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哺食时间,宁博裕才同刘湛一块儿回来了,换过gān慡的衣服喝了红糖姜茶,还是连打了几个喷嚏。
宁博容蹙起眉来:“找个郎中来开两付药吧,阿兄怕是受了寒了。”
宁博裕倒是没拒绝,点点头道:“好。”
今日里哺食也是很安静,沈七和柳老爷子并未来报道,宁博容让厨下做了煲汤给宁博裕驱寒,放了姜、细参,先暖暖胃,又用胡椒做了chūn笋ròu丁捞面,吃得宁博裕出了一身汗,立刻舒泰许多。
这边有宁博容关照宁博裕,隔壁沈七到了家中,也是一身láng狈。
柳老爷子坐在廊下喝茶,见他回来立刻让婢女给他换过衣服,也喝了姜茶,才来说话。
“你还是太着急了一些。”柳老爷子淡淡道。
沈七默然。
“你们沈家可没那么容易倒,就算他发现了什么,也不必如此姿态,反惹得他心中不悦。”
“祖父,只昨日里见了他一面,您便猜到他是为堤坝而来,既知道,怎可不告诉堂兄。”
柳老爷子摇摇头,“沈淇还是太稚嫩,即便是补了堤坝,那楚王恐怕依旧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七一个激灵,苦笑道:“我虽幼时便认识他,他如今也不过十岁罢了,却不得不说一句,我从未看懂他过,只觉他——深不可测。”
“你在沈家从四岁启蒙至今,确可称得上优秀,七郎,你也不必bī得自己太紧。那天家,自是不一样的,楚王若是如同寻常十岁孩童,现在怕是早就连尸骨都寻不着了,你何必同他比。”柳老爷子慈爱道。
沈七却觉得口中有些发苦,“祖父,我虽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可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你那混蛋爹宠妾灭妻láng心狗肺吗?”柳老爷子轻轻笑起来。
沈七默默无语,同柳老爷子对面而坐。
“七郎,你要记住,我柳家虽然很没落了,那也是正正经经的世家,那女人一个妾罢了,又只连生了四个女儿,你完全不用将她放在眼中。”
沈七却摇摇头,“祖父,这同她是什么人无关,我将来若是娶妻,此生绝不纳妾。”
柳老爷子叹了口气,“那也随你,这却是无妨的,妻乃是携手一生荣rǔ与共之人,奈何那个混蛋不懂,偏将那小户人家来的妾捧在掌心,平白让你母亲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祖父,我想娶宁家小娘子。”
柳老爷子一怔,讶然道:“你是说隔壁那……容小娘子?”
沈七点点头。
“……她是做得一手好吃食,却也不至于让你说出这话来。”柳老爷子简直可以说是震惊好么!沈七自小沉稳早熟,从不会说出这样不理智的话,虽十三岁已经是朦朦胧胧要知男女事的年纪了,但是那小丫头虽长得好却仍是个女娃娃,压根儿半点没有少女模样呢。
沈七默默地从换好的衣中取出一张略陈旧的帖子,显然因时常翻看的缘故,才会有这等陈旧痕迹。
柳老爷子有些不解,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明白了。
“这是她写的帖子?”
“是,尚是她七岁的时候写的,如今必然更加出色。”沈七认真道:“人说字如其人,她这字苍劲骨秀,非一般女子可比,唯有这等好女子,方可为我一生携手之妻!”
柳老爷子沉吟道,“确是有些不凡……”
沈七笑道,“自第一次看到这张帖子,我内心的震动便无法形容,于是硬跟着卢兄到了云州,而她那时瞧着比现在还要稍稍稚嫩一些,我却知道……就是她了。”
“好,我会尽力帮你。”柳老爷子只得叹息道,“只是她年纪这般小——”
沈七目光坚定,“外祖父,你知道我是不会考明经科的,而是要考进士科,这非是十几岁就可做到的事,我会说服祖父和阿爹,考上进士科后再成亲,便有足够的时间等她长大。”
柳老爷子失笑,“你呀……”
“可我想要先定亲,她是个好女子,却不知会否等到那个时候。”
宁博容要是在这里,怕是要惊讶死了,居然有人会对字“一见钟qíng”……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
原本她与陆质只在理化县呆三两天就要回书院去,结果有她的姜汤打底,又叫了郎中来,当天夜里宁博裕还是因为着凉发了烧,他们就只得留下了。
结果第二天宁博容就知道沈七也病倒了,包括沈县令也是。
如今chūn寒料峭,这淋了雨着了凉对他们这等养尊处优的年轻人来说也是抵不住的好么。
幸好郎中把过脉又开了些药,总算是没有大碍,第二日热度就退了下来。
“真是笨死了,他要淋雨你就跟着淋!”宁博容将手中的粥盘放下,瞪了宁博裕一眼道。
宁博裕苦笑,“县令都如此,我总不能令人打伞吧。”
“你不会穿件蓑衣啊!”宁博容没好气道。
那沈淇也是真蠢,这算什么,苦ròu计吗?像刘湛,即便去了,也一直站在堤坝下,有护卫为他撑着伞,最重要的是,这苦ròu计失败透了好吗?刘湛明显没有为此“感动”的意思。
宁博裕居然认真地答:“没有想到。”
宁博容:“……”
“不过堤坝没事了,至少不会有决堤的危险,这便是好事。”宁博裕笑了起来。
宁博容叹了口气,比起那鬼jīng的大哥,二哥其实xing格上完全不是能做大官的类型,政治触觉完全不够啊,他居然根本没发现如果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这种平缓的地方压根儿就没可能决堤。
“算了,喝粥吧。”
全素的香菇青菜粥,配上宁博容从家中带来的酸笋和ròu松一块儿吃,哪怕这会儿很不舒服的宁博裕也来了食yù。
刚出门去,却碰到站在门口的陆质,见宁博容出来了,他愁眉苦脸道:“这缺了这么多课,回头那几个夫子又要说我了。”
“这不是没办法么。”宁博容蹙眉道。
陆质有些忧愁,“这几天让他们代我的课,后面却是要还给他们的……”
宁博容失笑,“罢了,在这里的时间也不用làng费。”
“你的意思是?”
