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阁前有一片空地,种了许多柳树,一座小拱桥,连接着一座小方亭,亭子那边,曲尺桥通往盼楼前。望阁以西,还有一处屋子,倒有些像房山的临渊阁,不过桐英说那里是碧晶馆,再往西的游廊下,便是引入积水潭水的闸门。馆边还有一艘小艇,可容两人,不过要玩的话,只能在桥这边玩。
淑宁问为什么,桐英便说:“那拱桥太小,若要从桥下过,人要弯腰弯得很低,况且那边水浅,再往前就要沉船了,所以要玩就在这边玩。”
淑宁点点头,拉着他跳上桥,轻轻地跑到亭上去,感受着四边chuī来的风,有些寒,不禁打了个冷战:“要是现在是chūn夏时就好了,秋冬却是太冷。”桐英一把搂过她,亲了一口,道:“我抱着你,就不冷啦。”淑宁微微红着脸,左右瞧瞧,见周围只有他们俩,便没有推开他。
桥尽头也种了许多柳树,淑宁留意到这里有些矮些的花木,却是茉莉,眼下只剩几朵残花,其他的都谢了。桐英见状,便微微一笑:“我平日最喜欢茉莉花了。只是找不到更多的,不然早在园子里种满了呢。”淑宁便道:“你既然喜欢,怎么不跟我说?我们房山的园子里种了不少,种子是易得的,回头就叫人送来。只是如今不是种植的好时机。”桐英道:“没关系,送到昌平庄子上就是,那边如今也正育苗呢。”他抬头望望不远处,轻声道:“那边有间屋子,我最喜欢,你也来瞧瞧。”说罢便拉着她经过盼楼,往西北方走。
这里与先前经过的地方都很不一样,种了许多竹子,一棵别的树也没有。林间还用竹子搭了间屋,里面的桌椅案几chuáng榻屏风书架,连同杯盘都是竹子做的。虽然不太配合现在的季节,夏天时却是纳凉的好地方。
淑宁惊喜地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凉房呢,可把仪和轩那边比下去啦。”桐英一抬下巴:“那当然,等天气最热的时候,我们就来这边住!”淑宁周围看看,又有些犹豫:“夏天蚊虫可多呢,这里门窗都是镂空的,午休倒罢了,晚间却不好过夜。”这里又近水又多花糙树木,蚊子一定很厉害。
桐英道:“挂好账子就行了,再烧些驱蚊虫的香,让罗谙达去料理吧,他最擅长这些。”然后他又拿起架子上的竹雕木雕,细细说起他淘换的经过,过了好一会儿,才双双重新往外头来。
他们一路慢慢走回园门,一路欣赏湖光花糙,淑宁只觉得心旷神怡,连风中的寒意都感觉不到了。桐英轻声问:“淑儿,你觉得这园子怎么样?家里怎么样?你喜欢么?”淑宁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很喜欢,到处都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如糖似蜜。桐英jiāo了兵部的差使,眼下又新婚,没有俗事缠身,便天天留在家里,与淑宁两人一起读书写字画画聊天。他还特地教淑宁绘画的技巧,虽然成果一般,不过倒是增添了两人间的亲密,日子过得快活不已。
淑宁两世以来,还是头一次尝试这般甜蜜的日子,虽然羞涩,却十分珍惜。她几乎天天都下厨为桐英做好吃的东西,有时桐英还会帮她打下手,或是点菜,她虽然劳累了些,却也甘之如饴。
佟氏真珍那边逢九便派人送东西过来,有时是吃食,有时的补品,淑宁也常回送。只是没多久,佟氏便回保定去了。淑宁虽有些惋惜,但想到不久之后,父母还是会回京述职,便也没再多想。
不过作为晚辈,他们夫妻俩每隔几天就要回简亲王府请安,自然免不了要与继福晋和瓜尔佳氏打jiāo道。淑宁与她们相处多了,也暗自纳罕。近来继福晋她们常叫她去作陪,有时是说话,有时是叫了戏班子来听戏。淑宁虽然怀疑她们是想拉拢自己,但对方没有明说,也没动不动就送东送西,她也不好胡乱猜测。只是瓜尔佳氏那边的态度越发差了,甚至有时对桐英也很无礼,让她十分生气。
她忍不住向桐英询问,瓜尔佳氏为何这般敌视他们?
第222章 往事
桐英诚垦地对淑宁道:“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淑宁摇摇头:“这没什么,我们既然是夫妻,就该一起承受所有风雨。但这种事总该有个原由吧?难道是因为世子之位?可你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啊?再说,若真是为了世子之位,你嫂子不是更应该拉拢你才是么?”
桐英却有些为难:“其实……是我从前做错了事……大嫂原本不是这样的,她现在发脾气,只是因为大哥……因为别的事心下不慡快,借我们出气罢了,请你稍为忍一忍,我们以后少见她就是。”
淑宁顿了顿,想想近日所见所闻,有些明白了,大概是与伊尔根觉罗氏怀孕后,很得雅尔江阿宠爱有关,但即便是这样,瓜尔佳氏也不该把丈夫的弟弟弟媳当成出气筒吧?她道:“你方才说这是因为你从前犯的错,是什么事?你让我忍,这没关系,但好歹让我知道事qíng始末,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是需要隐瞒的么?”
