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心疼他?
想起自己醒来时,身上的衾衣都换了,听冬jú说是他昨夜发汗湿透了甄十娘给换的,她是一直守着他不再发热才睡下的。一股融融暖意浮上心头,沈钟磬沉郁的心qíng顿时好了不少。
他看着甄十娘,微微发怔。
见他站在这里大家都不敢动弹,甄十娘吩咐小丫鬟。“……去找冯大夫来带大家分拣。”率先迈步朝屋里走去,“将军饿了吧,妾今儿做了将军最爱吃的红烧ròu。”
伺候沈钟磬用了午饭,又陪他在池塘转了一圈。
一直担心甄十娘问起回将军府的事儿不知怎么回答。见她什么都没问,沈钟磬心安定下来。眉头也渐渐地舒展了。
甄十娘,就像一个港湾,无论他在外面受了多少风bào,她总会在那里等他,给他一份从没有的安宁,让他浮躁的心渐渐地平复。在她身边,他总是感到格外的宁静,让他从身到心都感到一种从没有的愉悦畅快。
申时左右,纪怀锋回来了,“……听说将军病了,万岁叮嘱您好好养病,待病好了再上朝便是。”又道,“还让属下转告将军,不用担心西北马市的事qíng,但凡君主推行新政大都没有一蹴而就的。”
西北马市?
甄十娘看向沈钟磬。
沈钟磬就把她和万岁要开马市的事儿说了,叹了口气,“……郑阁老身为阁老之首,他不同意,就带动了很大一批人反对,郑阁老是郑贵妃的父亲,万岁尤其看重他,又说的有理有据,萧大哥和我都无计可施。”声音平淡自然,全没觉得把朝中大事拿来和甄十娘一个女人说有什么不妥。
甄十娘听了就皱皱眉。
万岁后宫佳丽三千,其实大都是平衡关系的结果,比如沈妃娘娘,她曾在后宫见过两次,她美则美矣,言谈举止却总带着股小家子气,不如沈钟磬磊落,又不如郑贵妃的雍容大度,是让人想爱也爱不起来的那种女人,她能一跃为妃,甄十娘猜应该是万岁一心想笼络沈钟磬的结果,只有这个郑贵妃,她当年入宫时父亲只是个侍郎,能爬到今天的阁老之位全是凭借女儿在万岁跟前的恩宠,甄十娘甚至怀疑,郑阁老并非曹相爷和萧煜那样的大才,万岁却把他抬的这么高,应该是在为扶郑贵妃为后做准备吧?
万岁,内心里应该是喜欢郑贵妃的。
万岁想开马市很明显是为了征服燕祁训练骑兵,从这方面讲,谁扯万岁的后腿,他郑阁老也不该扯啊?
正想着出神,院里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甄十娘和沈钟磬眼睛同时一亮。
不用猜,敢在这院里这么肆无忌惮地跑闹的,除了简武简文,还有谁?
没有向往常一样远远地人没进来就喊娘,跑到甄十娘的卧室跟前,小哥俩不约而同地停下,伸手悄悄地推开们,探进小脑袋往里瞧,瞧见爹娘正盘坐在炕上往这边瞅,咣当一声把门推开,双双扑了过来,“娘,爹……”
不待秋jú上前,小哥俩已经双双爬上了炕。
“……我中午就回来了,爹还在睡觉,娘说爹病了,不让我吵你!”简武首先扑到沈钟磬怀里,伸手摸他额头,“爹还发烧吗?”又小心翼翼地摸着头上缠的药布,“还疼吗?”稚嫩的语气满满的关心。
沈钟磬心都化了。
“不疼,早就好了。”抬头瞪了甄十娘一眼,埋怨她不该这么吓唬孩子。
甄十娘耸耸肩,是你贪睡,怨着谁了。
“娘是神医,爹有病一副药准好!”简文说道。
“我给爹揉揉!”简武挣脱沈钟磬怀抱,跑到他身后小大人似的揉起来,“……我肚子疼,娘给揉揉就好了。”
“我给爹捶腿!”简文也不示弱,盘坐在沈钟磬身边,举起小拳咚咚咚捶起来。
别看简武简文小,手上的力气却不小,拿捏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逗的沈钟磬哈哈大笑,胸口的郁闷一扫而空。
看着儿子想方设法地讨沈钟磬开心,甄十娘微微地笑。
“先生今天讲huáng泉认母了……”想起什么,简武说道。
沈钟磬笑容僵住,回头看向儿子。
简武挠挠头,“……我说不好,还是让哥哥给爹说。”
打不过简武,可论口才,简文要比简武qiáng,见弟弟看过来,也不客气,就脆生生地讲起来:
“……chūn秋小霸郑庄公,小名寤生,因他母亲武姜生他时难产,就一直不喜欢他,只喜欢小儿子段,一心想让小儿子段做国君,但寤生的父亲郑武公还是按照嫡长制度将王位传给胸怀坦dàng正直的寤生,只给小儿子段留了一座小城池,武姜不满,就以孝道要挟郑庄公让出一些城池给小儿子段作封地,虽觉的这样做不妥,可郑庄公为了孝道还是答应了,后来武姜又让郑庄公给段兵马,朝上的大臣都反对,但至孝的郑庄公还是答应了母亲,武姜却毫不知足,又煽动小儿子段并与他合谋要杀了郑庄公篡位。最后被庄公识破,事qíng败露后段自刎而死,郑庄公大怒之下把母亲武姜从京城赶到颖地,还发誓说:不到huáng泉不相见,可毕竟是亲生母亲,事后郑庄公非常后悔,却因为有“不到huáng泉不相见”的誓言所阻,无法接回母亲,于是考叔就献计,挖掘地下直到泉水涌出,便为huáng泉,终于使郑庄公母子团聚,母子感qíng如初……” 一口气说完,简文小脸红扑扑的。
屋里异常的沉寂。
这孩子,怎么没讲完就停下了?