“我有一些新想法,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恰好可以说一说。”
陆质这才笑起来,兴致勃勃道:“也好。”
刘湛成日里忙得不见人影,宁博裕卧病在家,那沈七病了,柳老爷子自也不上门来,宁博容和陆质却闲了下来,自也有时间来谈一谈,前段日子宁博容被崔氏管得紧,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老是找陆质了,此时倒可以说是忙里偷闲。
宁博容搬来几本书,像这些都是给宁博裕带来放在他书房的,因宁博容弄出了那线装书的玩意儿,虽还未推广到更远的地方去,自家却是多用此等方式了,宁博裕带来的这些书就基本都是后抄的线装书,一翻开就是一股子墨香。
“例如这《史记》,”宁博容拿最常见的举例,“平日里读史,《史记》、《前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皆不是那么好记的,人物繁多不说,历史事件也是极多。”
“所以?”陆质感兴趣道。
宁博容拿过一张纸,很简单地开始做示范,“有一种记忆方式叫‘记忆树’,将一个主要事件或者一个主要人物列为树gān,然后枝杈延伸开去,可成一棵树,联系记忆。”
陆质凝神看着,“联系记忆?”
“对,要记住那么多纷乱的人物、朝代、事件,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不如将所有的枝gān先拎出来,再将它渐渐填补丰满……”宁博容说着,渐渐在纸上画出一棵树的样子。
陆质却忍不住笑道:“阿容,你的画还真是惨不忍睹。”
宁博容没好气道:“我又没让你看我的画!”
随手扔开这张纸,她又翻出另一本书,乃是科举必读之《左传》。
“还有另一种。”
陆质正抓着她扔开的树图瞧着,听她说,忍不住道:“还有另一种?”
“没错,还有一种,列提纲记忆法。”宁博容翻开《左传》,“例如这本,若是都背下来要多久?”
“《礼记》和《左传》可读三年。”陆质凝重道。
宁博容摇头叹气,“何以要这么久……读起来极不容易是不是?”
“是。”陆质gān脆利落道。
他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知道要将这些书读得通透有多不容易。
宁博容微笑道:“当然,要读通透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是知道内容之后再去记忆,却要容易许多,例如将《左传》的提纲全部列出来,先知道这是什么,再渐渐丰满它的骨ròu……”
要认识一个物体,是从头到脚一点点慢慢去摸索认识容易,还是先给你一个骨架,再填补血ròu来得记忆深刻?
连它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去从第一篇囫囵学起,自然觉得吃力,可若是知道它就是这么个东西,今天学一点,明天学一点,却明显要简单许多。
这是一个学习办法的问题,经历过现代应试教育的宁博容知道的远比这个年代的古人要多,中国人考试考了千百年,慢慢慢慢到了现代,才有这样虽为人诟病,却实则真正有效率的应试教育。
宁博容从不认为应试教育有多好,但是她必须要说,比起素质教育,这种填鸭式的应试教育确实十分有效率。
陆质惊叹道:“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还有多少主意!”
宁博容笑起来,“总之先试试,还有《九章算术》,说穿了便是多做题,做着做着错处便少了。”
“明白!现在教《九章》的刘夫子已经成了众学子最讨厌的夫子了。”陆质哈哈大笑起来。
宁博容抿唇笑,“以后其他科目也是要多测试,从月考变作旬考,再换做五日一测……”
陆质瞪大眼睛,“……你才是真坏心眼儿吧……”
宁博容不屑地撇撇嘴,这算什么。
“还有策论,以后三日便要jiāo一篇上来,若是来不及批改,我教你一个方法。”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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