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_醴泉侯/铜汁铁丸【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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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又朝我道:“敢问这位仙兄?”

  我正准备上前答道“西北玄天一枝花,横金兰葛四大家,在家姓秦,出门便顶个洪字。”沈识微却早帮我回护:“这是我在路上渡的徒弟,姓刘。”

  这贱人倒是随时随地不忘占我便宜。

  老头道:“童子凡胎姓郑。李仙兄往何处去?”

  沈识微道:“想去上京找找活路。郑仙兄呢?”

  老头胸脯一挺,自豪道:“我与这二十多位要去朝仙山。”

  我偷偷向他身后瞄去,见这二十多人大半是老弱妇孺,算上半大孩子,男人不过六七个。小溪旁架着两堆篝火,火舌舔着两头牲畜,油脂滴得炭火滋滋响,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悦耳的声音。

  老头约莫瞧见了我无限向往的神色,慷慨地一挥手:“两位仙兄也一起来用个饭吧?”

  我脆生生应道:“好嘞!”半点不顾沈识微是我师傅,欢蹦乱跳地选了簇烧得最旺的篝火蹲下。

  火堆前围的全是男人,也不嫌弃我抢ròu吃,个个扬脸对我露出热qíng的笑容。

  我咽咽口水,有样学样:“诸位仙兄。童子我太不好意思了。”

  一个麻脸汉子大笑起来:“这位仙兄怕是才踏金阶!咱们自己人同衣共食,哪还有说不好意思的道理!”

  客气到了马腿上,我忙转移话题:“仙兄教训得是!……这ròu真香,天寒地冻,哪儿来的肥羊?”

  麻子道:“这你可是看走眼了。这不是肥羊,却是吃羊的。”

  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也接口:“莫说吃羊,这畜牲连人都想吃,若不是要拖走齐仙姝的两个孩儿,也进不了咱们的肚子。”

  一边说,他一边从火堆旁血淋淋的毛皮后拨弄出个东西给我看。

  居然是颗死不瞑目的硕大狗头。

  狗可是伴侣xing动物,人类最好的朋友。

  我膈应了大概两秒多钟,就从麻子仙兄手上接过ròu来,大口大口吞进肚子里。饿了三天,现在吃不下去的大概只有人ròu了。

  那后生意犹未尽,又道:“鞑子称王,天地倒逆,天不下雨,地不产粮。你看,连狗都变了妖物!吃死人的狗一路上没少见,第一次看见要吃活人的。好家伙,大的那个壮得跟牛犊子也似的,一路把那大孩儿拖出了几十尺。我们又是丢石头,又是用火,你说火燎着毛了,连láng都得跑,狗妖反往人脖子上扑!”说着他费力地撩开裤腿,给我看他小腿上包的一片脏布:“人人都披了红,才降住狗妖!”

  我见那布乌漆抹黑,分不出本来颜色,不由道:“你这……没事吧?”

  麻子将手一舞,似要打散我的疑云:“郑仙兄是朝过仙山、领过仙糙的人,他一服玉屑下去,哪有业鬼不退散的!”

  后生也附和:“大不了三更再加八百次小咒就是了。”

  他们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一句也不能懂了。难怪沈识微叫我什么也没说。我用ròu堵住嘴,一边四下张望。

  没看见沈识微在哪儿,看见不远处围着半圈人,地上躺着个孩子。

  那少年十三四岁模样,天寒地冻,他却光着膀子,胸口血ròu模糊,两臂结着黑红的痂。瘦老头手中捧着一捧黑不黑,灰不灰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一边朝那孩子一遍遍躬腰下拜。

  他拜得越近,我眼睛瞪得越大。等他拜到第四拜,果然双掌一分,脏灰全糊在了那孩子伤口上。

  少年有气无力地惨叫起来。我也叫了起来:“哎!这……!”麻子仙兄忙拽住我:“这服玉屑是仙山带回来的,疼点不怕。”我道:“可是……!”

  还来不及说完。一个女声炸雷般咆哮起来:“讨命的业鬼!你看看你哥,你看看你哥,这可是你亲哥!看鱼,看鱼,看你娘的鱼!伤了这么多人,你怎么不给狗拖去吃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把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掀在地上,按住了用鞋底猛抽。

  那男孩的眼泪啪嗒啪嗒直朝地上砸,但嘴抿得死死,既不求饶,也不哭出声。被打得身子一歪,还赶忙自己爬起来,把脊梁挺得直直的。

  这种犟驴型选手最能点燃家长的武魂。果不其然,他妈噼里啪啦,打得更狠了:“说话啊!啊?怎么不说话!你舌头断了?叫你说话!叫你说话!”旁边的人七手八脚把她拖开,那中年妇女打儿子跟打贼似的,被架得身子离地,还从人堆里伸出一条腿,騰空往小男孩身上飞踹。当哥哥的少年也急了,连声喊:“妈!妈!”

  小男孩见他妈被人拽远了,才肯哭出声,在少年身边蜷成一团,抽抽噎噎道:“哥啊,我真不知道那边有妖怪,我还没走到河边呢,妖怪就扑出来咬我。”

  那少年笑了笑:“我跟在你后面呢,都看见啦,不怨你。”

  小男孩又道:“我就是想去看看鱼。家里水里不都有鱼?要是有鱼,那不是有吃的了吗?”

  少年叹了口气:“你以后别乱跑了,妈打着就不疼吗?”小男孩“嗯”了一声,答道:“鞋底也不怎么疼,没扫帚疼。”想了想,又怯怯问:“哥,你可疼狠了吧?我去给你拿块ròu好不好?”