甄十娘偷偷觑着沈钟磬神色,昨天想了大半夜,她今天一早特意去找了顾彦浦,准备再给沈钟磬下一剂猛药,让他彻底下决心和老夫人做个决断。
疖子既然冒头了,就绝不能再姑息了!
这是沈钟磬必须面对的,他不能再逃避,以为他搬出将军府,他们一家四口远远地避开老夫人就万事大吉了。
到底是孩子,不知道故事的重点在那里,该讲的没讲,不该讲的讲了一大堆,岂不知,他们的这个笨爹爹比他们还固执,画了龙不点睛,等他自己绕过这个弯,爬过这个坎,还不知要等猴年马月呢!
面色淡然地坐在那里,甄十娘心里暗暗琢磨怎么能引导简武简文把关键的话说出来。
等着爹爹夸他口才好,半天没听声音,简文才感觉气氛不对,一抬头看到爹爹一脸严肃,简文心里一阵不安,暗道,“……看爹的意思,明显不喜欢这个故事,顾先生为什么再三叮嘱一定要讲给爹爹听?”
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简武望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直面
对于察言观色,简武本来就不如简文,此时他正在沈钟磬背后连捶带揉,玩的欢实,哪注意爹娘的神色了,听哥哥讲完,就嘻嘻笑道,“爹若有封地就只管给哥哥吧,我才不稀罕跟他抢,我将来自己会打!”攀着沈钟磬的肩膀看着甄十娘,“娘虽然喜欢我,但娘将来也不用帮我欺负哥哥,替我问他要东西,我一个人欺负他就够了!”伸舌头朝简文做了个鬼脸,对上简文递过的眼神,神色一顿,才后知后觉地搬着爹爹的肩膀看他脸色。
噗,甄十娘一口茶水喷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钟磬忙上前一面帮着拍背,一面接过秋jú递上的手帕帮着擦,“……你没事吧?”
简武简文也跑过来帮着拍,“娘,娘……”
甄十娘止了咳,连连摆手,“我没事了。”
空气松懈下来。
简文舒了口气,余光瞧见爹爹的脸色也没刚才那么yīn沉了,想起顾彦浦jiāo代的话还没说完,又说道,“先生说郑庄公huáng泉认母虽然被后世传为佳话,但导致郑庄公兄弟相残,母子反目直至不到huáng泉誓不相见的,到底还是源于之前郑庄公固守孝道而对母亲和弟弟的无度纵容,令他们生出野心勃勃,若他能早些醒悟,不是那么愚孝,而是断然拒绝武姜的无理要求,绝了他们的念想,或许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终于说出来了!
甄十娘长长舒了一口气,余光悄悄向沈钟磬嗳去。
不知道他会不会听进去?
沈钟磬眉头紧锁,握着儿子的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看不出一丝qíng绪。
蒲波打了一只狍子。
听了小丫鬟的回禀,简武眼前一亮,抬头看向甄十娘。
“……去吧。”甄十娘朝他点点头。
屋里气氛这么压抑。让他们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我去瞧瞧就回来!”简武穿了鞋蹬蹬蹬跑出去。
“我也去!”本来就有些不自在,见简武跑了,简文也不落后,跟着蹬蹬蹬地跑了。
见沈钟磬望着儿子的背影发怔,甄十娘就接过秋jú新上的茶重新斟了一杯递过去,“茶凉了,将军换一杯吧。”
把之前的剩茶撤下示意秋jú端走。
“十娘……”沈钟磬接过茶喝了一口。
“将军……”甄十娘抬起头。
“若将来……”沈钟磬声音有些迟疑,“文哥武哥娶妻生子后,夫妻恩爱。但你不满意儿媳妇,会怎样?”又问,“会bī着休了吗?”
“妾……”甄十娘怔了一下,“这辈子,妾大约也看不到他们娶妻生子了。”感慨的语气带着一股油然而生的怅然。甄十娘声音幽幽的,“……打心里,妾舍不得他们受一点委屈,上次武哥带头罢课,妾明知道他不对,可当着众人,妾怕武哥会有留下心理yīn影。还是使计护了下来……” 若放在她,大约还是会本着儿子喜欢、媳妇对儿子好就好的原则,努力和儿媳妇搞好关系吧,甄十娘笑着调侃道。“……现在整个梧桐镇都知道妾是一只护犊子的母老虎了。”
沈钟磬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脸色微微发白,紧握茶杯的十指关节都泛着白。
黝黑的眸底dàng漾起的一股极致的苦痛,令得这个qiáng横不可一世的男人凭添了几分沧桑。
甄十娘心抽了抽,忍不住又幽幽叹息一声。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说这样诛心的话刺激他,可是。为简武简文计,她必须让他看明白老夫人,要想让她们母子进将军府,他便再不能稀里糊涂地拎不清,以为只用心两头讨好就完事大吉了。
再痛苦,他也必须做出一个抉择来!
屋子沉寂下来,只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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