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五好家庭2_扫雪煮酒【完结】(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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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子取了一只小碟每样挑了几块放在柜上,将三盒点心就搁在几上待客。得兴嫂子送了一壶茶进来。这原是狄家待客的茶,比姑子们吃的茶好些,小露珠拣东西时拣了两瓶送来。

  卫妮子别的都不理论,捧了茶碗细细赏玩,赞道:“这是杭州产的雨前。果然比福建的清香。”

  紫萱吃了一口,吃出果真是在杭州买的,笑道:“实是杭州买的呢。”心中却是有些惊奇,看来卫家确是有问题。卫小妮子一个寻常村女,怎么就晓得这茶是杭州的?说话间就留意看她。卫小妮子也似察觉,只拣村中闲事说来,说起街坊们在她家聚赌,男人如何赌,妇人如何上门吵闹,笑道:“还是这里住着舒心,我家每日晚上赌钱,烦人的紧。”

  满子只是微笑,并不言语。紫萱也捧着茶碗只看茶汤,由着卫小妮子抱怨。唯有崔南姝在屋角哼哼道:“吵死了。”

  满子有些尴尬。卫小妮子吐舌道:“扰了她呢,改日我再来。”站起来要去。紫萱来是要看满子住的可好,已是看过她屋子里样样都不少,又有几个媳妇子侍候,合在家差不多,也就放心。哥哥在外等她,她早想辞去,因人说话不好中途走,见卫小妮子要去,也就同辞去。

  满子送她们至门外,还要寻木屐送她两个出院子。紫萱合卫小妮子都笑道:“原是我们忘了房里还有病人,你回去守着她罢。”都不叫她下门廊。满子待说话,听见屋里碟子摔到地下的声音,晓得南姝又闹脾气,苦笑目送她两个出院门,掉头回去不提。

  且说小全哥在外边看了好半天的云彩,脖子都要看酸,才听见妹子出来的说话声,笑嘻嘻迎上去,道:“妹子,你可来了。”正好合卫小妮子打了个照面。

  卫小妮子黑溜溜的眼珠转得几转,转过身笑道:“狄小姐,你哥哥守在这里呢。”移开两步对狄公子万福,也不等小全哥说话,就先去了。小全哥怔怔的看着卫小妮子的背影消失在门dòng里,问紫萱:“这是谁?”

  紫萱笑道:“卫家姑娘,哥哥见过?”

  小全哥点头道:“见过,上回码头有事,就是她把满子母女藏起。”

  “原来她合满子早就认得,俺就说呢,怎么满子姐姐一到庙里住就有人来瞧她。”紫萱理理衣裳,笑问哥哥:“谁说要带俺去耍?”

  小全哥回过神来,摸着发酸的脖子,笑道:“走罢,前日几条过路船在港口买食水,说如今最是时兴珊瑚珠手串,今日咱们去寻批好的。”

  紫萱起了兴致,一边走一边追问哥哥:“又有船来,可有人搬来岛上住?”

  小全哥回身看南山村,指着原来的三家村道:“有呀,你瞧那边,都换了新主人,住了上百家呢。”

  紫萱跟陈绯在一起久了,晓得的却比小全哥多,她笑道:“陈家的是租把人住。俺们不在岛上半年,好像添了一多半的人家。”

  小全哥因妹子不常出门,由着她停下脚步眺望,等她看够了才道:“听说首里住的人也不少,新尚王把尚氏王族的旧宅都卖了,合林通事家还闹了一场,又纳了新搬来几户人家的小姐做侧妃。”

  紫萱道:“想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心中却是有些恼怒新尚王江玉郎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小全哥笑道:“娶一个是助力,娶几个就是添乱了,这必是林家的主意,想来替他娶了这几房子媳妇,必不会再叫他缠着你了呢。”

