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睡过一觉养jīng蓄锐,第二天一早,果真听见慕容聿出门去,然后随着两个亲兵模样的青年去了城北大营。
宁博容牵着她那匹花十贯钱买的土huáng色瘦马,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见慕容聿进了大营,她就在营外的树林里停脚,于树下盘膝坐着休息一会儿。
等他点齐了兵马出来,她也上马,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单人单骑,马上又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开始的时候,这百余士兵才没将她当回事呢,毕竟他们这一百余人皆是一身皮甲,又有锋锐兵器上好战马,更别说他们一群汉子个个人高马大,谁会将那么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当回事儿啊!
一路从旒城到边城,越是往北越是荒凉,因为战事频频,此处连百姓都很少见了,行了十几里路,只瞧见一处歇脚的地方,几个村落倒是隐约可见曾经的样貌,高高矮矮的屋舍还在,人却早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这空dàngdàng的房子被灰尘掩埋。
战争,对于百姓而言永远是最伤痛的记忆。
宁博容默默跟着,饿了便掏出事先买好的烧饼来吃,喝上几口水也便是了。
正午的日头毒辣,慕容聿虽心中着急,却仍是让士兵们在树林中歇歇脚。
“郎君,你瞧那少年郎,竟是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去哩。”张校尉指着足有百步外的宁博容。
他们既歇了,宁博容便跳到树上去小憩一会儿,却不多时就听到了脚步声。
“喂,兀那小郎,何以一路跟着我们往北去!”沙哑的男声正是那张校尉。
宁博容头也不抬,回道:“这路难道唯有官家可走?”
“那自不是。”
“这便是了,你们走得,我自也走得。”
“这往北去便是边城,却不是你这等小郎该来的地方,该回去的便快回吧!”张校尉劝道。
宁博容知道这位中年汉子的好心,笑道:“放心吧,我自是知道往什么地方去。”
一低头,却是看到慕容聿站在这张校尉身边正往上看,宁博容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张校尉,你先回去休息会儿吧,到日头稍西,我们便继续上路。”
“是,郎君。”张校尉应道。
慕容聿之父博望侯乃是行伍出身,因早年便在边城镇守边境长达十年,池将军麾下的大部分将领都对其格外尊重,带着博望侯手令来的慕容聿自然也备受这些士兵将领敬重。
宁博容有些奇怪,这家伙有什么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是你?”
卧槽,什么意思?
慕容聿抬头看着树上那个隐约的身影,蹙着眉道:“我应当是不曾看错的。”
看错你个毛线啊!
“即便你换了装遮了脸,连声音都变了,但是,那一双手,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那是一双极美的手,纤纤玉指莹白若素,没有半分瑕疵不说,便是那指尖圆润的弧度,都显得格外可爱。
宁博容不喜欢手上脏脏的感觉,这年头都没有好好的手套,在那天落脚温汤客舍之前,她一直是用绷带缠着手的,就学着影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将一双手用绷带细细缠绕起来,直到那天泡了温泉,那一条脏到不行的绷带早就被她扔了。
没办法,这年头路都是泥路,那一路的灰尘沾下来,却是压根儿不能看了。她又不曾带备用的绷带,只得就这般了,幸好男装的袖子长,压根儿不大引人注目。
谁知道这慕容聿只是这样——扫到一眼,就看到了?
尼玛谁这么变态连一个女孩子的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宁博容很肯定自己的手上没有任何的胎记啦痣啊什么的!他怎么能这么奇葩看得出来?
躺在树上,宁博容皱起眉来,并不想承认,他反正也没证据不是吗?
“……你,来找他?”
这口吻很是微妙。
“这位郎君,你是不是认错了人?”宁博容冷冷道。
慕容聿却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便是你,我记得你的手。”他说得有些恍惚,那日里在书肆第一次见,他只与她对面瞧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只低头,却看到她拿着书的一双手。
那双手的模样便印在了他的脑子里,如何都不能忘。
而听到这话,宁博容简直气结,不是说这人为人圆滑吗?既然看出来了,他不会假装没看出来啊!这样戳穿有意思?
“不管你说的是谁,你应当是认错了人。”宁博容自然死不承认。
慕容聿的脸色愈加忧虑,“你怎会在这里呢,不是说……已然回了云州吗?”
宁博容:“……”尼玛这是听不懂人话?
“你回去吧,我会将阿湛救回来。”他见宁博容并不回答他,才一字一句道。
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要有怎样的毅力,才会作这般打扮,日夜兼程赶了来?
慕容聿无疑已经将宁博容视作……深爱刘湛的那什么什么了……
宁博容闭上眼睛,并不回话。
她大抵猜得到慕容聿的想法,却只能在心里吐槽一句:坑爹啊!
