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哥察觉,实是耐不得,因张公子说叫妹子去瞧瞧紫萱,因道:“舍妹是重伤风,怕过人呢,郎中不许叫人见。有劳张小姐费心,改日俺妹子好了叫她去府上回拜。”
张公子遂不言语。满子到狄家来,一来是想或者能撞见狄公子,二来是替崔南姝求医的,闻言忙道:“狄公子,我家有人病了,想请府上的郎中去瞧瞧,可使得?”说完含qíng脉脉的看着他。
小全哥只想打发她走,就不问是谁,忙跳起来道:“哎呀,救病如救火,俺就叫林郎中随你们去。”旋打发站在厅外的小厮去请林郎中来。少时林郎中背着药箱跑来,张公子只得带着郎中速回家去。
那林郎中若是穿越到两千年,必定是个极称职的居委会男主任。一路上先夸满子小姐气血好,只是这几日劳碌了些,要好生将养。又夸阿慧公子会养生,想必平常饮食清淡。待他们到了山顶,已是连张家在松江共有几房,各自做何生理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张公子已是嫌他罗嗦,满子却是存心结jiāo,笑盈盈合他话长短。
到了小姐们住的屋子里,几位崔小姐听说满子领了郎中来瞧南姝,都藏在纸门后偷看。
南姝睡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薄被,烧得小脸通红。林郎中见是位小姐,就道:“还请取枕来。”
倭国妇人哪里有那些讲究?满子就上前将南姝搂在怀里,抽出她的胳膊,道:“先生请。”
林郎中无法,轻轻拈起南姝的细胳膊,扭过头去闭目细听了一会,问:“病了几日了?一直都发烧罢?”
满子道:“总有四五日了吧,食水都不曾吃。”
林郎中又叫满子拨开南姝的头发与他瞧瞧气色,再扒开眼皮瞧瞧,沉吟了一会,道:“原是受了凉,想必还累着了,或者还受了气,所以小病酿成大病。小人回去送几副药来吃着看看罢,若是三日后能吃些粥汤,使个人去狄家说声,再取几副药来,慢慢调养几日就好了。”
满子一一答应,将南姝放下,出来合哥哥说知。阿慧就叫人随林郎中去狄家取药,他自家照旧还要去船上。
张夫人听说儿子才回来就叫满子支使出门,已是亲自寻出来,站在廊上喊:“阿慧,你回来两三天都不肯见母亲,这是孝么?”
阿慧朗声道:“崔夫人,这里是张府,你还是搬到山下崔府去罢!”
张夫人气得打颤,喝道:“小畜生!你就是这样跟你母亲说话的?”拾起脚下的木屐丢去。阿慧让过,淡淡的道:“母亲,你心里只有吉永家,何曾为孩儿想过,儿子到底姓张,是中国人!”
吉永夫人冷笑道:“他们当你是中国人了么?你的那些亲叔叔亲伯伯当你是自己人了么?我好容易替你挣下这份家业,他们还千里迢迢来夺,他们当你是张家人了?”说到气恼处,按着胸放声大哭起来。
阿慧拾了木屐上前,张夫人靠到儿子怀里,一边哭一边小声道:“我若不嫁给那姓崔的,怎么吞他家的田地作坊?”
阿慧恼得差点把母亲推出去。张夫人听见身后有动静,大骂道:“臭小子,你一点都不替母亲着想!口口声声张家,老娘就离了你张家!”一叠声叫搬她的箱笼器皿去崔家。
崔国丈出来拦,张夫人扑到他怀里痛哭起来,将他搓揉成面团,过不得一会他两个就带着几箱衣裳并几个使女搬去崔家。
阿慧晓得母亲打的算盘,极是无奈,只得将母亲屋里故意不曾带去的值钱之物都抬到仓库里锁起,忙完了他坐在自己的侧屋里发呆。美子送了一串钥匙过来,笑道:“这是夫人jiāo与公子的。奴婢跟几个姐妹要过去服侍国丈爷几日呢。少爷想不想我?”
阿慧接过钥匙,笑道:“从前听二伯说你极是会服侍人的。”
美子笑道:“少爷从来不碰我们,还要挖苦人家,何必。”虽是笑说,却是忍不住滴泪。阿慧自袖内掏出一块帕子与她,她欢喜接过,不去擦泪,却藏到怀里,笑骂:“少爷,你坏死了。”娇笑着走出去几步,又回身道:“夫人说港口的铺子过了年就雇人去建,须要快些儿建好,还叫满子小姐去守店。”
阿慧闷闷的应了一声。前几日合明柏说话时积攒的勇气都已用尽,面对母亲的积威,只余无奈和对张家的痛恨。
一转眼就到过年,南山村里却是无人有兴致热闹过年。小全哥跟陈大海相给去王宫送礼,新尚王极是客气,合他二人说了些闲话,还要赐宴。陈大海给小全哥使了个眼色,两个坚辞出来,相对苦笑。
林通事却是在宫门外候的久了,见他两个出来忙拉小全哥去吃中饭。明明是两个人,却只喊小全哥一个,陈大海就笑了一笑道:“我去府上说声,就说林大人留你呢。”
小全哥笑道:“有劳陈大哥,俺后晌就回家。”
到了林府,林通事郑重将小全哥请到书房里,笑眯眯问他:“令尊真的是举人?”
小全哥吃了一惊,反问道:“怎么不是?货真价实的举人。俺爷爷陪俺爹进京时还纳了个姨奶奶呢,吵的家反宅乱的。”
林通事看了看窗外,咳了一声道:“不只是举人罢?”
