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丫头看见小姐进来,奔上前笑问:“小姐,可打起来了?”
紫萱啐道:“给你一下。叫你发面呢,发了没有?”绕开众人走到彩云身边,问她:“没有吃亏吧?”
彩云摇头道:“得利嫂子挡在当中,只是言语上叫他占了些便宜。小姐,那人是存心的,口口声声都唤的是狄小姐,俺是丫头打扮他都妆看不见。”
紫萱还罢了,明柏听见大怒,握着拳头道:“当年他们欺负俺娘,俺娘不许俺出头。若不是在林家存身不得,俺们也不会去成都寻爹爹……如今还当俺是从前的林天赐,他们就打错了主意。”
一边是公公,一边是婆婆,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紫萱抿着嘴儿轻笑道:“俺去算帐,把帐本取来。”对彩云使了个眼色,连得利嫂子都支了去。
明柏走到院门口对着港口方向出了一回神,回来走到窗下。紫萱拨算盘、合彩云轻声说话,院子里几个木匠带着学徒做活。篱笆围着一群jī,唧唧咕咕在那里刨虫子、扇翅膀。小院里又安静又温馨。
家,就当是这个样子。明柏拿定主意,进仓库去取了几样家什,吩咐狄得利说:“俺出去走走,若有人来问,你只叫他们明日来。”
随后他到自己卧房里,紧紧掩了门窗,翻出几件破衣裳并一条大手巾,连几样木匠家活都搁在窗台上,出来又将包袱丢过后院墙。却是像寻常那样出来,绕到后院捡了包袱,走到离港口二三里远的一个偏僻礁石滩。
这里平常极少有人来,明柏换上破衣,将几样木匠家伙cha在腰间,把好衣藏好,就跳下水,掏了几把污泥把头脸都糊上。妆成琉球随处可见的摸蚌人,一路潜潜浮浮,慢慢游到港口外,看准了林大人的管家在一只船上进进出出,他长吸一口气潜到船底使钻dòng的家伙钻dòng眼。
虽然水底下做活极是艰难,然明柏一肚子的怒气发不出来,沉沉浮浮花了两个多时辰,使钻钻,使刀削,使凿子挖,真个叫他钻出一个小dòng来。明柏见差不多了,咬着牙qiáng忍疲惫又在四下里游了游,潜到海底摸了几个海贝,举在头顶游到半路,恰好叫他遇见狄家的渔船,搭上渔船照旧至礁石滩边下了船,换了gān净衣服,擦gān头发,提着包袱丢进猪圈,他才从后门回去。
小全哥听说妹子被人调戏,早早的合阿慧上了岸,到铺子里一瞧,紫萱好好在内室算帐,阿慧就先辞了去。小全哥问得明柏独自出去散闷,猜他心里不好过,狠是想寻去安慰他。
紫萱打拦道:“叫他自己想通才好。”
小全哥坐回来,苦笑道:“那位林公子被你一砖拍的都吓傻了,紫萱,这一回你可出了名。是人都晓得琉球岛上的狄小姐极是凶悍。”
紫萱抿嘴儿笑道:“泼妇有泼妇的好处,俺自从那一回被爹哄着拍了崔家管家一砖头,才晓得做泼妇的好呢。虽然不晓得明柏哥将来会不会认祖归宗,叫他们先晓得俺狄家不好惹,这下半辈子才好省心呢。”
小全哥坐在板凳上扭来扭去,极是不自在道:“这些休合你嫂子说,都是谁教的你?”
彩云将帐本合上,笑道:“夫人背着大少奶奶教的小姐。”不等紫萱瞪她,逃到厨房去了。
紫萱嘻嘻笑道:“真是娘教的。”
小全哥为难道:“娘真是……真是……”
“怪!”紫萱压低声音道:“小时候不觉得,自打到了琉球,你觉得没有?俺爹合俺娘,都有些怪。”
“不只是怪。”小全哥伸长脖子看外面没有人,也压低声音道:“好些个事,爹虽然说的含糊,却是极准。好像满天下的人连皇上在里边,爹娘都不放在眼里。换了谁搭上那条线,不巴结着做高官?只有俺爹娘总说先帝不像是有寿的,又不像是有后的,总掂记着问什么时候换新帝。”
紫萱咬着嘴唇道:“哥哥说的是,俺只说还要躲几十年呢,就不曾想真个合娘说的一样。上回娘还说,明后年就要海禁了,俺们且再看。”
难道爹妈是半仙附体?小全哥跟紫萱对看一眼,都觉得又古怪又好奇。
小全哥就先开口道:“这一二年爹娘总窝在书房里做什么,俺们哪天摸进去瞧瞧?”
紫萱扭头看外面,却是有些心虚的点头,不放心的问:“若是翻出些什么来又当如何?”
小全哥笑道:“总是俺们亲爹亲娘,待要怎么样?”他指指自己的肚子,道:“只烂在你我两个肚里呀。”
紫萱放下心来,翻开帐本依旧算帐。小全哥在家也管木匠作坊,闲着无事就叫狄得利取钥匙开了仓库,他自去仓库慢慢瞧明柏这半年来留下来没舍得卖的家俱。
且说明柏回家,满头是汗,脸色发白,扶着桌子两腿都打哆嗦。紫萱只看得一眼,就喊起来:“哥哥,明柏哥病了,快去叫林郎中来。”
明柏笑的有些有气无力,推开紫萱站住了,道:“紫萱,没事,就是有些脱力,你叫她们烧水与俺洗澡。”
小全哥摸摸他身上的水渍,笑道:“你下海了?”
