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依旧是素面,衣着发饰越是讲究,却越衬得这张面容天然去雕饰,犹如清水出芙蓉。
“阿娘,好了吧。”宁博容无奈道,任由崔氏和阿青折腾。
崔氏想了想,给她细瘦的手腕上套上两个金玉镯子,金色镂花jīng致,玉色如血,乃是极少见的红翡。
“行了,你便这般去吧。”崔氏满意道。
宁博容松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咦,等下,“阿娘你也要去?!”
她这才发现崔氏的衣着发饰也是极用心!
“不错,”崔氏淡淡道,“你这鬼丫头一向主意多,我若是不去,谁知道你会否乖乖听话,阿青、阿郑她们被你训得服服帖帖,哪里敢管你的事。”
“……可是阿娘你不是一向不想见到刘婉贞的吗?”
崔氏点点头,“是,我是不想见她,但是比其她,你显然要更重要,若没有亲自见到,我怎知对方是好是糟。”
宁博容:“……”说穿了就是给她相亲比厌恶刘婉贞的心更重要嘛。
用过朝食,宁博容与崔氏便登上了去刺史府的马车。
亲自捧着左重赠与她的素鸾琴,此乃当代名琴之一,不说其价值,在好琴人的心中,它几乎可说是无价的,想到此间,宁博容心中更是淡淡怅然。
她其实知道,此琴大抵是那人假左重之手送与自己,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好问,左重作为她的琴艺师父,送弟子一把琴,宁博容甚至连推拒的理由也是没有的。
当然,这件事崔氏是不知道的,莫说崔氏了,除了刘湛自己、左重和她,大概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等到进了云州城,穿过坊市快要到刺史府的时候,崔氏就已经板直了腰背。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刘婉贞,因为年年宁博闻和刘婉贞都被皇帝叫回京城过年,宁舜华、宁舜英姐妹倒是年年得见,宁博闻也是一年中总有几次上翠华山,刘婉贞自己倒也想去,但宁博闻知道崔氏大抵不愿见她,是以从未答应过。
刘婉贞再如何也是长公主之尊,宁博闻并不想让崔氏对她行礼,虽刘婉贞是他的妻,但毕竟是公主。
今日,崔氏却主动上门,便是宁博闻都不曾想到。
宁博容,心qíng也有些复杂,“阿娘。”
“放心吧,”崔氏淡淡一笑,“她又不能吃了我。”
到了门口,宁博容才惊讶地发现,宁博闻与刘婉贞齐齐迎在门口!
原来他们从书院出发,刺史府来接宁博容的仆从便知道了崔氏也一道前往,每次往翠华山上送帖子,邀请的都是宁博容与崔氏二人,但崔氏从来不去是众人都知道的,哪知这回,崔氏居然来了。
是以这仆从赶紧快马加鞭回了刺史府,告知了宁博闻与刘婉贞,才有这样一幕。
崔氏下了车,见到宁博闻夫妇二人,脸色依然波澜不惊,却端端正正地朝着刘婉贞行礼,只是这还没弯下腿,便被刘婉贞赶紧扶住了。
“阿母……今日能来,婉贞当真心中高兴……”说这话的时候,她不仅仅满脸的感动,更压根儿是泪流满面好么!
宁博容:“……”她很清楚,这位公主,她是真哭啊!
如果换做旁人,宁博容还会怀疑这人是做戏,但是刘婉贞……她会做戏才叫见了鬼了!
但是这种真qíng实意,也太过了吧……没见崔氏连笑都僵了吗?
幸好宁博闻迅速拉住刘婉贞,只说了两句就劝住了她的眼泪,宁博容深感佩服。
“阿母,你和阿妹先进去吧,”宁博闻笑道,“水絮,你引我阿母去上座。”
“是,郎君。”水絮满脸堆着笑,赶紧上前一步搀扶着崔氏,“夫人,往这边走。”
甚至连个“老”字也不敢加。
崔氏今年已经不年轻了,连孙女宁舜华、宁舜英都已经到了渐渐懂事的年纪,叫一声老夫人并不为过,但是水絮本就不大熟悉崔氏,更不知她的脾气,自当小心翼翼,就怕得罪了崔氏。
“水絮,我来吧。”刘婉贞柔柔道,竟是想亲自去搀扶崔氏。
崔氏赶紧道:“公主,不值当。”推拒了之后,刘婉贞还有些泫然yù泣的模样。
宁博容觉得,崔氏的头已经开始有些痛了。
要知道,崔氏虽是世家女出身,却着实是个慡利xing子,平素最不喜这等腻腻歪歪哭哭啼啼,也难怪如此不喜刘婉贞,便是没有当年之事,她与刘婉贞也是极不对盘的。
xing格不合,完全可以拿来形容崔氏与刘婉贞。
幸好这时候宁舜华与宁舜英立刻跑出来一左一右挽住了崔氏,崔氏的脸色立刻缓和下来。
这两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不仅长得一模一样,xing格也讨喜,一向很得崔氏的欢心。
宁博容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转向刘婉贞道:“阿嫂,今日是不是还有人来?阿兄才会亲自在门口接。”
“是,我表兄汉承侯要来。”刘婉贞轻轻道。
“表兄?”宁博容疑惑道,又是一个皇家人?
