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害怕了吧?”心里想着,沈钟磬握住甄十娘的手,“别怕,一切有我。”
被温厚有力的手掌攥着,甄十娘心踏实了些。
“……我只是累了。”她朝沈钟磬笑了笑。
笑容淡淡倦倦的,眉宇间有股毫不遮掩的疲惫。
沈钟磬不由一阵心疼。
玩了一天,她一定累急了,回将军府别说母亲不待见会责难她,就算母亲不折腾,还有家宴,还有一群姨娘叽叽喳喳的……她也不能立即就洗漱了休息……她一累了就会昏睡……沈钟磬忽然撩起车帘招呼荣升,“……取道北城。”
现在的甄十娘,必须马上洗漱了休息!
取道北城?
荣升眨眨眼。
北城也一样拥堵啊。
感觉车夫掉转了车头,甄十娘也疑惑地看向沈钟磬,“将军怎么知道北城不堵?”好像没人回禀说北城那面不堵啊。
“护送六公主的五千jīng兵就驻在北城外,我明儿一早再来接你。”沈钟磬伸手搂过她靠在自己怀里,“你先闭目养养神,一会儿就到了。”
他这是要送她去军营住?
甄十娘心头一喜。
是怕她回将军府一定会遭罪呢,还是怕老夫人见了她会生气?
无论哪种,他肯主动把她安排在军营里都一件可喜的事qíng,至少,也算是为她着想吧。心里没由来一阵温暖,她温顺地闭上眼,“嗯。”
甄十娘一直不喜欢他碰她,每次被他qiáng势抱在怀里总会挣扎僵硬好长时间,难得她今天这么温顺,沈钟磬忍不住低下头,对上她嘴角轻轻扬起的一丝笑意,不由暗叹一声,“说道底。他还是害怕进将军府啊。”想到母亲知道他把她藏到了城外一定会发怒,又暗暗安慰自己,“……不是他不孝,是她命不长了,他才不忍心qiáng迫她làng费时间去讨母亲欢心。不忍心看着她仅剩的这么有限的日子还要被母亲责rǔ。”
若她还有一辈子可活,他一定会拎了她去母亲跟前磕头请罪,不原谅就天天跪,直到母亲原谅为止!
马车吱呀吱呀地走着。
轻轻地抱着甄十娘,静静地看着眼前这镜花水月般的生命,沈钟磬心里生出一股丝丝挠挠的感觉。幽幽叹息一声,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这感觉是因为他们婆媳不和让他两难。还是真心地只为这短暂的生命心痛。
……
沈钟磬回来了,没见到甄十娘。
等在大厅里的人俱是一怔。
尤其老夫人,垫了石子的蒲团都准备好了,不想等了大半天。竟没见到她期盼中的猎物,胸口顿时像塞了团抹布,有股说不出的闷堵。
“今天扫祭踏青的人多,城门不好进。让母亲久等了。”见老夫人怔怔地看着他,沈钟磬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老夫人没言语。抬头看像刚进门的高全。
高全也一头雾水。
他和二爷的马车在前面,将军和夫人的马车在后面,后来听小厮来传话,将军不耐烦排队,绕北城走了,那时他还亲眼看见夫人就坐在马车上的,谁知这前后脚的功夫他又把那么大的一个活人给藏哪去了?
“……夫人怎么没和将军一起回来?”见老夫人询问地看过来,高全硬着头皮问道。
“夫人的事儿也是你管的!”沈钟磬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一进屋老夫人就一直yīn沉着脸。
他带甄十娘祭祖的事儿老夫人已经知道了!
高全一哆嗦,扑通跪了下去。
“听说你带了她去祭祖,怎么没带回来?”老夫人开了口,语气冷森森的。
“母亲说过,不许她再踏入将军府,我不敢违背母亲。”沈钟磬朝老夫人温和笑道,那面腿上却一用力,一脚将高全踢到门口,“滚出去。”声音不高,却满是煞气。
高全头撞到门上,哎呦一声昏死过去。
屋里人都倒吸一口气,吓的一个个战战兢兢,发不出声音。
老夫人刻薄的质责硬生生地卡在舌边。
沈钟磬面对她时一直是温厚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bào戾的儿子。
直直地看着被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厮抬出去的高全,老夫人猛然想起外面传说自己儿子bào怒之下曾踢死过一条凶bào的猎犬,被万岁罚了两月薪俸的事儿。
高全,不会被他踢死了吧?
老夫人一阵恍惚。
厅里异样的沉寂,恍如古墓荒茔。
“大哥既然回来了,就摆饭吧”二爷沈忠信打破沉寂,他笑嘻嘻地看着老夫人,“中午就吃了几块枣饼,我早饿得前腔贴后背了。”又回头看向沈钟磬,“……大哥行李可准备齐了?”不着痕迹地提醒母亲,大哥就要出远门了,别再难为他了。
沈钟磬转头看向楚欣怡。
“都准备好了……”楚欣怡说道,“将军初九几时出发?”
