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再问,里边再无声音。她在后门外转了几圈,不见一个狄家人,不免有些慌了,赶着要回家抄近道。经过一条小巷,黑影里伸出一只手,拦住她道:“你跑什么?”
南姝听说是江玉郎的声音,恼道:“姓江的,你不好好在王宫里做你的大王,跑到我们南山村来做什么?”
江玉郎将南姝扯过一边,推进一间院子里,掩上门冷笑道:“你们都不把我这个中山王放在眼里,我奈何不得他们,收拾不了你么?”
南姝白了他一眼,把衣裳理了一理,冷笑道:“你也就在我们女人身上撒威风罢了。”
江玉郎的手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颓然道:“我从不打女人。崔南姝,我合你做个jiāo易如何?我送你回高丽去,你助我……”
“没的商量。”南姝打断他的话,冷笑道:“你是一岛之主,你做不了的事旁人更做不了。休哄我。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姐妹上了你们的当,如今在chūn风楼做婊子得意呢。”
江玉郎抱着胳膊笑道:“那可怨不得我。卫家搬到南山村止非一日,她们在南山村住着,我虽有心助她们,也是有心无力。听说崔小姐一直攒钱想回高丽,百十两银子当真都拿不出来?”
南姝已是走到院门口,闻言转身道:“到底是谁合你说我家有藏金的?”
江玉郎笑道:“是那位杨妃。”因南姝好像听不大明白,他补了一句道:“先嫁了老的,后嫁了小的那位崔贵人。”
原来是她,南姝涨红了脸啐道:“我家把她嫁了老的,她一直怀恨在心,她还活着?”
江玉郎冷笑道:“自然不能活。实话合你说,我并不想做什么琉球中山王。咱们把藏金找出来,再抢只船远走高飞,何如?”
南姝冷笑道:“我实是不晓得藏金在哪里,你自去崔家旧宅翻罢,谁找到算谁的。”她推开门出来,才觉得心里跳的厉害。南姝按着胸口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江玉郎还跟在她身后,大步跑回家,将院门紧紧拴上,靠在门上喘气。
院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一会,重又响起。南姝蹲下来,无声的痛哭。一轮弯月挂在墙头,仿佛裂开嘴在嘲笑她:看吧,明柏哥不要你,人人都恨你。
“南姝,开门!”满子一边敲门,一边笑道:“快开门,有人从高丽来寻你来了。”
南姝拉开门拴,惊道:“怎么会有人来寻我?”
满子笑道:“说是你表兄,姓闵,现在汪家的客栈里。”她一把拉住南姝的胳膊,说:“真是你表兄呀?”
南姝迟疑了一会,道:“我有一个姨母确是嫁给了闵家。去瞧瞧也好。”
汪家客栈里处处都挂着jīng致的琉璃灯盏,大红的流苏在晚风中飘拂,酒香菜香和着琵琶声唱曲声,莺声燕语繁华的不似人间。几个狄家管家把南姝合满子围在中间上楼。
正有几个粉头要下楼,引着她们的伙计拦住她们道:“姐姐们让让,休要惊扰了客人。”
南姝不曾合粉头打过jiāo道,不免多看了两眼,一眼就看见银姝就在人堆里,银红纱衫微敞,露着桃红抹胸,桃红洒金的挑线纱裙里,影影绰绰可见白生生的大腿。虽然穿着bào露,在这堆人里头倒也算出挑。
南姝看她,她也看南姝,涂了宫粉的脸上露出又嫉恨又得意的神qíng,突然道:“泡菜西施,若是泡菜不赚钱了,不如来chūn风楼呀,有李大少捧你,怎么也是头牌。”
因她说的是高丽语,也只南姝听的明白,别个看她二人神qíng,都极是识趣的要看好戏。满子拉了南姝一把。南姝出奇的不曾发脾气,跟着满子上楼,转过弯就把银姝抛在身后。只听见银姝恶狠狠的啐了一声。
南姝冷笑道:“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满子苦笑道:“她若是厚道些,也不至于此。”
伙计把她们引进一间屋子,狄家管家把墙角的屏风展开,请满子合南姝进去坐定。那伙计才把一个高丽人请进来。
隔着屏风瞧的甚是清楚,那人确是闵家表兄。南姝惊喜的站起来,道:“闵表兄!”满子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将她推出屏风。
“南姝,你还记得我?”闵表兄笑道:“上一回见你,你才十岁呢。”
南姝笑道:“表兄这几年没大变样,就是留了胡子。”
闵表兄看南姝一身的布衣,叹息道:“你在这里受苦了,随我回高丽去吧。”南姝有些迟疑,表兄又道:“我已得官职,家里还有十几亩田地,你伴我母亲住着,只要不出门外人也不晓得你回去了。”
南姝沉默良久,掉泪道:“我随你回去。几时动身?”
闵表兄听得她肯回去,喜欢道:“过几日就走的,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不,我有泡菜。”南姝拭泪,微笑道:“妹子靠这个养活自己呢。”
第29章 家族(中)
彩云听说南姝买了一大包辣椒和玉米种子要随表兄回高丽去,寻了个无外人的时候合小姐说。埋头算帐的紫萱放下算盘,问彩云:“真的?真是她表兄来寻她的?”
