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巴不得如此,就依着他。他们回扬州几日就寻到买主,把镇江的地卖了。素姐见明柏如此,也将镇江的庄子卖了,叫女婿一同到高邮去买地。南边地方买田卖地的极多,只要有银子没有什么办不成的。林大人听说天赐卖了镇江的地,晓得这个儿子是不肯合他再有来往,长长叹了口气,闹着叫林夫人替他纳了两个妾,到底生出一个儿子来,死了跟明柏相认的心思。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小全哥两口子到了秋凉才从福建回来,听得家里卖了镇江的地另到高邮买,也不过一笑。陈绯就道:“明柏哥想是真死了心,妹子将来的日子就好过了呢。”
小全哥笑道:“你到底有了个小兄弟,你肩上的担子也轻多了,将来日子也好过多了呢。”
这一日早晨无事,陈绯就拉着小全哥去瞧紫萱,才到他们院门外,就见明柏推开门出来,只对小全哥点点头,恰似一阵风样跑出去了。
彩云跟在后面送帽子出来都没跟上。小全哥问彩云:“这是怎么了?”
彩云笑道:“大小姐害喜呢,想吃五芳斋了粽子。姑爷赶着去买。”
陈绯喜道:“几时的好事?”摸摸自己的肚子笑道:“若是一男一女,就合妹子结个亲家如何?”
小全哥在门外,紫萱在门里,齐声道:“近亲结婚是要生出傻子来的,使不得!”
大结局
陈绯吃了一惊,扶着门边的楹柱笑问:“怎么就使不得了?”
小全哥摸着头只是笑。紫萱拉嫂嫂进房坐下,笑道:“从前俺二舅舅极想俺哥给他做女婿。二舅舅娶的原是俺小姑,人都说这是亲上加亲是极好的事,然俺爹别的都肯依着奶奶合姑姑,只有这个不肯。”
小全哥笑道:“为着这个,姑姑在爹跟前好不抱怨娘。爹想了个法子,同一窝里捉了一公一母两只小猫叫俺送把小姑,说这是天方来的极品好猫,过的小猫极便宜也要卖十两银一个,关在房里不叫他两个出来。过了一二年生出来的小猫十中只得四五是好的,小姑问俺爹,爹实说了是表兄妹的两只猫儿,她们才死了心。”
这样的劝法实是有趣儿,陈绯掩口笑道:“世上姑舅结亲原是常有的事,若是都似那猫一般,只怕也无人结亲了。”她说要合紫萱做亲家,原是顽话。小全哥兄妹两个原是极要好的,齐齐说不肯结亲,想来真是因为这个缘故了,是以陈绯倒不是很恼。
小全哥笑道:“表亲结亲的原也多,生出来的孩子体弱多病的更是不少。谁肯冒险叫孙男孙女似那小猫一般?只是世人从不曾朝近亲结亲的缘故上想。”摸着下巴想了又想,道:“若是说近亲结亲使不得,为何是人都肯姑表结亲?俺们从前只说不能结亲是天经地义,叫你今日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想不通了。”
紫萱抿着嘴儿笑道:“娘合俺说过,公婆就是舅姑,一来女婿打小认得知根知底,二来婆家是外家,心疼你的多些,是以做爹娘的,不舍得叫女儿到陌生人家吃苦受气,都肯把女儿许给表哥表弟。”上前按着陈绯笑道:“好嫂子,俺爹娘要是许表兄妹结亲,俺哥只怕几岁上头就定了亲事了,哪里去寻嫂嫂你呀。”
陈绯道:“姻缘原是天定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气道:“这一个还不晓得可能保得下来。”
小全哥拉着她的手笑道:“下回老实些罢。莫要再爬上树给珠儿珊儿捉鸟儿。”说得陈绯涨红了脸低着头不吭声。小全哥拍拍她的手,她就势靠到小全哥的怀里。
紫萱笑眯眯地出来,掩上门走到院子里。晴朗的天空又深又蓝,一片云都没有。一阵金风chuī过,墙边几丛翠竹沙沙的响。彩云听见动静,从厢房里赶着出来,劝紫萱:“大小姐,仔细叫风chuī着了。”
“又是不是纸扎的,叫风chuīchuī就坏了。”紫萱颇不以为然,笑道:“陪俺到园子里走走罢,俺只觉得热。”自袖里掏出汗巾擦汗,将汗巾揉成一团丢到彩云的手里。
彩云接过转手jiāo给小丫头,低声吩咐:“在这里候着,大少爷问起来,就说我们在园子里。”一抬头,紫萱早拿手扇风走在前面。
她两个在园子里走了一会,陈绯笑嘻嘻寻来,道:“妹子这样怕热,必是个儿子。”
紫萱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笑道:“俺哥呢?”
