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姑娘惊得后退一步,喃喃道:“你真不想做中山国王了?”
“原是想的。”江玉郎笑嘻嘻道:“可是琉球二十年前就姓了林,我就是再想,人家也不肯与我。倒不如潜回中国去做富家翁。”
晴姑娘低头想了许久,道:“去也无妨,只是林家怎么肯放过你?”
江玉郎抚掌笑道:“我卖了林家的老窝宫北岛给汪家,林家只怕晓得消息就要来寻我。天朝使节在此他们必不敢闹大了的,我们趁机偷条船顺风去高丽,怎么样?”
晴姑娘咬着牙道:“大家都没有退路了,走罢。只是我哥哥……你不能亏待他。”
江玉郎笑道:“咱们跑了,你家把罪名都推到汪家去,你们大海哥必要去寻汪家麻烦的,换了新王,你们李家就无事了。陈大海娶了你们家女儿为妻,必不好叫林家当真为难你们。”
提到陈大海,晴姑娘的手轻轻抚了一下面颊,恨道:“他有娇妻爱妾,合我有什么相gān。”
“哈哈,姐姐所见极是,他想娶你,原就是想借李家合我搭上线,我既然不中用,你自然也无用处。”江玉郎笑嘻嘻道:“姐姐快些打点细软,二更我亲至后门接你。”说罢抚掌大笑而去,边走边吟:“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奈何,奈何,你能奈我何?”
晴姑娘将门拴上,移灯至箱边,果真收拾出两大包金银细软藏在chuáng底下,重开门理衣静坐,对送饭来的丫头道:“我要洗澡,叫厨房烧水来。”
晚饭后倩姑娘来辞了姐姐,随江玉郎回宫去了。晴姑娘洗过澡换了一身旧衣,依旧枯守在窗前发呆。李大少合妻子吴氏来瞧过她一回,见她这般模样,吴氏劝得几句先走了。李大少站在门边道:“妹妹,大海哥肯拿一二千两银子换你,想来还是爱你的,你明日回去低声下气哄哄他,想必就和好了。”他拍着自己的胸道:“你看哥哥我,你嫂嫂也常合我赌气,只要她软语央求几句,我就不恼她了。”
晴姑娘轻声道:“你对嫂嫂好一些。”
李大少还要说,被站在门外的吴氏一把拉走。他去了一会,李家三姨太太进来,笑道:“晴儿,你爹爹恼呢,不想见你,叫我来吩咐你几句。明日一早我们送你去陈家,就是死,你也要死在陈家。”
晴姑娘端坐在椅上一声不吭。三姨太恼道:“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你连站起来都不会?你是嫡出又怎么了,不是合我一样做人家姨太太么。”
晴姑娘站起来,笑嘻嘻道:“沈姐说的是。”却是用力甩了她一个耳光。
三姨太捂着脸尖声嚷起来:“老爷呀,不得了,大小姐疯了呀,她打我!”
晴姑娘冷笑道:“滚,不然……”扬起手中雪亮的剪子。不等她再说话,三姨太太已是连滚带爬逃走。晴姑娘将剪刀搁在桌边顺手处,依旧坐着发呆。
李夫人扶着一个小丫头进来,看见女儿这般qíng形,叹息许久,吩咐两个丫头:“好生照看你们小姐。”却是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晴姑娘听见母亲一路咳嗽着朝哥哥院子里去了,不知不觉掉下泪来,问丫头讨了水来洗过脸,打发她们去睡,将两个包袱再翻看一遍。等到二更梆子响,就提着一个包袱先出来。
腊月将尽,一轮细如眉毛的弯月高高挂在天穹,李家各院都熄了灯,紧紧拴着院门,黑压压的好像一张张野shòu张着大嘴。晴姑娘迟疑了一会,快步走到后门。守后门的管家缩在门房里睡的正香,老远就听见呼噜声。
晴姑娘将包袱丢在门dòng黑处,转身回院又拖了一只大包袱过来,贴着门板坐下。良久,那边有人轻轻叩门,倩儿轻声道:“姐姐,是我们。”
晴姑娘摸出吊在门柱上的钥匙开了门,不及说话,就将两个包袱先递出去。江玉郎接过包袱,小声问:“可有人晓得?”
晴姑娘反手把门拉上,却见除去她妹子,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提着她的包袱,她吃了一惊,问道:“那是哪个?”
“是玉郎的表妹,她合我们同走。”倩儿靠过来拉姐姐的手。琉球的腊月深夜,海风chuī来居然也冷的刺骨。晴姑娘握住妹子的手,只觉得那一点点微温传过全身,却是激起了她的勇气,她道:“我们走。”
倩姑娘留恋的看了身后黑沉沉的李宅一眼,应道:“走呀。”
卫小妮子将包袱丢给江玉郎,轻声道:“嫂嫂,我在中间扶你们两个。要快,过一会巡夜的团练就要过来了。叫他们看见,大家都走不成。”
她们摸黑走了几步,江玉郎道:“走,到小巷去。”带着她们转了一条小巷子,将两个包袱丢在地下,翻墙过去开了门,推出一辆车来,车上已绑着两只箱子。他把包袱放在箱盖上,又把倩儿抱上去,道:“妮子,扶着你嫂嫂,咱们快走。”
晴姑娘回头看巷子的那一头,几个团丁提着灯笼经过,她的按着心口跟在卫小妮子的身后,都不晓得怎么就走到了海边的一丛礁石边上。
卫小妮子扶着倩儿下车,江玉郎已是从礁石后推出一条船来,把箱笼细软都搬上去,笑道:“快上去坐好,我们推船。”
小妮子扶着倩儿先上去,晴姑娘不等人家扶她,一声不吭也跟着上了船。江玉郎合小妮子合力将船推到深水里,取桨划起来。
眼看见离得岸边远了,倩儿突然哭起来。晴姑娘按着她,轻声道:“哭出来就好了。”
“姐姐,我恨,可是就这样把娘合哥哥抛下,我又舍不得。”
江玉郎笑道:“咱们走,大家都能活。不走,你合孩子都活不成,何苦来。”
卫小妮子划得一会,道:“我们去偷谁家的船?”