明柏小声道:“俺去把林家的船钻了一个dòng。”
小全哥跳起来指着明柏惊叫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怎么不合俺商量下,俺打算晚上使几个人去的。叫你这一闹,只怕晚上就去不成了。”
第48章 沉船(上)
紫萱听得哥哥要半夜去凿船,慌道:“使不得,若是人都睡熟时沉船,伤了人命怎地?哥哥休胡乱行事。”
小全哥晓得紫萱是怕伤了林家将来明柏怨他,笑道:“俺正肚内寻思要与他们吃个亏呢,还想着回头合明柏哥商量。不曾想明柏哥就动了手。”
明柏的脸色有些发白,彩云送来一碗热汤,他捧在手里吃了几口放下,道:“俺原也是想夜里去的,却怕误伤旁人xing命,白日与他们一个教训也罢了。”
小全哥道:“如今不比从前,港口聚集的那群摸蚌捞珠的男女,人家货物掉到海里,把持着不许老实人捞,他们替人家捞时总要昧下大半。这一回林家可是吃了大亏。”
紫萱推明柏进里屋找衣服,趁着他不在眼前对小全哥挤眼,等明柏夹着gān净衣裳去洗头洗澡。方对哥哥道:“哥哥,他家的事,你不要管!”
小全哥佯怒道:“你受了欺负俺不管?休说明柏哥不认他们,就是认了,叫你大伯子调戏你使女,俺照样把他打个稀烂。”
紫萱涨红了脸,低声道:“哥哥,俺晓得你疼俺。只是……那到底是俺婆家,明柏哥想怎么做由他,俺只好劝不好煽风点火的。”
小全哥细细思量,果然妹子处境十分为难,笑道:“依你就是,林家不欺负你就罢了。若是小瞧了俺们狄家,哥哥必不叫你吃亏,就是翻脸也顾不得了。”
紫萱横了一眼哥哥,道:“俺是肯吃大亏的主儿?将心比心,若是嫂嫂合你口角,叫大海哥总来收拾俺家堂哥哥们,你待如何?”
陈大海虽然不大老实,却从来不曾把爪子伸到狄家,就是一个爱妾李晚晴,因她挑拨陈狄两家,还叫他送回娘家去了。若是叫陈大海在狄家人跟前指手画脚,只怕不等狄家人说话,就要叫陈老蛟揍他。小全哥摸摸头,嘿嘿嘿笑了几声,道:“俺们家又不会有人去调戏陈家女儿。依你不提就是。帐算的如何?”
明柏一共只有三本帐,一本是家里开支的流水帐,一本是铺子里的采购支出帐,第三本是铺子里的收入帐。紫萱俱替他算过,除去几处无关要紧的地方算错外,总帐都合得起来,紫萱笑道:“算完了,吃过中饭要打发雇工合学徒回家过年。哥哥,你想吃什么,俺去烧。”
小全哥道:“整治一桌体面席面送到卫所去。俺们自家要省事,下些面吃罢。晚上收拾桌酒,张公子要来,你收拾完了早些回去。”
紫萱面上微微一红,嗯了一声自去厨房。小全哥在厅里坐了一会,候明柏出来,吩咐他:“俺叫紫萱收拾一桌酒送去卫所,俺们中午吃面罢了,你先去睡一会子,晚上等阿慧来吃酒,好不好?”
明柏点点头,走到chuáng上一头扑倒就睡着了。小全哥替他掩上门,前前后后照应了一圈,走到码头去。他寻了一个能远眺的小酒馆,在门口讨了一张小桌子,要了一碟小鱿鱼,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猪头ròu,一碟拌海蜇,又问店小二讨了一壶琉球本地的椰子酒,慢慢吃着。坐等林家的船沉。
天使的亲戚叫无法无天的琉球人扒个jīng光,不只林大人颜面无光,就是刘内相也恼火的狠,对着通事好一顿发作。
那通事一声不吭等官儿们挨个发作完了,道:“敢问林大人的贵戚在市集做了什么?”
林大人无言可对,刘内相还不晓得实qíng,看向副使。副使摸着胡子慢慢道:“下官方才在林大人处合通事说话呢,若是林大人不晓得,下官更是不晓得了。”
刘内相对站在舱门边的钱真多使了个眼色,一转眼钱真多就寻了个商人过来,禀道:“小的去打听了下,这位客人从到头尾都瞧在眼里里,诸位大人不妨问问他。”
那位商人走的是刘内相的路子,并不把林大人放在眼里,上前问过公公好,笑道:“小人早晨去岸上耍,因走累了在一个茶馆歇脚。却是瞧见林家那位公子当街调戏人家使女,人家管家娘子再三与他说休要胡作非为,他却口出污言,说要去聘人家家的小姐为妻。后来么……”商人冲林大人笑了笑,道:“后来么,惹得那家的小姐出来拍了林公子一砖头,还嚷着要送到神宫去吊死他。”
副使揣摩刘内相的意思,问道:“怎么?调戏使女也是重罪么?”
通事笑道:“这位狄小姐可是出了名厉害的主儿,连从前崔国丈家的管家都是一砖拍倒。狄家又是极护短,谁敢惹她,那是寿星老儿吃砒霜,找死呢。”
林大人咳了两声,道:“下官就不明白了,调戏他家使女不过是小小风流罪过罢了,那狄小姐把下官的侄儿打成重伤,才该严惩……”刘内相瞪了林大人一眼,把他后半截话都瞪了回去。
副使忙问:“后来呢?后来可是狄小姐动的手?”
“狄小姐想是气不过,也只拍了一砖,正要合林家人讲理尼,谁知林家的管家喊说他们老爷身上有值三千两的玉,休叫打坏了。”商人笑道:“听得有三千两的玉,一群人不要命的把狄家小姐都挤了出来,再后来林大人去了,亲眼所见大家都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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