,上前道:“这位小哥,敢问府上可是姓huáng?”
世子冷笑道:“不错。老子就是姓huáng……”他突然打了个激灵,站起来嘶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的?”
沈识微道:“在下姓沈……”
世子的声音陡然拔尖:“你姓沈?你老子是不是叫沈霄悬?”眼睛逐一扫过我们:“这几个又是什么人?姓秦的,还是姓英的?”说完自顾自嘿嘿怪笑了起来。
我心头一凉,之前我们陪英晓露预演过好几场与世子会师的场景,谁也没想过结果会是这样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神经了吧?
礼数上还一点也不能少。
我和英家兄妹也踏进院子,一一自报家门。世子心不在焉听着,一双眼在我们身上转了个遍,最后粘在了英晓露的身上不动。
听我们报完出身,他yīn恻恻笑道:“原来这三家的后人都来了。我可等了好多年哪。”突然将眼一抬,声音里说不出的倨傲和兴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可知道我姓什么?”
我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靠沈识微当发言人:“您姓陈……”
世子似是嫌他说得慢,猛抢过话头:“没错!我姓陈,大靖朝的陈!我就是陈昉!”他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们还不跪下?!”
卧槽?跪下?
我左右看看,英长风和沈识微都衣衫一摆,在那满地huáng土里跪了下去,晓露妹子也不qíng不愿地矮下了身,大势已去,我也只好跟着献上我的膝盖。心里想,就当这王八蛋发了个叼一点的视频。
陈昉见我们跪下,搓着手在我们面前踱了好几圈,好似享受得很,隔了好久才不耐烦地挥挥手:“都起来吧!”一边又在那条凳上坐下,拿手捋着自己的麻花辫:“我们什么时候走?这狗日的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再呆了!”
沈识微道:“自然越早越好,若是殿下愿意,我们即刻出发。”
陈昉点点头:“你们等等。”
说着便转身进了屋里,我们当他要收拾细软,孰料他连衣服也没换一身,只是抱出个瓦罐。
他环顾了一番我们,最终把瓦罐塞到我手里。
莫非我就比他们三个长得像gān粗活的?我心中骂了一声,掂着那瓦罐沉沉的,有几分分量,狐疑道:“这是……”
陈昉笑道:“这是?你不会自己看看?”
他这么一说,我可就半点也不想看了,但不看便是有违圣命,只能心不甘qíng不愿地揭开遮着罐口的一块脏布。
瓦罐里一个烧得黑糊糊的骷髅正瞪着我。
得亏我做了点心理建设,终于没把罐子失手丢出去。
陈昉见我吓了一跳,才讥诮道:“这是huáng梧庭huáng大侠的忠骨!huáng大侠七年前过了世,临终求我一定要把他的遗骨带回老家掩埋!”
沈识微一怔,旋即冲那瓦罐一拜到底,便宜我也受了一揖,他肃然道:“当年灵芝一战后,家父便将huáng大侠的家眷接进濯秀山庄照顾,如今两位huáng师兄都已娶妻生子,huáng家也是子孙成荫了。”
英长风见陈昉两手空空,不由道:“不知huáng大侠是否还托付下什么?”
我知道英长风说的是传国玉玺,也看向陈昉。
这话却如触了他的逆鳞,陈昉尖声笑起来:“托付下什么?你还想要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步步紧bī,几乎凑到英长风脸上:“你要不要自己问问huáng大侠?”
英长风忙低头道:“不敢!”
陈昉却是看也不看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沈识微将自己的马让给陈昉骑,我见陈昉踌躇着不接缰绳,就知道他遇见了和我当年同样的难题。这次可没人敢拿窑姐儿的轿子来挤兑他,沈识微还直帮他下台阶:“长途劳顿,殿下贵体受不起颠簸,还是去找辆马车为宜。”一边上马走了。
我们三人陪陈昉站在门口,我抱着huáng梧庭的骨殖坛,一边偷偷瞄着陈昉。这货洗gān净了脸尚算清秀,但颧骨孤高,长眼疏眉,看着就十分刻薄,且言行可厌,短短一会儿工夫,在我心中混蛋指数就直追沈识微。
陈昉倒没察觉我看他,一双眼如长了倒刺般,钩在英三小姐身上便取不下来。晓露妹子虽一个劲往她哥哥身后缩,但仍躲不开,只得眼眺远街,任由陈昉看。我看英晓露一双玉手已捏成了粉拳,忙悄悄往陈昉身前挡了挡,这一路我没少听她如何收拾敢轻薄她的色胚的故事,要是她一拳把陈昉的脑袋锤进腔子里,咱们回去还真不知怎么向英大帅jiāo代。
就在这尴尬之际,陈昉突然浑身一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有人半个身子躲在巷口的墙后,正偷偷往我们这边看,见被发现了,嗖的一声缩回头去。
倒也不是哪个qíng妹妹,正是刚才揍陈昉那大脑门。
……你丫不是找死来了么?
果不其然,陈昉冷笑道:“省得待会儿再跑一趟。给我捉来!”
我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英家兄妹也站着不动。
陈昉利声叫唤起来:“你们是要抗旨?”