陈绯冲狄宅方向努嘴,道:“尚大叔说有个高丽商人来寻,去印书局作坊了。”
狄希陈老两口原是想两家合办印书作坊。明柏因在高邮买地多花了二三百两银,自觉本钱不够。是以小全哥去寻狄九叔合伙,恰好尚老爷在狄九家做客,说的兴起三家各出股金一千两,合办了一个作坊,他两个让尚老爷为尊,就取名为尚氏印书局。作坊设在扬州城外六七里狄九的一个小庄上。也寻些名家批时文卷子,也编些故事闲话,印的最多的却是狄希陈两口子那几年在琉球搜集整理的养殖家禽家畜、农业种植方法汇总的一本《农历》,此书照着各地气候不同,分成南、北;沿海、内陆几版,每版按四季分成四册。狄希陈合素姐原意是想叫不谙世事的书呆子能照着方儿种地养些个jī鸭牛羊,宅前屋后得个十来亩地就可保一家十几口温饱。殊不料,《农历》试售两个月,只明柏的书店里就卖了两千来本。
家里只有十来亩地的人家固然人手四册。富贵人家自是不必说,就是那偏僻庄子里的庄稼汉,也有满村人凑银子托人买几套回去,再花钱请教书先生念着照做的。一来二去,不识字的人买《农历》的日多,就将子弟们读书一事看的重起来,顺带着狄家编的《农历识字》也越卖越红火,扬州作坊里每日只印“农历”系列都忙不过来。
这一日作坊算帐,素姐晚间看过帐本,合狄希陈说:“这个做法比起当年推广种土豆番茄又好多了。”
狄希陈笑道:“如今番薯已是寻常,听说去年松江一个钱就能买两三斤。这个时代,到底还是因为我们改变了呀。你看,科学种田多受欢迎。”
素姐笑道:“说你胖你就喘,尚家的《故事新编》卖的就不好了么?九弟的《行商》就不受商人欢迎了么?”
狄希陈抚掌笑道:“这个时代虽然经商是主流,到底还是重农抑商的,再怎么有钱,人家穷翰林还是清贵无比。咱们家编著《农历》,把小全哥合明柏的名字添上,父子翁婿都留个名儿。与他两个将来科举都是有益的。若是叫人家说‘狄家?就是那个写书教人做生意的狄家?’可是不大好。”
素姐道:“九弟不是狄家么?就是换了个什么悼红轩主人的笔名,也还是狄家人呢。”
狄希陈把素姐看了几眼,笑道:“他没说要写红楼梦吧?”
“听说尚家搜罗了一班子闲书生在编《qíng史》,那本书不是冯梦龙编的?”素姐皱眉想了半天,叹气道:“都乱了套了,我们总说不能改变的太多。其实……”
狄希陈搂住素姐笑道:“改的多又如何?我还是狄晓qiáng,你还是白素素,是不是?莫多想,天塌下来有我呢。明日你带着儿媳妇跟女儿烧香去。”
素姐笑了起来,点头收拾去睡,一夜无话。到第二日清早起来,收拾了些吃食,婆媳两个并小妞妞珠儿珊儿姑侄三个,主仆也有二十几人从过街楼到紫萱家,会齐了紫萱到严宅大门外几十步远的小码头坐船,走水里到扬州城外十几里一个白衣庵烧香。烧罢了香又吃了素斋,陈绯在静室陪着两个小女儿午睡。紫萱怕热,坐在院内大树底下摇扇。素姐带着小妞妞在庵外闲走看野景儿。
突然小妞妞指着一个戴斗笠挑担子的道:“娘,你瞧那个人,总看俺们。”
素姐定睛看去,却是有二三分眼熟。过得一会,那人走近,上前唱诺:“狄夫人,多谢你家编的《农历》。”
素姐想了许久,也想不起他是哪一位。恰好彩云过来寻夫人有事,撞见那人吃了一惊。
那人见到彩云,笑了一笑,问:“你家小姐可好?”
彩云还礼道:“少夫人甚好,劳烦尚公子挂念。倩小姐合晴小姐可好?”
江玉郎笑道:“倩儿上个月又替我生了个大胖儿子呢。我那个大姨子,你们不知道么?半年前就叫尊亲陈家寻了去。”
此事小全哥合陈绯或者知道,回家却没有说。素姐心里猜测必是陈大海瞒着家里做的事。中国比不得琉球巴掌大一块地方,就是江玉郎合紫萱紧邻住着,也不怕他掀起大风làng来,必合他理论旧事,倒叫狄家丢了体面。素姐因笑道:“听说尊亲林夫人在寻她们孙男孙女,可寻着了?若是寻不着,你叫她往福建宁化县去寻,听说离县城三四里有个杨家庄……”
江玉郎听得这句,丢下担子掉头飞跑,一会儿功夫就跑进远处树林边的一所农家小院。素姐猜他是去寻那位林夫人,也不理论,依旧揽着小妞妞的手散步。
转眼功夫,卫老汉飞奔而至,落后几步,卫小妮子扶着姑母林夫人紧跟而来。素姐看了还做姑娘妆扮的卫小妮子一眼,心中叹气,笑而不语。
卫老汉眼巴巴看着素姐,待问又不敢问。卫小妮子睁眼睛看向素姐身后,像是在找谁。卫氏看着素姐,眼中掉下泪来,结结巴巴问:“狄夫人,我的孙子……真在福建宁化?”
素姐点头道:“都在。宁化是福建与江西jiāo界的所在,极是偏僻,你的妯娌听说了琉球的事,特为寻了那个地方隐居。你们到那里寻他们去罢。”侧头对小露珠说:“上回他们写信来,可是说改姓了杨?”
小露珠笑道:“并不曾改,故意将庄子名改成了杨家庄。出宁化县城东门三里,有个岔路口,顺着竹林子走进去,就是杨家庄。林夫人往那里寻去。”
林夫人听了,爬到地下与素姐磕了个头,一声不吭掉头就走。卫老汉摇头叹气,做了个揖道:“多谢狄夫人。”
素姐还礼,笑道:“谢多做甚,那处原是那位林夫人一上岸就自家挑的。”
卫老汉苦笑道:“彼处原是林家老家。咱们到江西找了三四个月,后来又去月港打听,听说你们在扬州,寻了来,到底不敢上门问讯。就不曾想府上早将他们送回老家。”谢之再三,才带着若有所失的女儿回转。
素姐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侧身对小露珠轻声道:“使个人看着些儿。”小露珠忙应下了,就去寻了个管家,叫他盯着卫家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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