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抓着几日后再次回来的魏楹问:“怎么办?我觉得他们比宁王的那些散兵还要可怕。我供不起啊!里外都快一千人了,还不断的在涌来。朝廷的赈济粮要是不下来,那些人没吃的了,能活吃了我啊。”
“还能撑多久?”
“按这个每天增加几十上百人的趋势,最多半个月。如果到时候要断粮了,我只有撒手不管,然后提前带着孩子们跑掉。”她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么多。这是朝廷才有能力承担的事。
魏楹脸上露出惊喜,“媳妇儿,你太能gān了,皇上会感激你的。你居然过了四个月还有这么多粮食。”
“我之前派了好几十人分拨到各地收购粮食啊。明里暗里一船一船的运来,砸出去三万两银子买粮食。那时候的粮食才几十个大钱一石。那地窖里要不要去看看,跑马都没问题,一开始全都堆满了。我只有半夜才敢让人往里运。”
魏 楹笑笑,“你要是拿去卖,一转手就能赚二十万两不止。放心吧,这么大的朝廷,东南西北多宽的国土啊。就是一半的地方都遭了灾,也还有另一半啊。而且前些年 是丰年,各处衙门也攒了些粮食。之前是因为和宁王的军队在各地开张,陆运水运都不通畅。如今朝廷在渐渐收复失地,jiāo通也便利了。京城是重中之重,皇上下旨 首先保障京城,筹粮不得力的官员就地免职,副手顶上。副手再不称职,三把手上,一直到有人能把粮食筹够。有许多钦差出去负责征粮了。朝廷从各地调的粮食很 快就到。不出十日,粥场就会办起来了。”
“这还差不多。”沈寄终于放下心来,她已经和汪先生商量好了逃跑路线了。就设法往淮南跑,那里还是朝廷的地方,就是路上会艰险一些。但回去了,她们至少还有那么多田地铺子,不至于饿死。
众人便看到沈寄每日里自信满满的让人往外搬粮食,虽然因为人越来越多,粥越来越稀,但那粮食竟颇有几分取之不用之不竭的态势。甚至在朝廷的粥场设起来了,那些灾民说朝廷的粥比魏家的稠,纷纷去粥场喝粥的时候,库房还有一百多袋粮食。
只有知道内qíng的洪总管一直捏着把冷汗,那一百多袋装的是石头了啊。
最开始在温泉庄子呆了几个月的那三百号人还想继续留下来,不管gān还是稀,魏夫人相当对得住他们。是她救了他们的命啊。众人便想着这乱世里还要替她看家护院。他们已经听后来的灾民说了,京城内外,饿死了数万人啊。
沈寄苦笑,“你们跟我来。”带着众人浩浩dàngdàng的进了粮库,“洪总管,让人打开给他们看吧。”
一袋袋石头被倒出来,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小芝麻小包子都呆住了。
“我只有十一袋粮食了,朝廷的粥场再不开,我撑不了三天了。所以,你们也去粥场喝粥吧。大家有这四个月相处的缘分,以后大街上遇到了,你们能招呼我一声就成。”
“魏夫人”有个小媳妇儿哭了出来,然后跪下给沈寄磕头,旁边的人纷纷仿效。
沈寄摆摆手,“不要这样,我这里就不留大家了。说是我救了大家,但其实如果不是众志成城,这庄子早破了,什么也剩不下。”
知道沈寄也再留不起人,众人一拨拨的过来辞别,执意给她磕头,“魏夫人,我们大概也没有能够报答您的机会,就请受了这几个头吧。日后一定给您安长生牌位,求菩萨保佑您一生顺遂安康。”
到最后,半山寺的武僧也来拜别。他们也是将军被里的棉花拆出来絮在单衣里过得冬。那七八十个女工,把这些活计全包办了。
最后留下来的就是魏楹沈寄一家,小亲王伽叶大师和丹朱芙叶,还有魏柏一家以及家里的下人,还有沈寄的gān娘一家。两千斤粮食,够他们吃两三个月了。两三个月后是什么光景,再看吧。等市面上开始有粮食卖,再设法去卖些。
沈寄使人给魏楹送了一袋粮食并腌制的jī鸭牛羊猪ròu和腌菜若gān去,省得他下回休沐回来又一副从牢里放出来的样子。瞧那日,竟是饿得读书人的体面都不顾了,虽说只是在她的面前。
徐茂和陈氏也带着儿子过来过,说那日如果不是沈寄借出一百五十个人,指不定他们的儿子就没了。徐赟更是过来给沈寄作揖下拜。
“唉,咱们两家谢什么。要不,你们就把照顾那八个亡者家眷的事儿揽过去吧。”
徐茂和陈氏点头,“这个当然。”徐茂这次非常时刻非常称职,皇帝大大的褒奖了他。只是京城的大户都叫他得罪光了。
沈寄笑说他是十八年不鸣,一鸣自然惊天动地。
徐茂抹抹额头,“天天提心吊胆的,那个位置满是荆棘啊。”
当 夜魏楹饱暖后自然思了回该思的东西,餍足之后睡去。沈寄却是心cháo起伏睡不着,想着他案牍劳形很是辛苦也没有吵他,自己披衣起身出去走动。看起来局势已经在 皇帝的控制当中了,这就好。至少不会有银子买不到东西了。不过,听说京城的银号都垮了好些家呢。幸好魏楹提醒了自己,不然十多万两的银票不就打水漂了么。
门外有人问,“奶奶睡了么?”是胡管事的声音。
守门的婆子看一眼屋子,乌漆墨黑的,“早睡下了,明儿爷休沐,我可不敢去打扰。”
“我还没睡,什么事?”沈寄走过去。
胡管事就着婆子手里的灯笼看了一眼,赶紧转开头。
沈寄一愣,她原本没打算走出来,所以虽是衣衫整齐,却是披散着头发。她脸上臊了一下,声音带了些不悦,“什么要紧事儿?”这个时辰还来打扰。
胡管事不敢再抬头,“抓到两个趁夜私奔的,因不敢惊动旁人,小的就自己来了。”
“什么人啊?”之前那么多男男女女住在庄子里,因为饭都吃不饱,而且男女的住处隔得远,倒还没出这种事。
“是奶奶的大嫂林大少奶奶和林家的马夫。林大少奶奶说奶奶一定会高抬贵手的,让我不要声张,来告诉您。”基于对沈寄的认识,尤其是她怎么都不肯把那七八十个làng费粮食的女人丢出去,胡管事觉得很有可能,所以才亲自跑了一趟。