  少年说:“郑老头说的,明天才能吃东西。”他想起了什么,示意叫弟弟靠近,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小男孩眼睛一亮,叫了起来:“真的?”

  少年点点头,小哥俩脸上鼻涕眼泪花做一团,这会却嘻嘻哈哈笑起来了。

  我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这帮成年人明白伤口感染的严重xing,却有人踢了我尾椎骨一脚。我抬头一看,沈识微笑眯眯看着我:“刘毛驴,来听师傅说几句。”

  擦,你才是毛驴!

  我拍拍屁股上的糙jīng站起来,跟着他走到没人的地方。

  沈识微笑道:“秦师兄,吃饱了?”

  我拍着肚皮:“饱了!全托李仙兄的福。说来这都是什么人?”

  沈识微道:“这是合一教的教亲。这几年有个叫胡玄元的落第书生自称合一上帝下凡,在临海道弄出了点动静。我去年行走时曾和合一教的人打过点jiāo道,没想到在北边也能遇见。”他朝火堆那边侧了侧脸:“合一教日暮要垒土祝祷,一见他们垒的三块大石就明白了。”

  原来是白莲教。

  我吃饱喝足,又烤了半天火,不由打了个哈欠:“那咱们就跟他们一块儿混了?”

  沈识微却脸色口吻俱是一变,突然严肃起来:“跟着他们?跟着他们怕是走不出这块投下田。秦师兄既然吃饱了,我们就快走吧。”

  我悻悻道:“又怎么了?”

  沈识微道:“你当今晚我们大快朵颐的是什么?”

  我道:“不就是狗ròu吗?狗ròu滚三滚,神仙站不稳……”

  不待我说完,沈识微便把一条红绳递到我眼前。血臭扑面,我捏着鼻子仔细看了看,却是条丝绸与麻细细编的项圈,说是红色,其实是被血染透了。

  沈识微一扬手,把项圈远远丢进溪里:“若是野犬,断不至肥壮成这样。方才我翻了翻下水,看见狗腹中全是生jī。这狗既吃饱了,何以还要扑人?被这么多人围打,何以不逃,反而还伤了好几个汉子?秦师兄,你说,什么人养得出这样的狗?”

  我睡意全消。

  我支离破碎地知道点真皋人的风俗。

  真皋乃游牧民族,故重犬马,神话里乌母生的第一个蛋,先钻出来的是鹰、马、犬,老四才轮到人。入主中原后,真皋老爷少了猎趣,但三畜不可不蓄,尤盛饲恶犬搏人为戏,犬越烈其价越昂,最高可值万金。

  若这真是吃的真皋人、还忒么是投下老爷的斗犬,那可是捅了马蜂窝!

  我扭头往火堆走:“我去告诉他们!”

  沈识微冷冷道:“秦师兄当我没说?”

  也是,沈识微再怎么也不至于缺德成这样。

  我见火堆那边笑语欢声,一点也不似大难临头的模样:“你说了?然后呢?”

  沈识微道:“然后这位领头的郑仙兄说,这狗是合一上帝送给我们充饥的,我们自有合一上帝护佑,何惧真皋豺虎?又说天太冷,火太暖,吃太饱,女人孩子太拖累,还伤了这么多个,大家都不想再动弹了。”

  我哭笑不得:“这位郑仙兄心可真够宽的!”

  沈识微也笑起来,待他的笑容一敛,却是转身便走。

  我忙疾跑几步,拽住他手臂:“我们就不管了?”

  沈识微道:“说得也是,当然得管,秦师兄搓几条糙绳,绑他们上路吧。”他把手臂从我掌中抽出:“你可答应了听我的。”

  我不答话。沈识微停了停,再开口时,语气里那点愠怒早如被大雨浇灭的火星。

  “秦师兄。”他说得云淡风清:“你若不愿和识微同行,识微也不勉qiáng。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麻子仙兄的大笑隔着利叫的风仍传进我耳朵。

  难道我还真能绑他们上路?我垂头道:“你说的对,走吧。”

  第29章

  我和沈识微闷头前行。

  火堆早隐没在身后,一轮朦胧淡月刚上,几颗疏星散布。野风如骑兵般在原野上纵横奔驰。若不是肚子里的狗ròu烧得我如中醇酒,怕是连骨头架子都被chuī散了。

  约摸是见我久不说话,沈识微也觉得有点尴尬:“秦师兄还不放心?这投下田甚广,来时我们既没见到真皋人,他们也未必就会遇上。”

  他居然会来宽我的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摸摸鼻子:“萍水相逢罢了,也谈不上多不放心,只是……”

  也不知算不算我太矫qíng?

  只是渡淩桥就像在我的脑海里扎了根。

  借着月光,我只见沈识微肩膀轻轻一耸,好半天才明白他是在忍笑:“秦师兄也知道是萍水相逢?看你模样,我以为你和郑仙兄他们是失散多年的至亲呢。”

  我道:“按沈师弟的意思,不是至亲,那就得见死不救了?”

  沈识微想也不想,应声答道:“那是自然。”

  我被他这坦然自若的态度震慑住了,一时竟然忘了生气:“你说什么?”

  沈识微头也不回,迎风向前:“我说那是自然!就算我救得了他们一次,还有明年的瘟疫,后年的兵燹,谁再去救他们?处地互易,他们又会来救你和我吗?世道浇漓,谁救得了你,你救得了谁?人只能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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