我见英家兄妹jiāo换了一个眼神,英晓露微微摇头,英长风却先是微微摇头,而后又点点头,轻叹一口气,纵身掠去。宛若鹰隼攫雀,转瞬间便揪着那大脑门的脖梗,把他拽到了陈昉面前。
陈昉趁大脑门被英长风掷下,尚未站稳脚跟,一脚把他踹个仰倒。
那大脑门跌了个结实,躺在地上大骂:“huáng狗儿,别看你今天找了几个厉害帮手,有本事一辈子缩在他们的裤裆里,不然你出来一次,老子便打你一次!”
陈昉却也不答,四下看看,捡了块碎砖。走过去骑在大脑门当胸,便冲着他的脸砸了下去。
那大脑门正想挣扎,被一砖砸在鼻梁正中,就只顾捂着脸哀嚎了。陈昉却有条不紊,一下下砸在他脸上,砸了七八下,那大脑门渐渐没了声音,小巷里只回dàng着石块锤击人ròu的声声闷响。
再打上几下,怕是要出人命。我心里焦躁,扭头看看英长风和英晓露——这二位倒是什么都不藏着,俱是满面鄙夷。
英晓露眉头紧拧,轻声道:“二哥……”
他二哥一脸煎熬,却不理她。
英晓露的声音猛然高了不少:“二哥!”
这次根本不待英长风回话,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陈昉扬起的手。
英晓露玉手纤纤,使了个巧劲,轻轻一提,就将陈昉从地上拉了起来。
陈昉正砸得兴起,冷不丁被人拽住,差点摔倒,破口骂道:“我次……”一回头瞧见来人是英晓露,脏话猛地断在嘴边。
晓露妹子也僵住了。不知是想骂人还是圆场,朱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忙把怀里的瓦罐放下,掏出条脏手绢,走上前,搭在陈昉的拳头上,一边替他擦手,一边谄笑道:“殿下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脏了您的手。”
英长风也走了过来,伸脚一钩,把那大脑门远远踢开,直滚入了旁边一条gān涸的深渠里。饶是陈昉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太可能跳下去接着揍了。
陈昉斜觑了好半天三小姐,方把手中沾满鲜血和头发的砖块丢掉,笑道:“嘿嘿,你们可真是忠臣哪。”从我手中拽过手绢,一边自己擦着手,一边走回院门,在门槛上坐下。
他笑得让我浑身直发毛。
等沈识微带着马车回来时,我发现自己还挺想看见他的。
第18章
来时我们轻骑快马,回去就只得挑能过车的大道了。
英长风开路,我和晓露妹子一左一右押车,沈识微断后。我听着车轱辘的辚辚声,心思飞到了九霄云外。
与其说是星辰大海。不如说是亚尔斯兰战记。
但我们这个太子殿下真是太不可爱。太不可爱了!
陈昉加入后,团队氛围又为之一变。
自从归云城识得了牧哥哥,我和沈识微都有点惨遭打脸的感觉,收敛了对英晓露的殷勤,竞争关系一去,彼此也没那么剑拔弩张了。陈昉如今接过了我们的枪,天天挑着车帘、伸着脑袋找晓露妹子说话,一会儿涎着脸,一会儿又端世子的臭架子,别说妹子不待见,连我都想抽他。
英长风则越发沉默,若非必需事务,几乎不跟大家说话,一双剑眉拧做死结。他妹妹想向他抱怨两句陈昉,他也一概不听,摇头就走。我爷爷是个解放前就入党的老革命,我中学叛逆期非要和他讨论文革,他对我就是这种态度。
倒是沈识微言笑晏晏、不卑不亢,一路马蹄轻快,陈昉虽xingqíng乖僻,却十分喜欢跟他扯淡,久而久之,俨然成了我们和陈昉间的翻译官。
我本以为按沈识微的德xing,这两天他一定绷不住就世子的事儿来和我打两句机锋。但也不知他是不是马屁拍得太忘我,心里只有陈昉,竟不理睬我了。
人都是贱死的。
穆罕默德不来撩山,山就特别想去撩穆罕默德。
我在马上扭来扭去了好一阵,突然瞧见前面有洼积水。
不妨卜个卦。
我心说,要是拉车的马左蹄先踩上水坑,那意思就是沈识微是个孙子;要是右蹄先踩上水坑,那就是说虽然沈识微是个孙子,但也不妨碍我去找他杀杀时间。
马车离水洼越来越近,我屏息凝神盯着马蹄子看。冷不防车轮子碾上一块碎石,啪的打在我脸上。疼得我一拽缰绳,胯下的马儿咴咴直鸣,四蹄乱躐。
等我捂着脸稳住马,沈识微已从后面超了上来,瞟了我一眼,道:“秦师兄这是玩的什么骑技?”
我朝前瞧瞧,马车早碾过了水洼,车轮后跟着长长一串湿印。
唉。
我叹口气。勒缰与沈识微马头齐平,嬉皮笑脸道:“沈师弟。刚才午饭吃得好不好?饱了没?”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回应,我继续道:“我吃得挺饱。”
沈识微在马上猛一转头:“秦师兄!”他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你就说吧。”
我胁肩谄笑:“沈师弟,好几天没听过你说真话,想死我了。”
沈识微道:“咦?秦师兄也打算开始缺德了?不知有没有千石米来买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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