桐英想了想,叹道:“好吧,我告诉你,可你不许生我的气。”淑宁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应了。桐英搂着她坐在罗汉chuáng上,舒舒服服地靠着几个软垫子,将往事缓缓道来。
“从前大嫂刚嫁过来时,待我不错,我的起居饮食,她会常常过问。只是她喜欢叫娘家姐妹来作客,又让我去作陪,一来是想给姐妹们找个好归宿,二来也是想拉拢我的意思。我猜到她的用意,虽然是能躲则躲,但仍十分礼敬,所以她虽有怨言,对我还算不错。”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淑宁问。
桐英笑笑,却忽然另开了话题:“我刚来京城那几年,常与你哥哥还有别的朋友在一起,可后来你哥哥去了广州,几位阿哥功课忙,朋友们又各有事做,我无聊时,便常到处乱跑。那时胆子大,只带了纪叔一个,便敢三教九流地闯,也见识到许多事。有一回,我救回了一个小孤女,父母都没了,在京中无依无靠,我见她可怜,又是知根底的,便带回王府做小丫头。你也知道,府里给我安排的丫环,我是从不让她们近身的,侍候的活都让天阳他们做了。可男人毕竟不比女儿家细心,我见那个小莲挺伶俐的,就派她做些细活,让她在王府里安顿下来。”
淑宁原本还听得有些莫名奇妙,听到后来,便觉得有些异样:“那个小莲,多大岁数了?”桐英轻咳两声:“比你大一两岁吧,我也不清楚。”“哦?”淑宁挑挑眉,“你说她是小孤女,我还以为不到十岁呢,你口气这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桐英gān笑两声,连手臂带人把淑宁抱了个结实,道:“好夫人,听我说完嘛,你答应了不生气的。”淑宁咪咪眼:“好啊,你继续说吧。”
桐英打了个冷战,继续往下讲:“小莲在府里gān得不错,后来阿玛要我跟他回奉天,我只带了纪叔一个,就把她和天阳都留在了府里,接着又是蒙古,又是噶尔丹的,过了两年才回来,那时候我发现……小莲长大了,长漂亮了,连心……也大了……”
淑宁听明白了:“想必她是看中了你,想要在你屋里长长久久地侍候了。”怪不得先前一直推三推四地不肯说呢,不过,这跟瓜尔佳氏有什么关系?
桐英苦笑道:“她已经与当初那个纯朴的小女孩判若两人了,说话行事,穿衣打扮,都与王府里的丫环没有两样。我那时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并没多想,过了几个月,却觉得有些不对。她居然以为我一定会将她收房,还有了些不好的习气,我很生气,怕她再留在王府里,会被其他人带坏,就给她安排了去处。是个绣坊,你大概曾听说过吧?”
淑宁点点头,先前那拉氏为她与婉宁置办选秀的衣裳,就曾jiāo给这种绣坊做,她见过几次绣坊的人。如今京里大大小小的绣坊有十来个,绣工都是贫家女儿,每月领工钱。听说最富盛名的那家,一个二等绣工一月所得,足够养活一个八口之家。
桐英道:“我找的那家,坊主是位老宫女,品行、脾气与手艺都极好,还很擅长调理人,手下的绣花女工无论仪态手艺,都比别家出众,京城周边不少富户都愿意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甚至还有富商人家把女儿送到她那里做绣工,只两三年,便出落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我刚认识小莲时,她就说很想进这种绣坊,虽然她手艺不过关,但那位姑姑看在我面上,答应让小莲去做些杂活,学学手艺,过两年便为她找个好人家。”
淑宁叹了口气,大概猜到后来的事:“那个小莲不肯对不对?虽然你处处为她考虑,让她自食其力,有工钱可领,又能学东西,将来婚事也不愁。可你忘了,她在王府里已经住了这么久,想法早就不同了。虽然只是做丫环,可是你素来对身边的人都很宽厚,她必然也是锦衣玉食的。再加上你年轻,身份尊贵,人长得也不错,待人又温柔和气,素来不用丫环,却对她另眼相看,她心里必然会有想法。过惯了好日子,又以为一定能出人头地,叫她再抛头露面去做个绣工,怎么可能愿意呢?”
桐英摸摸自个儿的脸:“果然,夫人也觉得我长得英俊不凡啊。”淑宁差点儿没被口水呛住,捶他道:“正说正经事呢!你乱说什么呀?!”桐英轻笑几声,收了笑容,正色道:“女儿家的心思,还真是女儿家才能知道呢。我当时满心以为她一定会答应的,问她的时候,她只是不作声,后来问得急了,她便点了头。我当时就叫人给她打点衣裳银子。过了几天,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却忽然不见人影,找到她时,居然……居然是在我大哥的chuáng上。”
淑宁怔了一怔,原来,这就是瓜尔佳氏生气的原因啊……
桐英叹道:“那时我大嫂怀胎九月,大夫与稳婆都断定起码还要等十多天才会生,结果她知道这事后,气急攻心,当晚就生产了。虽然母子平安,她还是怒气难消。原本她一直认定小莲会是我的屋里人,没想到居然跟大哥勾搭上了,认定是我在背后捣鬼。大哥为了安抚她,只说是喝醉了不知qíng,我只好认下这个罪名。当时我很生气,便把给小莲备下的包袱银子丢给她,让她出府去了。那几天家里乱糟糟的,我就跑到你家房山别院去住了两天,你还记得么?”
淑宁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你那时说什么荷花本是好花,没必要为了人去生它的气,还送了我一张画,画的是广州的,还在画里闹了笑话。我还记得你当时罚天阳去洗衣裳,洗了很久。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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