彩云笑道:“真的,听说那位表兄小时候曾得崔家资助,打听得崔家落败,将着几两银子来寻亲。听说还曾去chūn风楼想赎二崔呢,李大少开了八百两的高价他付不起,才罢了。”
“阿弥陀佛,”紫萱不由念了声佛,道:“果然做人要心存善念。若是崔家一件好事不做,崔小姐最好也不过一辈子卖泡菜了。”
“还有呢,李大少不死心,追到人家里出五百两要买崔南姝,那位闵表兄泼了他一坛子泡菜汤。”彩云笑嘻嘻道:“李大少气的要死,喊了一群打手要收拾她们,叫李国丈禁住了。”
紫萱叹息道:“李大少这般行事,真是可惜了晚晴姐。”
彩云指指外边,笑道:“大少奶奶来了。”
紫萱忙站起来让坐,笑道:“嫂嫂,你不是困了?”
陈绯看了一眼彩云,笑道:“有些事要合你说。”彩云忙把屋里的大小丫头都唤走,只留她两个在书房里。
紫萱笑道:“什么事?这样奇奇怪怪的。”
陈绯涨红了脸,许久才道:“我娘家这次报了仇,也得了些钱财,就叫人眼红。不少人都托huáng村长去合我爹说,都要来入伙。”
紫萱奇道:“他们要做海盗,自去做就是。难道……是想趁大海哥合张公子病着,要后来居上?”
陈绯道:“旁人都没那个胆子,只李家大公子有这个想头。所以我爹说,不叫他们入伙倒生份了,入伙也使得,只是必要在团练满二年才使得,而且岛上人家两丁在团练的才收一丁。这个话我说了,倒像是挖他的墙角,显得我心里偏着娘家了。”
紫萱想了许久,笑道:“你是叫俺合爹娘说?使得,俺就去,你候着。”马上出来,到正房合狄希陈两口子说了。
狄希陈笑道:“依他,小全哥那里爹爹合他说。实要这般才好呢。你合你嫂子说,有事她寻婆婆说就是了,怕什么?”
素姐板起脸来,道:“还是怕婆婆好些。”说完了自己也忍不住笑,叫紫萱快走,道:“陈家那些人一个两个都bào富起来,人人看着眼红,赶明儿大家都做海盗生意了,还能抢谁去?”
狄希陈笑道:“且看陈家手段罢。”等女儿走了,方道:“写信回去,叫九弟打点些礼物,给陈大海买个什么候补官儿。咱们替亲家再做个拿手,也省得他担心这个侄儿翅膀长硬了不听话。”
素姐笑道:“打从大海要娶李家姑娘,我就觉得他心不小。”
狄希陈笑道:“他的心也不大,还是不敢娶卫家姑娘呢。如今南山村的团练都在小全哥手里,他想拉人过去原也不易。”
素姐道:“岛上的中国人,有几个是老实的?明里不行,不会暗里行?”
狄希陈笑道:“敢出海搏生活的,都是把脑袋拴的脖子上呢。海商也好,海盗也好,都是为着一个钱字,就看做哪样好处大了。劫财害命的也只一个大海雕,那个什么马三娘,不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命?随他们去罢,从古到今,招安的贼也不晓得有多少,官又如何贼又如何,这个时代,当权者想叫你死,莫须有也使得。”
素姐叹息良久,道:“我们才工作那会总抱怨社会不公平,合明朝比,两千零七年就合天堂似的。”
狄希陈把妻子搂在怀里,安慰她:“孙子都有了,还这样多愁善感?话说……咱们努把力再生一个?”
素姐用力把他推倒,啐他一口,一言不发出门瞧儿媳妇去了,狄希陈躺在chuáng上,大笑不已。
过得一会素姐回来,满面笑容道:“咱们的船队也来了,你猜猜,都有谁来了?”
狄希陈还不曾说话,小全哥已是在院子里高声嚷道:“爹,大伯合二伯都来了。”狄希陈拉着素姐的手起来,略一思索,皱眉道:“就要过年了,他们来,只怕不是好事。”
紫萱从她院里出来,要带人去打扫客院。狄希陈道:“除去新客院,还能腾出几间院子来?”
紫萱愣了一下,道:“八字楼上还空着一层……不然俺把女孩子们从山顶迁下来?”
狄希陈道:“就是八字楼罢。我合小全哥去港口,小心门户。”他们父子出去,紫萱很是不解爹爹不喜欢反忧,问母亲。
素姐想了想道:“想是台湾住不得了。”
“为何住不得了?”紫萱越发不解。
素姐想了又想,笑道:“这是你爹合娘说的,娘也不大明白呢。还有许多事要做,你赶着收拾客院去,厨房那边娘去照应。”紫萱半信半疑应了一声,出来看人收拾屋子,越琢磨越是糊涂。
幸得狄家地方极大,只八字楼上两层也住得下大二两房,紫萱索xing把二三两层楼都收拾出来。
过了一个时辰那霸送信来,果然是大房合二房要搬到琉球来住,已是将台湾那边的产业尽数转手,这一回是全家都搬了来。
素姐接着狄九老爷的手书看毕,沉吟许久,对紫萱道:“把前面厅侧的那间小院收拾出来,做狄家祠堂,快些儿。”
紫萱忙换了围裙,带着几个近侍亲自去收拾,素姐安排好人手,把住处都看过,也来合紫萱同洗花瓶,擦供案。还不曾忙完,小全哥已是引着大二两房的女眷合孩子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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