“他 们?”沈寄震惊了。大嫂是和公jī拜堂成的冥婚。彼时才是十六岁的少女,如今十八年过去,谆儿都成亲了。沈寄还以为她死心认命了,准备把婆婆熬死自己当家做 主呢。没想到她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这样的勇气。不过也是,儿子被婆婆教养得跟她一点都不亲,又不是自己生的,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至于林家的马车夫,她印 象不深。
她静默了一会儿道:“放他们走吧,给他们五十两银子。这件事,你们两个都烂在肚子里。”
沈寄回到屋子里,魏楹正因为翻身没摸到人而坐起来,“你上哪去了啊?”
沈寄褪掉外衣上chuáng偎进他怀里,“刚才大嫂和林家的马车夫走了。”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然后闷笑了两声,胸腔的震动靠在他怀里的沈寄感受很明显,她纳闷的看着他。
“小寄,还是有男人的日子好吧?”
沈寄反手给他一拐子,“你这样的儒门弟子,我还以为会是封建卫道士呢。怎么,这事儿你赞成?”
“存天理灭人yù,朱老夫子自己尚且做不到啊。我觉得这一点道家的崇尚自然最合乎天理。”
“你什么时候又信上道家了?”
“我一直不排斥道家,你不是还跟我学过《清心咒》么。”
这倒是!
“明天gān娘肯定会找我,让我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嗯,到时候再说吧。”沈寄滑进被子里,“嗯,局势好起来了,我们的铺子要趁机重开起来么?还有我们家的金子,可以拿出来了么?”
“你藏什么地方在啊?”魏楹也滑了下来,手在沈寄背上抚摸着。
沈寄便把三个地方说了。
魏 楹笑道:“房梁里和大树底下我还能想通,用蜡封了沉到莲花的淤泥里,真是亏你想得出来。大树下的挖起来吧,我看你手头估计也没什么银子了。铺子要重开,估 计要得重新装潢。而且粮价肯定还会居高不下一段日子。六弟他们,还有你gān爹gān娘他们,银子估计都花到之前的高粮价上了。咱们能帮的就帮一把啊。”
沈寄瞪大眼,“砸得很厉害啊?”
魏 楹点点头,“这还幸亏你积了不少善缘。说实在的,当初你说要做慈善,我还以为跟那些夫人去庙里捐金身施粥什么一样。没想到你能做到今天这么惊人的地步。这 一次,你是实实在在救活了几百人呢。估计京城很快会恢复活力,但是大乱其实还没有过去。朝廷的战线太长了,边关在打,腹地也在打。偏生碰到灾年,补给又困 难。户部尚书几次三番差点在御前当着我们哭出来啊。”
沈寄眼珠子动了动,“这么说朝廷打仗真的打穷了?那很可能战事平息会开海禁吧?”
“战事平息再说吧,如今的局势,难啊。”
“那铺子到底要不要重开啊?”
“开吧,京城的人一贯喜欢粉饰太平。尤其经历了这么一场灾祸,那些夫人小姐们正想大肆购买衣服首饰什么的。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嗯,我还想问问,京郊大营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动手,非得要那两三万人祸害了那么多人才动手?”
“因为之前京郊大营是半空的,不敢露了虚实。禁军之类的又不能随意调动。那样,那两三万人就不是在城门外等或者四处抢掠了,会直接冲击城门。而且,冲进去了,城里那些bào民也会和他们汇合闹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到哪去了?”沈寄听明白了,保护皇帝贵族的禁军不能随意调动,所以就把那两三万人关在城外,任他们荼毒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她也出去附近看过了,新坟一座挨着一座,满目是烧过的纸钱和白幡。
“防 备西陵出兵,暗地里调派了一半兵力出去布防。京郊大营满额就是五万,只剩下二万五。宁王派出来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流民饿民天然就是他的兵源。那些饿急了眼 的,有口饭吃什么都gān得出来。阎王还不遣饿兵呢,宁王居然就遣了一只饿兵出来。还真真是神来之笔!流民沿路抢掠吃食也寻常,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就 是如今,徐茂和五城兵马司查了又查,肯定都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一旦宁王军事上能够胜利,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如今兵力很紧缺的,和东昌打,还得防着西 陵浑水摸鱼,当然,西陵公主没死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政治上的事其实从来不会因为一桩和亲真的改变什么。国门里头还得跟吃里扒外的宁王打。你知道么,宁王 封地发现了一整座银矿山,他没有上报。这么些年,不知拿着那些银子做了多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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