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十娘正坐在厨房地上切萝卜,这一会功夫,她已经切了一大盆。
“你一冬天就吃这萝卜条?”正低头切的认真,没提防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甄十娘一哆嗦,险些切到手,她错愕地抬起头,沈钟磬正皱眉看着她。
这人怎么像猫?
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早晚被他吓出心脏病!
想起这一早就被他吓了两回,甄十娘在心里狠狠地嘟囔了句,放下刀站起身来,“将军回来了,妾这就摆饭。”
身子亏血,血压本身就低,甄十娘平日坐久了,都是慢慢站起,今日被沈钟磬一吓,又突然站起,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
见她身子踉跄,沈钟磬一把扶住她。
脑袋晕沉沉的,甄十娘胡乱抓住个东西,全没想是什么就依了过去,一早没吃饭就gān了一通活,只这一会儿功夫,她便出了一身虚汗。
“身子不行,这些活就别gān了。”沈钟磬声音难得地软。
“小姐,小姐……”甄十娘刚缓过一口气,秋jú兴奋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将军把集上的柴禾都买了回来!”西角的柴垛跺满了不说,后院还起了一小跺,足足够她们烧一年的了。
说着话,秋jú一抬头,正瞧见甄十娘依在沈钟磬怀里,沈钟磬正轻柔地摩挲着她青紫的下巴,秋jú脸色腾地涨红,“奴婢什么也没瞧见!”她迅速背过身去。
这傻丫头。
被秋jú逗的想笑,甄十娘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暧昧地倚着沈钟磬怀里,她猛一把挣脱他,“……对不起,妾不是故意的。”
本就是夫妻,她站不稳,他扶她一把也正常,怎么竟吓成这样?
见她受惊兔子般躲开自己,沈钟磬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恼意,他脸色一沉,转身进了洗漱间。
擦擦额头的细汗,甄十娘努力平复了一下心跳,招呼秋jú,“……把炉上的水壶给将军拎进去。”
秋jú笑嘻嘻地跑过来,轻快地应了声,“是!”看向甄十娘的眼神都带着一股飞扬。
看着她一脸欠揍的模样,甄十娘就白了她一眼,转了身去收拾饭菜。
流làng儿出身,秋jú可没喜鹊懂那么多大府内等级森严的规矩,她对沈钟磬的惧怕只是源于他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那股煞气,此时看到他一大早竟买了这么多柴禾回来,秋jú就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了,他和她家小姐一样,都是外冷内热的人,给他倒了热水,就站在地中央偷偷看着他英俊的背影,越看越好看,感觉她家小姐真有福气,就信口说道,“真想不到,您原来还是个赫赫有名的将军,小姐一直不提,奴婢还以为……”
甄十娘和喜鹊从来不跟她提武哥文哥的父亲,两年来秋jú一直以为她家小姐是个死了丈夫的人,话到嘴边,才想起这话不吉利,忙又咽了回去。
早就感觉背后有人盯着自己,沈钟磬最讨厌小丫鬟不守规矩,正要撵出去,听了这话,心一动,脱口问道,“……大奶奶从来不说她有夫君吗?你以为什么?”
以为她还是huáng花大姑娘吗?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沈钟磬眼前就闪出甄十娘一大早就和一个大男人谈笑风生的qíng形,刚消下去的恼火腾地又窜上来。
怎么会儿?
儿子都那么大了,说没夫君谁信?
秋jú眨眨眼,刚要顶回去,想起甄十娘特别jiāo代绝不许提简文简武的事儿,吓的吐吐舌头,心说好险,果真说漏了,小姐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怎么?”见她不说话,沈钟磬就停下撩水的动作,回过头来。
“奴婢只知道小姐有夫君,却不知道是您……还以为……以为……”秋jú声音低了下去,拿眼偷偷觑着沈钟磬的神色,“小姐是……死了夫君的人呢。”
感觉周围温度骤然降低,那股令她害怕的煞气又迎面扑来,秋j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正准备撒腿跑,却听沈钟磬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大奶奶什么时候得的血虚?怎么得的?”他很奇怪,她明明过的很苦,怎么还收丫鬟?
家里少一张嘴吃饭,日子就会轻松许多,这个道理她不懂吗?
“奴婢是个流làng儿,两年前饿昏在门口被小姐救了,禁不住奴婢哀求,就留下了……”正说着,听到喜鹊在外面叫,秋jú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缓缓地站直身子,沈钟磬隔着门若有所思地望向厨房里低头忙碌的纤细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只为同qíng,就收留一个与自己毫无相gān的孤女,让本就艰辛的生活更加艰辛,原来她竟也有这么善良的一面。
他以前怎么竟没发现?
第二十六章 离开
“……将军竟买了那么多柴,妾一年也烧不完。”给沈钟磬盛了碗白粥,递上筷子,甄十娘在他对面坐下,笑着道谢。
她发觉自己很没出息,这个男人明明刚欺负完她,结果见他买了柴禾回来,她就主动又给加了一道香椿炒jī蛋。
烧不完也总比让一些乌七八糟的男人来帮她打柴好!