树下的慕容聿一身戎甲,抬头望着树上淡淡的黑影,他的黑发被风轻轻卷起,一双眼睛通透明亮。
树上的宁博容早就将害她露了馅儿的手收了回去,仰面躺在树杈上,却是瞧都不瞧树下人一眼。
不管他说什么,既都到了这里,她当然——不会回去。
再怎么样,也得让刘湛好好欠她一份大人qíng才行呀,她可从不是那等施恩不望报的纯善人物。
“你放心,我并非因为阿湛的事没了理智,”宁博容忽然缓缓道:“我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我的本事,而我对阿湛,也并非你想的那样,他是我的朋友,既他有险,我自要来,如同你为他千里奔袭一样,我自也无甚差别。”
慕容聿的眼睛却愈加亮了,“朋友——之义吗?”
“那是自然。”宁博容道,“我不会让你为难,你自请吧!”
慕容聿离开树下,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却是再瞧不见宁博容的身影,几乎认为之前看到的人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只那树下,瘦弱的huáng马依旧来去踱着步子甩着尾巴。
……这回,他是相信,这个少女,当真是有来这里的资本的,至少这手本事,就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慕容聿轻轻道。
他——从卢令仪的口中听过许多她的传闻,从她那一笔好字到万里书院的奇迹。
旁人不知,身为万里书院卢成山卢夫子最宠爱的嫡孙,卢令仪却没有不知道的。
卢令仪认为宁博容这样的女子太厉害了,简直将她当做传奇故事来说。
慕容聿的心中,却早早将这宁氏博容当做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了。
未成相见,早已熟识,当然,只是慕容聿单方面的熟识罢了。
如今,她的身上更是多了些许慕容聿都看不懂的东西。
犹如一阵chūn风,虽美好,却难以捉摸。
但慕容聿宁愿相信她当真是纯粹为了朋友之义才会出现在这里。
既她说了,他便信。
☆、61·重逢相见
宁博容仍在心中暗自感谢,大梁的封建礼教还不到后世那个顶峰的时期,经过盛唐的开放,甚至是女皇的太平治世,到大梁时,对女子就多了几分宽容,虽到底是封建社会,这种宽容也是十分有限,却到底比许多时期要好得多了。
例如慕容聿,若是换做明清时候知道这样的事,恐怕不等宁博容自己觉得惊世骇俗,他就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的发生。
在大梁,偶有一二奇女子却不算太过使人惊异。
宁博容不知道慕容聿早就听说过自己,若是知道了,恐怕也要笑一笑,姐不混江湖的时候,江湖就有姐的传说啦!
……卢令仪口中那个耍得一手好鞭子,更将万里书院改成这般模样的宁博容,却不会在这个年代显得太格格不入。
不多时,慕容聿与借来的将士继续往前,却是再没瞧见宁博容的身影。
“郎君,怕是那小郎君回去哩,只是为何弃了那匹马?真是可惜……”虽只是一匹普通的马,倒也值好几贯钱呢。
慕容聿笑了笑,“希望如此。”
直觉偏偏告诉他,她并没有就此回去。
越是往北,越是荒凉起来,宁博容脚步轻快,掠过山岗,远远看着蚂蚁一般行进的那列兵士。
她要跟的,只是慕容聿他们走的大概方向。
远远的,宁博容看到了那座边城。
黑云压城城yù摧的景象她是没见,但那座城的色调却似乎就是那种深浓的颜色,说不出的沉重感。
宁博容没有进城,绕过了这座城市,往荒漠的方向去了,慕容聿一行人穿过边城,几乎与她同时进入荒漠。
事实上,她也没有多少太好的办法去寻找刘湛,唯一的优势恐怕就是她能站得高看得远。
这荒漠之中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是一片沙漠,而是糙原,也有树林绿洲,却大部分只是望不到边的绿糙地。
因为实值六月初,这糙正长得好,几乎没过了她的膝盖,风光竟是意外地十分不错。
风chuī糙低,却是没有牛羊,一片静寂。
宁博容在那空间的书房里塞了许多水和gān粮,倒是在这里再久都不怕,但是不行,哪怕从京城回云州的马车走得再慢,路上她再生两回“病”,也拖不了太久,她还必须要从北向南,追上去云州的马车。
慕容聿对这里却明显不陌生,一路沿着战事的痕迹深入糙原,宁博容便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一处绿洲附近,她从树上瞧见了些许人的踪迹。
比眼力,哪怕是军中最厉害的斥候,怕也比不上宁博容,她虽没有经验,却极擅观察,又有内力明目加持,而且可以说,比起慕容聿,她更了解刘湛是个怎样的人。
这人谨慎得要命,且根本不似众人想的那般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若是将他等同于京里那些个皇子,绝对是要大跌眼镜的。
“会是在那里么——”宁博容皱着眉,化作一道轻鸿般的淡淡影子,抢过慕容聿他们直接朝着那方向去了。
此乃一处不算茂密的树林,附近有一条河,却是在那河对岸有一处类似绿洲之地,糙木很是繁茂,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大树遮yīn,却是瞧不清那yīn影里的qíng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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