小全哥已是反应过来,看着林通事只是笑。
林通事道:“狄公子,斗胆再问一句,府上在朝中可有亲……”
小全哥想了想,李家跟张家都是松江人,说不定晓得些风声,何况狄家出海在山东也不是秘密,有心人去打听都打听的出来的,因笑道:“俺大舅舅倒是做过松江的知府,小小芝麻粒大的官儿,不值什么。”
林通事家回中国做了一次生意,极是有赚头,也晓得松江知府不是谁都能做得的。小全哥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是心惊,拿定了主意就道:“这般,你随我来,去见几个人罢。”
小全哥晓得他被自己唬住了,也不怕他耍花样。就随他坐着牛车出首里,朝神宫方向去。到了外边,林通事就板起脸来,也不说话也不笑。
神宫听说曾叫高丽人攻陷过,一路行来,随处可见坟堆,还有一队琉球土兵在掘坑填土,就地掩埋死人。神宫里的人都死了gān净,为何还要带他到这里来?小全哥极是想不通,谨守着“以静制动”这四个字,安坐在车上纹风不动。
到了神宫边,一阵风从树林里chuī来,隐隐有些臭味。林通事皱眉,问守门的宫吏道:“不是叫你们都烧了么,怎么这样臭法?”
宫吏为难道:“下了几日雨都泡烂了,分不清哪些是自己人。”
林通事道:“一并烧了了事,过几日神女搬了来,若是染上瘟疫,大家都活不成!”
小全哥猜想死的人必定极多,不然二王子得大半王族支持,又有长公主撑腰,岂会败下阵来?方才他在王宫就察觉宫人比从前少了大半,来往奔走的尚氏王族更是不足从前的三分之一。想来那见不见的人都凶多吉少。
林通事推开大门请小全哥进去。小全哥轻声问:“使得?”
林通事苦笑道:“神宫中人的大都遇害,小半事后也都追随长公主西去。现在无人。”他大步向前,带着小全哥转过一间大殿,进了一个小院。
小院砌着两排石屋,门窗窄小,十来个青衣的闽吏守在过道里。却有一半都是认得小全哥的,看见他进来,都笑嘻嘻打招呼,林通事的几个儿子都在内。小全哥一一回礼。林通事的儿子就掏出钥匙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道:“贤齐兄稍候。贵府管家被我们藏了几日。”
开被推开,灰头土脸的狄来福就先钻了出来,满面愧疚站在小全哥身边不说话。林通事笑道:“他们偷了我们一条船跑到宫北岛去,幸好撞在我手里呢。”
小全哥到底年轻,不晓得说谢好还是不说谢好,还在那里寻思。来福恨恨的说:“他藏了我们家的逃奴!”
林通事笑眯眯道:“我倒是忘了还有几个,他们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叫我关在另一间牢房里了。大郎去开门。”
那边放出来的七八个人正是来福要追的人,连教头都在内,俱是使的麻绳捆的紧紧的,被推出来时个个对林通事他们怒目而视。
林通事笑道:“每常受狄家的厚礼,小小心意做个回礼罢。依着我看你也不必带回去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过,正好跟外边那些死鬼一同烧了,何如?”
这几个人听了,都怨恨的盯着林通事。狄家一向宽厚,家去只要他们只说害怕逃走,回到狄家最多不过受皮ròu之苦罢了,这个林通事却想就结果他们,何等心狠!
林通事看小全哥迟迟不做决定,挥手叫小吏们都退出去,自袖内抽出一把解腕小刀,一脚踢倒教头,割了他的鼻子,笑道:“你说说你为何要投尚王?”
教头破口大骂。小全哥想到爹娘行事常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此时林通事这般做作,必是想诱供。他会过意来,就唱红脸,道:“林世叔,他是首恶,与他一刀痛快也罢了,这几个管家还jiāo给俺带回去管教罢!”
林通事哪里理会,踩住头又割了他耳朵。狄来福也想明白了,上前帮忙按着教头,骂道:“我狄家待你不薄,你们为何逃走!”也从袖里掏出刀来要扎。
小全哥忙喝道:“住手!”来福收了手退过一边,依旧狠狠的瞪着他们。林通事收了手,乐呵呵看了一眼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几个人,随手拉出一个抖的最厉害的,问:“你说不说?”
那人最好赌钱,曾被狄希陈责罚过两次,拧着头不肯说,叫林通事割了鼻耳舌,血流满地,在地下弯成一个大虾米,许久才断气。别个本指望小全哥求qíng,岂料狄希陈前几日屠了李蟹满门几十户人口,小全哥也想了几日,晓得对待邪教不能心软,并不会理他们。
就有个怕死的哭道:“俺说,俺说。俺们入了白莲教,李教头说教内兄弟姐妹有通财之谊,要趁大年三十那一日大家都吃醉了起事。得了手李师伯自家就要占六成,俺师傅说都是大家的不能他一人独占,合他起了争执,qíng愿告官也不叫他如意!”
小全哥听他说的火冒三丈,怒道:“俺家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那几个都大声道:“狄家对俺们是好,然俺们不能因为自己过得,就忘了兄弟姐妹们还在受穷!”
林通事冷笑道:“得了手人家可是占六成,哄你们是傻子呢。你看看你们被我捉住也有数日,只有狄家使人来寻你们,你们的师伯、兄弟姐妹可曾想过来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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