“我到时会从宫里走,明儿白天让荣升先送到军中。”沈钟磬说着,转向老夫人,“母亲明儿还要起早进宫,早点用饭吧。”
被沈钟磬刚刚无意中宣泄出的狠戾慑住,又想到他就要远行,老夫人到底没有再开口质责他为什么带了甄十娘祭祖的事儿,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摆饭吧……”
一顿饭吃的异常沉闷。
沈钟磬平素就少言寡语,老夫人又一直沉着脸,几个姨娘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二爷沈钟信和大小姐偶而说笑几句,见老夫人撂了筷子,大家也都停了嘴。
撤去桌子,沈钟磬逗弄了女儿一会儿,便让大姨娘带了下去,和沈钟信一起守在老夫人身边说话。
想起明天入宫的事儿,沈钟磬就看向守在碧月等几个大丫鬟, 他一直怀疑这些人中可能有安庆侯的人,老夫人的思想就是一直被他们左右着,才把他这个亲生儿子都看成仇敌似的,只是碍于老夫人压着,他一直没查出来,不管他怀疑是不是真,要谈安庆侯的事,还是避开这些人好一些。
他这面正琢磨着怎么不着痕迹地把大家打发出去,那面老夫人已经开始催促他,“累了一天,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没能折腾到甄十娘,她看到这个儿子就烦。
“这……”沈钟磬迟疑了下,见老夫人已经露出一脸不耐,就站起身来,“明日要入宫,母亲也早些休息吧。”说着,他扫了眼沈忠信,抬腿走了出去。
沈忠信和母亲说了会儿话,借口方便出了养心院。
沈钟磬果然在院门外yīn暗的树影下等他。
“大哥有事儿?”他左右看了看,快步迎上去。
“……为六公主在祁国不受歧视,安庆侯谋反之事一直被万岁压着。”沈钟磬简练地把安庆侯和皇后均被软禁的事儿说了,“为顾全颜面,明日的践行宴皇后和安庆侯都会参加,二弟想办法绕开母亲的丫鬟,提醒她明日离皇后和勤王妃远些,千万别乱说话,吃完了宴就早些回来。”
见沈钟磬说的认真,沈忠信郑重地点点头,“大哥放心。”
沈钟磬凝重的神色舒缓下来。
直看着大哥孤傲的背影消失,沈忠信才叹了口气,返回养心院。
送走了沈忠信,紫月给老夫人铺chuáng,碧月在梳妆镜前伺候卸头钗,一边嘻嘻笑着问道,“……二爷又看好了哪个姑娘,当着奴婢们的面不好开口,巴巴地都打发了出去?”
紫月扑哧笑出来,“……这院儿里属你最俊,要说二爷能看好谁,也只有你了!”看向老夫人,“二爷一点小动作,她就紧张成那样,老夫人快把他们送做堆吧。”
“死贱蹄子!”碧月一躲脚,“仔细我撕烂你的嘴。”又晃着老夫人的肩膀,“老夫人还不打她,奴婢早就发过誓谁也不嫁,就一辈子伺候您!”说着话,眼圈刷地红了起来。
老夫人就叹了口气。
这两个丫鬟,跟了她七八年,可是比亲女儿还贴心,那些年若不是她们双双舍了命护着,她早就被甄十娘给害死了,眼看着年龄一天天大,沈钟磬几次提议放出去,她都不舍得,硬留到了现在,“你们放心,好歹跟了我一回……”她笑着安慰道,“不管谁看上了你们,只要你们不同意,我就绝不答应。”
“就说老夫人待奴婢最好了。”碧月搂着老夫人的肩膀咯咯地笑,然后又神秘地说道,“老夫人说说看,二爷看好了谁,奴婢去帮着搭个线,保准让二爷满意。”
“你啊……”老夫人戳了她一指头,“自己口口声声不嫁人,却专门喜欢给别人牵线搭桥!”摇摇头,“二爷不是看好了谁,他是……”
老夫人声音顿了下。
碧月低头用梳子细细地梳理她长及腰腹的头发。
“他说安庆侯意图谋反,和皇后一起都被万岁圈禁了,让我明儿离皇后娘娘远一些……”漫不经心地说着,老夫人眼里满满的困惑。
怎么可能,万岁就是自己家的亲姑爷,安庆侯有什么可谋反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信
“天!”碧月一步窜过去关上门,“……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会儿?”紫月停下手里的动作,“祁使下聘时安庆侯和皇后娘娘都参加了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夫人,“听说皇后娘娘是和万岁携手出来的,恩恩爱爱的,怎么会圈禁了?”恍然大悟,“……难道是才发生的事qíng?”又疑惑地摇摇头,“奴婢昨儿替夫人去安庆侯府送谢礼,也没听说啊。”
“可不是,我也觉得奇怪。”老夫人还没从最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惊骇中回过神,“薛夫人刚还遣婆子送了两筐枇杷呢,怎么就会被圈禁了?”困惑地看着紫月,“信儿说是秘密圈禁,是怕被祁国知道了会nüè待六公主。”
“奴婢不懂……”紫月茫然地摇摇头。
“……既是秘密,二爷怎么会知道?”碧月一哂,“连翰林院笔贴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叫秘密?”
“……信儿不是从翰林院打探的,是将军跟他说的”
沈钟磬掌管数十万军队,负责紫禁城安危,知道这些很正常。
碧月认真想了想,“若出自将军之口,就有可能是真的。”声音忽然一顿,她定定地看着老夫人,“若是真的,将军怎么不亲自跟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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