想起早晨那个男人竟说要来给她打几天柴的事儿,沈钟磬yīn沉着脸没言语,拿起筷子夹了张馅饼大口吃起来。
早习惯了他的冰冷沉默,甄十娘没再言语,也低了头喝粥。
屋里出奇的静谧。
沈钟磬就悄悄瞥过眼去,瞧见她下巴上的那块青紫,心里不由一阵自责,他早上真不是有意的,也没觉得用力,谁知这个女人竟这么不顶事,娇气的一下也碰不得。
低头吃了几口,又偷偷抬起头来,甄十娘依然在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神色娴静优雅,恍然一副宁谧的古画,只下巴上那块明显的青紫破坏了古画的韵味,不觉又一阵心虚,嘴唇动了几动,想问问她疼不疼,到底没张开嘴,见甄十娘抬头看过来,就把空碗递给她,“再来一碗。”
甄十娘忙又给他盛了一碗白粥。
一阵风卷残云,甄十娘看着桌子上唯一剩下的一盘爆炒狍子ròu,暗道,“……难怪一点油星都没有他还能吃的那么香,原来他不吃ròu啊。”
自打上了桌,他就一口也没动那盘狍子ròu。
用过饭,沈钟磬就吩咐荣升套车,见他没继续逗留,甄十娘长舒了口气,亲自送到院门外,看了眼她娇弱的身子,沈钟磬手摸向袖笼,想留点银子给她买补品,一转念,暗道,“给了银子,一旦被她尝到甜头,病养好了后再不肯答应和离却是麻烦。”又把手缩了回来。
目送沈钟磬的马车离开,甄十娘一转身,喜鹊和秋jú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不用问,甄十娘都知道她们想什么。
她随手关上门,径直往屋里走,“……你们不用高兴,他这次来,原是打算处理我的。”嘴里说着,甄十娘拧紧了眉头,她想起了沈钟磬说的,她们是先帝谕旨赐婚,他休不了她的话。
那么,他想另娶新欢的话,会怎么处理她?
“怎么会?”秋jú首先叫起来,“将军对小姐这么好!”她先前无知地闯进屋,分明就看到他抱着她家小姐时,那眼里全是温柔,身上一点煞气都没有。
“小姐……”喜鹊也不安地叫了一声,人呆呆地傻在了那。
甄十娘兀自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好半天,两人才想起抬脚追进去,“早晨将军和您说了些什么?”一进屋,喜鹊就迫不及待地问。
终是大了几岁,又知道沈钟磬原本就对甄十娘深恶痛绝,喜鹊可没秋jú那么乐观,会被几捆柴禾收买,就认定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了。
“他倒是没说什么。”甄十娘看着喜鹊,“你想想,上次他一进门就被我吓跑了,若是没事,他还会再来吗?”摇摇头,“是我挡了他的路啊。”语气中有股幽幽的叹息。
“他想另娶新欢?!”喜鹊立时想起外面的风传,连宫里的六公主都看上了沈钟磬,许多公卿贵胄甚至想把嫡女嫁给他做填房,喜鹊声音微微发颤,“小姐说的对,七年前他尚且不屑娶您,现在他身份不比往昔,也再无顾忌了,当然……”越想越对,喜鹊脸色微微发白,她声音戛然而止,不敢再说下去。
甄十娘不置可否。
沉默良久,她抬头问喜鹊,“他说我们是先帝赐婚,他不能休了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喜鹊点点头,“小姐和他的姻缘就是当年老爷求了先帝赐的婚,婚礼还是当年荣宠至极的镇国公亲自主持的呢,曾经轰动了整个上京城。”眼里闪过一丝yīn郁,她家小姐竟连这些也不记得了。
甄十娘神色黯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不能休了我,他会怎么处理我?”骤然间,她心里生出一股无边的恐惧,“他会杀了我!”
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和离!”与此同时,喜鹊惊呼道,“难道他是来跟您谈和离的?”又困惑道,“他怎么竟没提?”
“和离?”甄十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抬起头,“这个年代……你是说我们可以和离?”声音少有地带着一丝激动。
历史学的不好,在她记忆中,古代的妻子都是没有话语权的,命运全掌握在丈夫手里,厌弃了,一纸休书便得清身出户,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和离这个词,“大约就是前世离婚的意思吧?”她雀跃地想着。
不管怎样,她能不用死最好!
“是啊……”喜鹊惊愕地看着甄十娘,“小姐竟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我能不能要求他给一些补偿?”甄十娘虚心地讨教。
“……不可以!”喜鹊摇摇头,“即便和离,小姐也不过是在娘家人面前多了一份体面而已,除了嫁妆,您什么也带不走。”
只是,娘家人都死绝了,她家小姐还要那些体面gān什么?
想到一旦和离,她们母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喜鹊脸色纸一样的白,只使劲眠着唇不让悲哀浮现在脸上。
“如果我不同意在和离书上签字呢?”甄十娘想起前世那些离婚案。
死赖着不肯签字有时也能索得更多的财产。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这条路行的通,喜鹊眼前却是一亮,“将军想另攀富贵,一定会迫不及待,小姐就趁机问他要下这座祖宅!”至少还有个栖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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