刘婉贞点点头,“他的祖母乃是我的姑祖母,亦是我大梁开国长公主。”
宁博容恍然,就是那个……在大梁历史上留下许多彪悍事迹的开国长公主刘绮,她当年位比太子,权柄倒是比那些诸王更要大一些。
“那这个汉承侯来做什么?”
“来接阿湛回京。”刘婉贞叹了口气,“阿湛他也是个可怜孩子,被丢在云州这么久,皇兄居然丝毫不管他。”
话中充满怜悯之意。
宁博容:“……”
他真心不需要你怜悯,他在云州……完全是故意的好么!就为了避开京中的复杂形势呢!
进了水榭之中,刘婉贞果真将崔氏奉为上座,她为公主之尊,崔氏却是她婆母,这样做倒也并不十分违了尊卑。
刺史府与几年前已经大变样,这些年,这里根据刘婉贞的喜好扩建,在这后院之中修了汀香水榭,挂了竹帘帷幔,轻纱飞舞,水色盈盈,说不出的舒适宜人,而宁博闻办的宴不再是与此间有一墙之隔了,而是一水之隔,更是朦朦胧胧,这边花团锦簇,那边觥筹jiāo错,这也就是大梁能做得出了,若是在礼教森严的年代,男女这般中间全无阻隔,只一池不算宽的水,实在是大为失礼不雅,极损女子名声的。
在大梁,此等宴会却只会谓之风雅。
水波盈盈,眼波亦是盈盈,便是几乎可以称得上开放的……相亲宴。
刘婉贞原本是想为刘湛另外办一送别宴的,却想着她的秋缘宴已经打出了名声去,来的人也多,总要风风光光地送刘湛回京才是,这才索xing就在这次秋缘宴上位刘湛送行。
且刘湛也十四岁了,来参加她秋缘宴的不仅仅是云州的千金,连潞洲亦是有人来,这两地的大家闺秀虽不及京中多,却也有不少优秀的女孩子,谁知道会不会就此结缘呢,刘婉贞还是相当乐见侄儿刘湛觅得一份好姻缘的,毕竟他在云州这几年,几乎可以说是她瞧着从一孩童长成少年,对刘湛自也多了几份怜惜。
宁博容与崔氏这次来得早,便坐在水榭里一道聊天吃点心喝茶,点心自是刘婉贞极爱的桂花糕、杏仁苏、千层卷之类,又有几道极新鲜的果脯,茶却是宁博容独家的红茶,更适合水榭内的女子喝。
而因为水榭的位置视野极佳,没多久,宁博容就看到一片片靓丽的风景沿着池边走来,那一个个婷婷袅袅风姿摇曳的身影带着成群的婢女款款往这边来,既是相亲宴,这些少女们装扮自然都极佳,又不时有或娇憨或慡脆或清甜的笑声传来,当真是莺声燕语、繁花缤纷。
同时,对岸的青年才俊,或许旁人看着有些模模糊糊,只大概看个身形罢了,宁博容却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现在耳聪目明的程度,完全可以称之为变态好么!
然后,没多久她就看到刘湛到了,左重也到了。
即便是在人群之中,刘湛也仿佛就是鹤立jī群。
能作为宁博闻的宴上客,自然都是两州最出色的青年才俊、贵胄少年,而明知对面水榭之中有不少少女围观,刻意挺直了腰背的更不是少数。
可是刘湛并不一样。
他从不刻意去做这些,甚至他的腰背或许并非最直最挺,但他的一举一动行进之间,有一种旁人没有的自然随意,偏这等随意之中,又有说不出的优雅雍容。
这是一世后的皇家气质在他身上凝实,又内敛,才造成的独特气质,光华不显,悠静自生。
十四岁的刘湛已经不比左重矮上多少了,他一身简简单单的青袍,站在那群衣着光鲜的少年中间,偏偏还如此显眼。
因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没有人同他说话,他就这样怡怡然地坐下,怡怡然地喝茶,甚至忽然一转头,仿佛一瞬间迎上了宁博容的眼神。
宁博容微微一怔。
那二十三个贫家子,包括刘湛在内,是一直练着她给的内家武学的,后来入学的学子,学的却又要次了一等。
是以,刘湛如今的内功,虽不可说有多深厚,却应当也有……所谓江湖二三流高手的水准吧?
所以,眼睛自然要比寻常人好上一些。
刘湛微微一笑,举了举茶杯,宁博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视线,不禁低头看向手边的素鸾琴。
“阿容,”崔氏忽然道。
宁博容抬起头来,“嗯?”
崔氏的脸色有些严肃,“你可是看上了什么人?”
宁博容瞪大眼睛,“阿母,你在说什么呢!”
崔氏的声音压得极低,“看谁都可,那楚王不行。”
宁博容:“……”给崔氏的敏锐dòng察力跪了……
不过,她微微一笑,对着崔氏道:“阿母,我当然明白,且,从未想过。”这个回答,十分斩钉截铁。
虽说一开始对刘湛就怀着些许几乎可以称得上偏见的qíng绪,但是如今看来,他虽是个重生者,却并非酷帅狂霸拽分分钟打对手脸那种类型的重生者,而是奉行了低调自然甚至可以说享受这等行事原则的重生者——
若说一个人可以装一日、一月、一年,但数年如一日,宁博容大抵也看清了他的秉xing,而且,如今他与那二十三寒门子,几乎都成莫逆之jiāo,从不因那些人的门第出身而看轻他们,大抵也不是因他们未来的成就而刻意拉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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