  紫萱不想再合江玉郎有佬纠缠,不喜欢哥哥拿他打趣,恼道:“哥哥又胡说了。”跑了几步,带头朝码头去了。小码头上只有一只渔船在碧波中dàng漾。上得船来,紫萱除了簪环藏在怀里,讨了一个斗笠坎在头上,走到船头坐在哥哥身边。

  将到中饭时,早起打渔的船只大都回转,船上的汉子们个个笑上带笑,隔着船招兄唤弟要同去港口的小酒馆吃酒。

  那霸港的铺子原是因为紫萱想酿酒才买的。为了那个铺子花了狄家兄妹三人许多心血,如今铺子没开成,明柏却搬离了狄家独居在那里。紫萱有些失神,因有只船经过时,有人盯着她看,她就轻声道:“哥哥,俺去舱里坐会。”

  “唔。”小全哥躺在甲板上,眯着眼晴依旧看云。船只轻轻摇晃,海làng轻柔,他突然叹气,爬起问道:“远不远?”

  船工都笑起来。小全哥看看琉球本岛在身后变成花团锦簇的一团乱颜,晓得他发呆时候并不久,也笑起来,进舱讨茶吃。紫萱弯腰到舱门看外边,白花花的阳光晒在身上有些刺痛。目之所及俱是碧海蓝天白沙青山,端的是好景致。竹篾编成的帆挂在桅杆上,蓝天被一个一个小格子割成蓝玻璃一样的碎片,好像一片片蓝莹莹的玻璃。

  紫萱喜欢这样的蓝,看了好半日,道:“哥哥,俺家能制蓝玻璃么?若是这样的蓝色花瓶摆在架上,可不是把晴天搁在屋里?”

  小全哥想了想,笑道:“回家试试。九叔上回跟俺说,待首饰作坊的工匠晓得底细,就挑些送到这里办作坊,带一二十个学徒,横竖倭国的银子便宜,咱们制了银器贩回中国换金子,最是赚钱。俺就想着,制玻璃器皿模子的时候叫玉匠来制,必定jīng细得多,说不定可以制成九龙杯。”

  紫萱抿着嘴儿笑道:“哥哥只爱玻璃,俺们家又不指着这个赚钱。”

  小全哥拉妹子回舱,笑道:“你不晓得呢,钻进去了,俺觉得制玻璃比做官有意思多了。做个小官儿,百十年后谁还会记得你?若是俺制出jīng致的玻璃器皿来,都有俺狄家的识款,不是更有意思?”

  狄家到底是官宦人家,哥哥不想做官,只怕将来嫂子不乐意呢,紫萱正想笑话哥哥没志气,猛然想起陈绯是海盗之女,受她身份所累,哥哥还是不做官的好,遂改口道:“人都说千里做官只为财,俺们家已是有财,官儿不做也罢。”

  小全哥点头道:“打小奶奶总合俺说必要做官,好为狄家光宗耀祖。可是瞧瞧相表叔做的官儿越来越大,他家聚了许多闲人,越来越闹腾。就是大舅舅,也不似二舅舅小舅舅过的快活。琉球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几大户似抢骨头的小狗似的巴结,看着真真叫人好笑。”

  紫萱叫哥哥招的笑起来。远远传来欢呼声,一个管家走到舱口,笑道:“到了,他们在前边嚷呢,好像摸到什么好东西了。”

  紫萱跳起来想抢先,想到小姐要娴静,又缩了回去。小全哥看她这样,笑道:“你妆小姐样子给谁看,俺们家这些人,脱不了都是看你长大的,谁不记得你小时候爬到树上偷桃,跟明柏哥吊在树上下不来?”伸出长腿在妹子身边踢了一脚,笑道:“快出来,琉球妇人也有会潜水的,你要不要瞧她们采珠?”