江玉郎略一思索,道:“那边只有狄家的船。他家渔船多,又都是备好食水,扯起帆就能走。就是丢一两只一时半会也不晓得。”
两个将船划到狄家小码头边。果然,离着岸边半里处,黑压压泊着许多大小船只。江玉郎悄悄跳下水,游至一只小渔船边,一连查看了几只船,总算叫他寻得一只无人的船,遂解了缆绳将船撑开。
小妮子奋力划桨至那船边,将晴姑娘合倩姑娘都送上了去,再将几只箱笼都递上去,才道:“我去喊爹爹来。只是我们几个,狄家的船上食水想必就够了。”
晴姑娘坐在船边,说话声音都发抖:“妹夫,只有我们几个人,怎么行船?”
江玉郎笑道:“我舅舅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使,人若是多了,可何不住你的清白。安心罢,咱们不去倭国,不回中国,先去高丽,停得一年半年再去中国,哪个晓得我们是谁。”
卫小妮子去的快,回来也快,只过得小半个时辰,就合一个白胡子老爹并一个老妇人同上船来。
晴姑娘认得其中一个妇人是林家的夫人,却是大惊。
那位卫氏夫人笑道:“莫怕莫怕,我们都是一家人,合你们同去,若是捉住有我也能保大家xing命,到得中国,你们还要助我找孙子呢。”
第42章 林大人来了(上)
李宅,李夫人合李员外对坐发愣。李家三夫人站在李员外身后,虽是合大家一样板着脸,眼晴里的快活却好像一桶水倒进了一只小茶碗,怎么盛都会溢出来。
李家几位亲眷不qíng不愿地坐在下边,都不肯吭声。当初他们受李崔两家牵连,家财都被尚王搜去大半,后来李员外献了女儿,尚王只将李员外家的银钱还回来,他们的钱白赔在里头李员外也不替他们出头,这几家背后没有不抱怨李员外的。这一回李员外丢了女儿和些财物,他们都打着看笑话的主意,一个出头的都没有。大家都坐在厅里吃茶,看茶碗,摸胡子,就是没人先开口。
良久,李大少打着呵欠走进来,吴氏跟在他身后,见厅里众人脸色都不大好,三姨奶奶却笑的异样,悄悄扯了扯李大少的衣袖。李大少摇了摇身体,把他新做的红绸衫绣上的金线牡丹亮出来,笑道:“爹,叫我来做什么?”
李员外搭在扶手上的手抖个不停,三夫人知机,笑道:“晴儿想是合爹娘赌气躲起来了,你休陪你妹子淘气,将她jiāo出来罢。”
李大少惊道:“晴妹妹躲起来了?这是为何?”他的样子不似作伪。连儿子也不晓得,李夫人哪里还坐得住,使帕子捂着嘴哭起来,道:“我的晴儿,你合娘赌什么气。”
三夫人这般说话用心实是险恶,却是引着大家朝她自家躲起来想,眼前这些人有她这句话越发不会助李家寻人,且此事传开丢的是公公婆婆的脸,连带自己在娘家也要受嘲笑的。吴氏看着三夫人一脸藏不住的快意,冷笑一声走到婆婆身边扶着她,半是劝解半是提醒:“娘,都说岛上来过几次qiáng盗,莫不是晴妹妹被人绑了票了?她才回来一日就出了这个事,只怕是有内鬼引的外贼,还当细细查一回。”
李夫人合李员外都听出吴氏的言外之音。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座的几位不帮着出主意找人都不成。
李夫人原是女儿丢了急的发昏,才会在刚才被三夫人牵着鼻子走,叫儿媳妇提醒却是又恼又怒,她好容易打发了二夫人,岂能再把老爷推到三夫人那边去。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踩三夫人一把。李夫人想定了就一边揩泪一边道:“还是媳妇说的在理。三妹呀,你怎么就晓得是晴儿淘气,这分明是有人看中我家富厚,来打劫来了。”
三夫人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偷眼看李员外微微点头,像是赞成李夫人话,她却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恨恨的看了一眼吴氏出来。
三夫人回到她院里,跟心腹抱怨:“大少奶奶好生厉害,叫她当家,我们越发出不头了。”
那个媳妇子笑道:“也不晓得我们大少爷前辈子积了什么福,娶得这样一位正经官家小姐为妻,虽是厉害些,倒是比那位崔小姐会体恤人。”
三夫人长叹道:“我也不过一说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过钱多些罢了,她嫁了来是商人家的媳妇,又能算什么呢?都说晴儿jīng明能gān,我瞧着还不到这位主儿一半。罢了罢了,老爷的儿子也多,只要我两个儿平平安安长大就使得。且叫第二的几个孩子与我儿挡灾罢。你叫她们几个放jīng神些,二房的孩子都与我好生照应,不许委屈他们。”
那媳妇子领命而去,过得一会满面慌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林家使人来问尚王合我们娘娘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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