  紫萱听说有妇人采珠,极是好奇。出得舱来,前面景致极好。一个小岛,围着一圈银白的沙滩,如同银盘盛着的一枚青螺,蓝莹莹的海水下深一块浅一块,那是珊瑚礁。岛东边一处地方十几只船散在四围,远远就能看见那中间的海下像是有东西似的,十几个人潜下去浮上来。许多人站在船边,紫萱只认得一大半是狄家的人。

  这只船收了帆,船工慢慢摇橹上前,贴在几只狄家船边。明柏一边跳过来,一边笑道:“小全哥,你猜咱们寻着什么了?”看见紫萱戴着顶大斗笠站在小全哥身她,他微微愣了下,露齿对紫萱一笑,问她:“晒不晒?”

  紫萱微笑摇头,反问他:“吃不吃茶?”

  明柏微微点头,她就反身回舱取了一只大竹杯,倒了七分满的一碗凉茶,还不及捧出来,明柏已是弯着身子伸过手来。紫萱将竹杯递过去,明柏的手指轻轻拂过紫萱的手背,两个人面上都是微微一红。

  紫萱下意识的道:“明柏哥,你手上长老茧了呢。”

  明柏微有些不自在,举着杯子慢慢吃尽了茶,方笑问:“扎痛你没有?”紫萱摇摇头,对上明柏一双含笑的明亮眼睛,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明柏就道:“昨日俺叫人捞些贝壳上来,敲开了集了有一把碎珠子,都有手指头大,只是成色平常,回头你拿回家给小妞妞耍?”他就从怀里掏出那把珠子来,小心丢进竹杯,才jiāo还紫萱。紫萱收起贴身藏好了。外边传来一阵阵喝彩声,她两只腿在地板上划来划去,分明是想去瞧的样子。

  明柏笑道:“戴上斗笠,咱们坐舢板到边上去瞧。”扭头出去叫人放舢板。

  紫萱怕哥哥说她,磨磨蹭蹭出来,明柏已是在小舢板上冲她招手。小全哥笑道:“你去,俺在船上守着。”拉着妹子的手放她下去。自家只在船上小心守着。

  四五只小舢板来来回回,载着摸上来的珊瑚枝并各色海贝运到大船上去。人和船分成两边,中间隔着有三四十丈远。紫萱虽然曾在海上漂泊一二年,从来都是在大船上,没有这样贴近海过。此处四周环绕礁石,几乎无làng,她将手伸进海水里,只觉得温热,极是适意。

  明柏叫把船摇到自家这一边,指着在水里浮沉的那些男女道:“这边八个是俺们家雇的,那边水几个妇人是首里来的人雇的,这会子还不见他们主人家露面呢。”

  那边只有五六个身着白衫的妇人,每次潜下水时两条发白的大腿总是似鱼尾般在水面下游动,浮起来时人人都有些面色发青。偏生舢板上的人接过珊瑚时总要骂几声。紫萱气不过,贴着明柏的耳朵问他:“她们力气原不如男子,为何要让她们下水?”

  明柏轻轻道:“俺们家要捞珊瑚,是个力气活,并没有雇她们。她们几个采珠女原是陪男人来耍的。昨日俺们在这里捞了一日,回程叫那些人看见,今天早晨死活跟了来。看俺们捞的好,他们就开高价要雇这些人替他们做活。

  土人们有信用,说俺们家给了五日工钱了,捞到好东西还有赏钱,都不肯依从。然又舍不得他们开的工钱,随来的女人们就接了这个活替他们捞。”

  这分明是看见别人寻着好东西,就来明抢。紫萱两道秀眉一竖,怒道:“他们什么意思?”

  明柏笑道:“大海里多的是无主之物,谁捞到算谁的,计较什么?这一片就是再来一百个人下去砸,捞上来的东西也有限。谁是能吃独食的呢?”

  恰好狄家这边捞出一枝鲜红的珊瑚来,众管家都喝起彩来,打断了明柏的话。紫萱瞧瞧舢板上那些都是好的,比对面qiáng许多,也就不言语。眼看狄家一枝一枝上好珊瑚抬出水面。那边捡起的都差好些,大船里的主人坐不住了,一个生的像猴子样的土人出来,骂道:“必要合他家一样,不然不与你们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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